《打回原形》闻钩

13、第十四章

　　这回秦向珩来接的他，沈颀坐进副驾一路低头玩手机。等到了码头，秦向珩没有第一时间下去，也没解锁。
　　“有烦心事么？”
　　沈颀才发觉车停了，扫他一眼，摇摇头。
　　“那就是我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
　　“你从上车就没正眼看我。”
　　沈颀不得已，扭头，定定地望着他，半晌过去。
　　他说：“第一次见你穿这样。”
　　“我也是。”
　　沈颀今天穿的西装属于休闲款，可没有秦向珩这样正式。沈颀只能尽量不让目光流连在他身上。
　　游轮大厅装潢奢华，堪称金碧辉煌，顶上悬着水晶吊灯，内设巨型环形沙发，旁边摆放着食物长桌，吧台与沙发之间有大块低了一阶的舞池，前方设有小舞台，侧边的管弦乐队正在演奏，最吸人眼球的莫过于舞台旁的奔鹿造型水晶雕像，边上玻璃墙能看见天与大海。宾客衣香鬓影，主人公还没露面。秦向珩一进场立即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沈颀自觉落后一步，不与其进入众人视线中，打量四周意识到并不只是生日宴那么简单。秦向珩与某个世伯打过招呼，发现人没跟上来，朝他招手。沈颀硬着头皮迎上。秦向珩一手轻轻扶在他后背，另一手放在裤兜里，应付他人的攀谈。大多时候他不怎么开口。
　　沈颀禁不住偷瞄，才第二次就被逮住。
　　秦向珩低笑：“去玩吧。”不等应答，松开手，交代他别乱跑。
　　这种场合也没法乱跑啊。沈颀心中反驳，却不太想离秦向珩太远，便拣了点甜品，边吃边往回瞅，叼着叉子像只战战兢兢的小豚鼠。在第三次回头后，沈颀定睛看了几秒，再转过来有些食不知味。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沈颀没在意，端着冰淇淋放下不是继续吃也不是。他再次偷瞥，旁边的人忽然出声提醒。
　　“要融啦。”
　　方君钰一脸笑意注视着他。
　　他怎么在这里？是杨述？还是他们本就认识呢，他出现在这里不尴尬吗？沈颀带着满腹疑问，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没几句工夫，杨述走过来。
　　“他怎么把你一个人撇下？”
　　“是我饿了来找吃的。”
　　“你冰淇淋真的化了。”方君钰又一次提醒。
　　杨述叫住路过的侍应生，帮忙换掉沈颀的东西。
　　沈颀望着新鲜的一大坨冰淇淋欲哭无泪：“……”他只剩一点点而已融就融了，就不能让它自生自灭么？
　　“你吃吧。”
　　方君钰一脸受宠若惊接过：“谢谢。”
　　这什么表情？
　　许是他眼中诧异太明显，方君钰说：“你之前对我有点冷淡。”
　　……不然呢？不过这话说得他差点生出怜悯之心。沈颀自我检讨一番：我是不是像小说里的恶毒男配，专门破坏（推进）两个主角的感情。注视着方君钰小口小口吃冰淇淋的模样——连吃东西都那么无辜可爱，沈颀内心不知第几次涌现好奇，秦向珩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男孩。
　　——原本我就打算和他分开，只是找个借口而已。
　　秦向珩曾对他这样说，所以即便没发生那件事……换句话说，秦向珩对他没什么感觉了，早就想甩了他。可是这样也讲不通啊，如果一开始就只是玩玩，秦向珩分个手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似乎察觉到他直愣愣的视线，男孩抬眸看过去。
　　沈颀微微瞪大眼，满心疑虑。
　　方君钰比他矮几公分，泪痣映衬下，这角度看上去尤为我见犹怜。但这不是沈颀惊讶的缘故，而是这样的方君钰极为眼熟。
　　嘴边被揩了一下，沈颀迅速往一边避让。杨述收回手指解释，沾到了奶油。沈颀仍觉不舒服，但这种别扭被方君钰突如其来的状况搅散了。
　　他捂着肚子，脸皱到一块儿，不等旁人出声询问他扔下一句“我离开一下”，匆匆跑去了洗手间。
　　“……”
　　沈颀盯着还剩一半的冰淇淋，无语片刻。还好没吃。
　　一旁杨述说：“你都不关心那个女孩子是谁么。”
　　你都不关心你姘友么。沈颀在怼人和好奇之间毅然选择后者。
