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游喜

11、第十一章

　　“你不是有事吗？”伏黎违心地扯出一个假笑：“怎么有空来接我？”
　　真笑假笑祁希予拎得门清，他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移向别处，语气淡淡：“事办完就回学校了。”

　　伏黎“哦”了一声，“其实你不用来接我的，你应该很累吧，事办完了可以回去休息。”

　　祁希予没搭理她，伏黎也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尴尬，她下意识摸了摸鼻尖，讷讷地站在原地。

　　在一旁站了很久的罗晓微看两人一眼，急忙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你——”伏黎想跟她一起走，奈何罗晓微溜得飞快，完全不给她跟上的机会。

　　这个点教学楼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吊车尾。他们一个站在栏杆前，一个站在教室门口，零星的过路人从中间穿过。

　　又沉默了一两分钟，走廊上就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伏黎往远处看，今天也没有太阳，天色是青白的，连燕子都看不见一只。

　　这个时候，她心里在发紧，她不喜欢和祁希予独处，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强。

　　“我们走吧。”伏黎蠕了蠕嘴唇，提议道。
　　祁希予轻颔首，迈步往前走。他走着走着，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问：“晚上没课了吧。”

　　是陈述句语气，伏黎快速动脑，偏头回答他：“没课，不过上午就说过要去图书馆。”
　　祁希予停脚，望进她的眼睛里，似乎在打探她的话是真是假，“吃了饭再去。”

　　伏黎摇头，义正言辞道：“上午高数没弄明白导致我现在没胃口，去图书馆学习完再随便吃点宵夜。”
　　“这么着急？”祁希予好笑似地问。
　　伏黎点头，假意邀请他：“你要跟我去图书馆吗？”

　　她估计祁希予这辈子都没进过图书馆也不会想进图书馆。正沾沾自喜自己脑壳灵光时，没想到祁希予点着下巴应声：“好啊。”

　　“……”伏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诧异道：“你不吃饭吗？”

　　“打扰了你上课，那不得陪你去图书馆将功补过。”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两手抄在裤兜里，一副闲散少爷样。
　　伏黎顿了一下，恳切道：“你还是去吃饭吧。”
　　“图书馆是你家开的？”祁希予似笑非笑，“怎么？我不能进？”
　　“不是。”伏黎也跟着笑，就是心里犯虚，“怎么可能不让你进。”
　　祁希予像是看穿了一切，不悦地呵一声，继续往前走，不咸不淡道：“等晚上和你一起吃宵夜。”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伏黎只好带着祁希予进了图书馆。

　　祁希予这公子哥性格应该坐不了多久，要是他找自己说话，就借口图书馆要保持安静把他赶出去，伏黎的如意算盘打得哗啦啦的响

　　等到伏黎补习完上午的课程做完习题，拿起手机一看，差五分钟到八点。他们已经在图书馆待了一个半小时，期间祁希予没有说一句话。

　　安安静静地坐在她旁边，像个木头人一样，低头玩手机，姿势都不怎么变。

　　伏黎偶尔瞄过去一眼，他是在玩那天的小游戏，玩得很认真，右下角的显示也早破了那天在酒吧她创下的记录。

　　伏黎收回视线，把绿色的高数书往后翻，开始预习。过了一会儿，伏黎察觉身旁的人动了一下，她没有太注意，等过一会儿目光再投过去，祁希予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脸对着伏黎的方向，一大半都埋进了臂弯里，又长又黑的睫毛挂在眼皮下，额前碎发随意地耷拉着，跟他人一样散漫。

　　睡着的他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伏黎想了半天，想出两个字——

　　乖巧。

　　这不适合男生，更不适合放在祁希予这种人身上。太矛盾了，只有那种小孩才用乖巧形容。

　　伏黎几番回忆那日在美食街他说的那些话，可看着他的睡颜……她静静地打量起他来。白皙的脸庞，眼眸轻闭，薄唇抿成一条虚线，跟平时的冷漠自私完全不沾边。

　　好吧。
　　换一个词。

　　乖戾。

　　这就比较适合他了。

　　伏黎本想趁其不备，悄悄走人，把最后一本书放进书包时，祁希予突然醒了。

　　图书馆的灯光刺得他微微眯眼，指节捏得咔咔作响，又伸了个懒腰才站起来。他看着收完书包的伏黎。伏黎动作顿住，往书包里塞课本的手嗖地松开抽出来，看了眼四周，瓮声瓮气道：“正准备叫你呢。”

　　祁希予懒懒地笑了下。
　　也不知道信没信她。

　　“走吧。”伏黎拎起书包。
　　祁希予站起来，轻嗯了一声。

　　两人走出图书馆，外面漆黑一片，月亮挂在树梢发出极淡的光芒。

　　“小吃城还是美食街？”祁希予在岔路口停脚。
　　伏黎想了想，“食堂。”

　　祁希予想到中午的饭，默了好一会儿。

　　伏黎见状赶紧说：“你不想吃食堂的话我自己去吧。”
　　她脚尖一转，“再见了。”

