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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

  •   还是一个人走回家去,大约已经很晚了,马路上寂静无声,幽幽的一杆路灯底下,远而远地看着一辆车停在那里。她很注意地望了望,果然有一个人推开门下来,很客气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刘小姐,我们董事长端木先生想要与您谈一谈?”
      她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十点了,想了想却还是上了车,一直被带到一处陌生的院落。辗转地走了进去,原来是一间茶苑。那个人引着她一间包厢跟前站下,轻轻地敲了门,旋即推了开来。微敞的房门,隐约看见端木仁坐在桌边,轻抚着一只小小的紫砂茶杯,眼睛却望向了不知名的地方去,沉沉的灯光底下,满目的沧桑与伤感,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竟有如此软弱无奈的一刻?她的心里蓦地紧了一紧,然而端木仁已经望了过来,微微一笑,“你来了,过来坐吧。”
      引她前来的那人已经在端木仁的对面拉开了一张椅子,她略沉吟了一会儿,方走上前缓缓地坐了下来,身边的那人已经悄悄地走了出去,还不忘带上了房门。虽然这一系列的动作都轻之又轻,可她的神经却敏锐到了极致,还是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抬起眼望去,端木仁义正拿着精巧细致的紫砂茶壶为她也倒了一杯,“你尝尝,是上好的普洱。”
      她怔怔地看着那一只小小茶杯里荡漾的褐红波澜,其实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归于了平静,有一种甜爽的香沁入心脾,悠远而绵长地萦饶在身边。好象小时候的晚间时分被母亲召唤回家,饭桌上摆着的一碗热汤,母亲轻轻地吹了又吹才放到她的嘴边,她就那么脏兮兮在母亲的手中喝完,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去洗脸洗手,那样的撒娇耍赖,不过是因为理所当然。可是后来再也没有了,有时候想起来,那样美好的记忆,还不如没有,省得一想起来,就是满腹的凄凉与痛楚。
      倒底还是没有勇气尝上一尝,她轻轻地将茶杯向外一推,淡淡地道:“你找我来,我想并不单纯是为了喝茶吧?”
      端木仁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半晌才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说着将一张银行卡沿着桌面推了过来,又道:“可能你会不高兴,但是除了这个,我也想不到更好的补偿方式,希望你不要觉得太委屈…”
      她微微扫了一眼那金光闪闪的卡片,璨然一笑,“这张银行卡,我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噢,我想起来了…端木先生大概已经送过一次了,怎么…难道是被退了回来吗?”
      端木仁的目光渐渐萎靡下去,半晌才道:“这些年你赚的钱大概都替她还债了…真的是辛苦你了。不过,往后你可以轻松一些了。”
      她的心中一滞,“她以前就那么爱打牌吗?我是说,你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也未必在等待一个回答,稍顿了一顿,又道:“因为打牌,她输掉了全部家产,可她还是喜欢,似乎是将全部精神都放在了输赢上。这两年我才渐渐地明白了,对于人生这一场赌局,她已经输地一败涂地,所以她才希望从别的地方寻求一点赢的感觉,所以她才会越陷越深,乐此不疲…哪怕是…”
      端木仁却仿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从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我今天找你来,只是想告诉你,端木杨后天就会陪着洪虹从美国回来,不久他们就会举行婚礼。本来,端木杨愿意和什么样的女孩子交往,我是不会干涉的,但是你…不行!毕竟有些特殊的渊源,我不希望你…其实,端木杨之前也不是没闹过这种事,从没见他认真过,他就是这种性子。男人嘛,难免逢场作戏,你年纪还轻,不能完全当真的。也许他回来以后,还会再去找你,而你又何苦没名没份地跟他在一起?况且,一旦他和洪虹结婚了,又和从前他一个人的时候大不相同了。洪虹不争究还可以,倘若洪虹争究起来,到时受伤害的只会是你。所以,我希望在那之前,你还是带着这笔钱离开吧…足够你和你母亲一生衣食无忧…”
      对面的墙上悬挂着一张电影海报,浅灰的背景里,一个长发女人的侧影,几乎看不到真实的面容,唯有那珠泪行行,迎风而滴,湿落满襟。古香古色的中国茶楼里,却点缀着一副韩国电影的海报,似乎有些不伦不类。她不认得那歪歪扭扭的字,却对那凄清冷冽的侧影有些朦胧的熟悉,是她很喜欢的一个韩国明星,并不太出名,她却喜欢地找了一张照片做了办公室的电脑桌面,每天开机都能看见的,那朦胧的侧影,温婉而略带忧怨的楚楚可怜,那是她记忆里对于母亲的唯一印象。
      她突然左顾而言他,“你就那么爱她吗?”