　　“是谁？”早就看到了，她走到秦向珩身边，与他聊了几句，接着没再说话，只安静站着，脸上笑意端庄温柔。秦向珩这样的优质男人，身边没有追求者才怪吧。沈颀再回头，秦向珩那边围了几号人，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神情急切，看着很眼熟。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他堂妹。”
　　“……”沈颀闹了个脸红，不想再搭理他，绕过人走向偏厅外设的小阳台。
　　怎料杨述跟上来，沈颀浑身不自在，想一个人静静怎么这么难。
　　游轮一边朝向内陆，另一边对着大海。阳台恰好能看见黑漆漆的天与海融在一起，海风裹着腥气扑来。
　　等了一会儿，沈颀觉得这样单独相处太怪异，欲返回。杨述在他走出几步后转身倚着围栏，声音低沉地宣告，自己把方君钰睡了。那声音里张扬着得意与轻蔑，听得人心惊。
　　沈颀扭头，打量他的微笑，半晌才接话。
　　“告诉我做什么？”
　　“我在他们还没分就打过招呼，其实之前几个我都有问过，‘如果我把你情人睡了你会生气么’。你猜怎么着？”
　　“……”
　　“方君钰前一个吧——你应该有见过，呵，随便勾勾就上手了。事后他跟我抱怨秦向珩是不是不行，不然为什么不碰他。你再猜，秦向珩有没有睡过他们？”
　　“……”
　　“不得不说，秦向珩品味是真好啊。”
　　沈颀微微瞪大了眼，满脸复杂，大脑更是差点被接连的信息量拖垮。
　　杨述挂着款款笑意，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
　　“你发现没？”
　　发现什么？沈颀艰难地吞咽，背过身不愿直视此人略带疯狂的眼神。
　　这时候，大厅内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喧哗和惊呼。他站的位置只能窥见一点，那名眼熟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接连几个磕头砸在昂贵的大理石地板，瞬间那人额头蹦出血花。沈颀不由屏住呼吸，往旁边挪了步，探过身正欲看清。
　　而杨述最终站到了他后面，离得极近，几乎是贴着耳朵。
　　“发现没，他们都长得像你。”
　　或唇，或眼，或敛眉的侧脸。
　　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摆在眼前。沈颀眼神飘忽不定，接着落在前方，得以看见中年男人跪地恳求的对象是谁，不知哪一件事更令他震惊。
　　秦向珩站姿挺拔，头颅微微仰着，带着天生上位者的傲慢，自上而下，像在打量什么脏东西。
　　下一秒，混血男人冷淡抬眸，径直对上沈颀的视线，一怔，接着移到他身后目光骤冷，正要过去，却被中年人抱住小腿。秦向珩回身，让他放开。祈求者的眼泪与血污弄脏了他的裤子。
　　沈颀这会儿才看见，中年人颈侧的一块红色胎记，想起来他是谁。
　　程颐的父亲，程升云。沈颀见过程颐与他父亲合照。
　　消失已久的黎之玟指挥几名侍应生将程升云搀扶起来。秦向珩要走，黎之玟伸手把人拦住，神态严肃地说了些什么。秦向珩依旧面无表情，但好歹回了话，再投来的目光犹带冷意。
　　这眼神，凶狠锋利，与整个形体表现出的克制冲撞相融，就像他给沈颀的印象一样，矛盾但却迷人。
　　被拖走的程升云凄厉地喊道：“秦少——求你高抬贵手啊！”
　　不等沈颀理清一团乱麻，杨述双手扶上他的肩膀。
　　“看见了么，秦向珩和我们没什么区别。他展现给你看的与他原本的样子，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下一秒，沈颀甩开他的手，忍着快要蹦到嗓子眼的心跳，头也不回道：“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从昏暗走向光亮，走向停在原地的那人。
　　他的名字里带着“向”，这回却是第一次，由他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