　　才迈出半步，书包肩带被人用力一勾。他另一手揣进衣兜里，吊儿郎当地道：“跑什么跑。”

　　伏黎心头一紧，转过身：“我没跑，我去吃饭，我饿了。”

　　祁希予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最后从喉咙里滚出两个字来：
　　“一起。”

　　于是两人去了二食堂。正常窗口都收摊了，只有角落的千里香面馆。
　　伏黎叫了一碗馄饨加青菜，祁希予要了一碗炸酱面加煎蛋。

　　伏黎转身时，掌勺阿姨叫住祁希予，语气非常不好，“喂？同学你给钱没？”

　　祁希予一顿，目光平平地看向伏黎。伏黎回视他。

　　周围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祁希予缓慢地沉下眉头，意思明显——
　　你连一碗炸酱面的钱都不愿意给我花？

　　伏黎瞬间反应过来，忙转身对着阿姨忙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掏出手机扫码付了12元。

　　祁希予撇她一眼，不满情绪跃然纸上。
　　伏黎平平淡淡解释：“我很穷的。”
　　祁希予眉心飞快地蹙了一下，意思明显是觉得她在鬼扯。

　　伏黎换了种说辞，讨好地道：“我听别人说现在吃饭都流行AA。”

　　祁希予掀起轻薄的眼皮，他眼睛很漂亮，看人的时候会自己都难以察觉地带着几分温柔，可这会儿骤然多了几分探究和考量。

　　伏黎被他盯得有些发怵，怕他像狗血剧里一样扔出张银行卡砸在她脸上，又赶紧说：“也不是那么穷……我只是觉得大家的钱都是父母给的，还是要省着点花。”
　　末了，她还有所指地加了句，“你也是。”

　　祁希予从胸腔闷出一声冷哼，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长腿懒恹恹地一伸，指节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响着。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他说完一顿，看着她眼睛问：“你父母一个月给你多少生活费？”

　　伏黎想了想，“一千五。”

　　普通学生的生活费在一千五至两千元之间。章婉给的钱月均超过五千了。

　　祁希予显然不太相信，蹙眉道：“就只有一千五？”

　　伏黎点点头，“我家家境普通，不像你，花钱不当数。”

　　她说得一本正经，祁希予听得想笑。
　　陆国立身边莺莺燕燕围了不少女人，最后只把认识不到一年的章婉接回了家，可见陆国立对章婉的重视程度。有钱男人的爱大多表现在金钱上，陆国立肯定不会亏待了章婉。

　　“装什么？”他突然勾了下唇角。

　　这一下把伏黎问傻了，她呆若木鸡地道：“我、我装……什么了？”

　　“装乖。”他拖腔带调地道。

　　装的乖乖巧巧，逆来顺受。那日指着他鼻子骂傻缺的画面可是历历在目。
　　平日白眼也没对他少翻，敢怒不敢言，不知道在心里骂他骂得有多难听。

　　伏黎见他这副姿态，微微一笑，“我没有装，我真的都在食堂吃饭，你吃不惯不用陪我，我不会生气的。”

　　祁希予：“……”
　　他心想：这是软硬不吃啊。

　　这时阿姨大声叫他们，面好了。伏黎应了声，刚站起来就被祁希予给摁下去了。
　　“你等着，我去。”祁希予说完往窗口走。

　　他背影高挺，步伐凌厉，从背后看是个帅哥；当然从正面看，他更是个帅哥。就是脾气不怎么好。

　　伏黎想着，他很快端了两碗过来，放下后还将她那碗往她跟前推了推，筷子也递到她手里。

　　伏黎是真的饿了，接过就埋头苦干起来，吃完混沌还喝了两口汤。喝完一抬头，祁希予正盯着她看。

　　“怎么了？”伏黎被他这样盯着有些不好意思，以为自己嘴角沾东西了，伸手一抹什么都没有。
　　她继续端起碗喝汤。
　　祁希予轻啧了声，“有这么好吃？”
　　伏黎放下碗，点头，“挺好吃的。”更何况人饿的时候吃什么都好吃。

　　祁希予笑了下，话说得很有深意：“我大一也经常来这里吃。”
　　“为什么现在不来了？”伏黎问。

　　祁希予搁下筷子，伏黎抬起头等他说后话。

　　“因为——”他嘴角一勾，突然冷笑：“吃出只蟑螂腿。”

　　“…………”
　　伏黎差点没吐出来。

　　走在路上伏黎一直在回忆每一个馄饨的口感，有没有嚼到细长的、带腥味的东西。

　　祁希予把她送到宿舍楼下，伏黎脑子里还全是蟑螂腿。她不怕老鼠不怕蛇，就怕油光华亮的小强。一想到它们壳子上泛起微微的光，长长的黑须，有的小强甚至长了翅膀会飞……伏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不会是因为不想吃食堂才说那些话吧？”伏黎忍不住问，她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祁希予不以为意，“你可以问问你的学长学姐们在食堂都能吃出什么来。”
　　伏黎不愿意相信，硬撑着道：“我明天问问。”
　　见她不信自己，祁希予不悦地扬了下眼尾。

　　伏黎说：“那我上去了。”
　　祁希予眼尾拉平，站在路灯下，神色寡淡地看着她。

　　这份沉默很有深意。伏黎是个很会看人眼色的人，纠结半晌，立在了原地。

　　果然，祁希予说：“你过来。”
　　伏黎一动不动。

　　“过来。”
　　他又重复了一遍，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伏黎迈开脚。她边走边看另一边，路灯下小情侣抱在一起啃得难舍难分。

　　不由自主轻皱了下眉，但也就皱了这一下，被祁希予全看在眼里。

　　伏黎步子迈得越来越小，祁希予琥珀色的瞳孔也逐渐变暗。

　　在她离自己还有一米远时，祁希予上前一步拉住胳膊，将人扯到了自己跟前。

　　伏黎以为自己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当两人离得如此之近，周身萦绕着属于他的气息，他的手盖上头顶之时——
　　她还是红了脸。

　　伏黎垂下眼皮。这是人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
　　无论现在站在面前的人是谁，只有是个男的，都难以避免心跳加速血液上涌。

　　“晚安。”他懒懒散散地说着，就跟平常人说“去哪里”“吃了没”一样。

　　还好还好，他只是说晚安，没有动手动脚。

　　这个姿势只维持了两秒钟，祁希予垂下了手，伏黎后退一步，捋了捋头发以掩饰自己的慌张。

　　“我上去了。”
　　她实在说不出晚安两个字，觉得太亲昵了，在祁希予的目送下，转身走进宿舍楼。

　　离门口越近，伏黎步子迈得越大，上楼梯时几乎已经跑起来了。她脑子乱嗡嗡地响，走到三层和四层之间的夹梯时i，不经意朝楼下看了眼。

　　他居然没有走，还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人，可没有人让他等，他从兜里摸出烟盒，打火机亮晶晶的，是在派出所见到的那个。

　　飘摇的火苗朦胧了他的脸，烟雾一腾，更看不清什么表情。

　　伏黎后退一步，默默地看着他。他抽完烟又续了支，单手卡主手机，大拇指在打字。

　　伏黎反射性看手机，震动音同时传来。

　　他问：上去了？

　　——嗯

　　伏黎点完发送视线再次落回楼下。

　　祁希予抬头往上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

　　402寝室三个人都在，她开门而入时，周涵和罗晓微皆看过来一眼，除了李嫣儿。

　　她盘腿坐在椅子上，心情非常不错，边玩手机边哼着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伏黎洗漱完脱鞋爬床时，她才停止晃脚，问了一句：“谈恋爱谈得怎么样？”

　　李嫣儿脸上敷着最近大火的泡泡面膜，面部表情看不见，语气倒是欢脱。

　　伏黎讪讪道：“一般般吧……”，总不能说心很烦。

　　她在心里已经把李嫣儿划到祁希予那波人里去了，万一李嫣儿说漏嘴了祁希予找她算账怎么办。

　　李嫣儿跟过来人似的咯咯笑了声，“一般般就是很爽。”
　　“……”怎么会有人用爽来形容谈恋爱。
　　“没你想的那么——”伏黎斟酌了下措辞，“好。”
　　“我不信。”李嫣儿冲她挤眉弄眼。
　　伏黎叹口气，“你面膜要掉了。”
　　李嫣儿呀了声，扔下手机往阳台奔去。

　　一般般三个字已经很勉强了，可落在别人耳朵或许有了炫耀意味。

　　比如室友周涵。
　　周涵取下耳机，转过来也不知道是对着谁说，反正声音提得很高：“后天你们全班去温泉度假村了。”
　　没人接话。她抿了下嘴，这次是直接对着伏黎的床位道：“全部都是托了你的福。”

　　“哪里是拖了我的福。”提起这事伏黎头都大，连忙推脱，“是拖祁希予的福。”

　　周涵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消失。“祁希予是你男朋友，怎么不是拖你的福。”

　　“……”伏黎掀开帘子，很认真地跟周涵解释：“他是他我是我。”
　　周涵眼里的目光变幻了一下，忽然问：“你怎么不搬出住？”
　　伏黎觉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搬出去住？”她能搬到哪里去住？

　　周涵挑了下眉，“祁希予不是住外面么，你当然是和他一起搬到他那里去。”
　　见伏黎不接话，周涵继续道，语气听不出是真心实意的提建议还是阴阳怪气的暗示：“听说还是大平层，楼顶带花园那种。住着肯定比寝室舒服。”

　　伏黎本来心情就不是很好，她这么一说心里更烦。
　　谁爱住谁去住
　　伏黎装作没听见，把帘子拉上。

　　“他没叫你吗？”周涵穷追不舍。
　　伏黎的声音从紧闭的床帘里透出来，一字一顿的生硬，“没有。”

　　伏黎翻了个身，双手堵住耳朵。李嫣儿从阳台进来，脸上的火山面膜已经洗净了，她路过周涵座位时，悠悠开口：“你急什么急，说不定过两天就搬了。”

　　周涵对着李嫣儿，也不知道说给谁听：“是吗，可我听说祁希予从不带女生回家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