      端木仁微微一愣,“你说什么?”
      她依旧怔怔望着对面墙上那似曾相识的面孔,“你就那么爱那个女人吗?宋雅筑…所以爱乌及巫,连带着她的儿女,你也竭尽所能地维护周全。你明明知道端木晴和陈俊伟真心相爱,可是你偏偏就是不许,非要把端木娇和陈俊伟拉扯在一起,仿佛是为了伦常秩序…还有端木杨…你刚刚说地那么冠冕堂皇,好象是为了我,而你不过是怕给端木杨的前程蒙上污点…并不在于他和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而是在于他惟独不能和我在一起…仿佛还是为了抡常秩序,因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和他…根本就是…兄妹…可是,这所有的一切,你都是为了那个女人…你怕她为难怕她受到伤害,你怕她知道刘心悦又回来了,你更害怕她知道,刘心悦一手带大的女儿纠缠上了她的亲生儿子…你怕她抢夺别人丈夫的事在事隔多年之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怕这种丑闻一旦揭穿,使她失去了在儿女心目中的伟大形象…端木先生,以你们如今的身份,为什么脆弱地连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经受不起了呢?”
      似乎有冷洌的寒风刮过,牵动着她的泪水滚滚而下。
      端木仁抚在茶杯上的手轻轻地震动了几下,有些诧异地望着她,沉吟了半晌,方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象对我充满了怨恨…看你的样子,很年轻的,应当和端木晴差不多大吧?也许,是你从小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心悦那个人的性子是有些倔强的,你肯定从小就吃了不少的苦…但是,不管怎样,我希望你,还有你的母亲…不要再以任何的方式,与我的家庭再有任何牵连…我不愿走到令你们惹火烧身的境地…”
      她猛然站起身来,将脸上的泪水狠狠地一擦,“你从来没有想过其他人…你怎么能从来不想想…其他的人…”
      其实心里清楚,说了也是白说,然而心中却仿佛有一只细细的针在狠狠扎着,将封闭多年的伤口又重新挑拨开来,新愁又添旧恨。那白白枉死的女人,她的亲生母亲,根本不曾得到真心地对待。结发妻子的下场尚且如此,更何况那逢场作戏的女人?如此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一条人命就那么交代了。
      她如今,因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也沦落成了被一笔带过的人。
      若干年以后,陈俊伟可还记得有过她这么一个人吗?
      她缓缓地拿起了桌子上的那张金卡,深深地凝视着, “从十六岁开始,艰难窘迫的生活使我渐渐认识到了金钱的魔力,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依靠,惟有钱,仿佛还来得实在些。我知道这张卡里有许多钱,是我辛苦一辈子也未必能赚到的钱,但是你却如此轻易地拿出来,不过买你的一个安慰和安心。可是,我却不愿意这样,并不是我有多么清高,也不是觉得你拿钱来践踏了我的自尊…只是我不愿意…因为,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这样轻松?”
      胸腔里强撑着的一口气,却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在瞬间四散奔逃,她想拼命地拦住,却也无能为力,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怎样。拔开来看看,那颗在冷热相煎中苟延残跳的心,难道真的想要向眼前的这个男人报复吗?还是因为怀着那满腔的热望始终得不到回应,才如此倔强地执着着?
      在端木仁若有所思的注视下,她将银行卡紧紧地捏在手中,“本来,宋雅筑那样羞辱我的时候,我就暗自下定了决心,我倒要看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让高贵的端木夫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我本来是想要坚持到底的…只是,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一点事情…所以,我打算放弃了,趁还没有筑成大错…这钱,我收下了…你可以告诉端木仁,我收了你的钱,我已经达到了目的,我够本了,此后我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了…”
      不知为什么,她总恨着端木仁在听到她“放弃”的那一瞬间,如释重负的表情,她本来已经打算离开了,走到门边又突然折回身来,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端木先生,我劝你一句,如此费尽心血,千万不要养虎遗患才好。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你怎么就那么有把握将出卖了结发妻子才换来了的大好江山拱手让给了他?他虽然姓了你的姓,可他身上却流着别人的血…你忙尽了半生,到头来却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说完,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端木仁的脸色大变,怒意上涌,方无不快意地冷笑起来。
      端木仁蹙着眉头,缓缓地道:“你并不爱端木杨,是不是?你接近端木杨,不过是为了想让他与我反目,借此使我和他母亲之间为了他而心生嫌隙…为什么?你是…因为…恨我?可是,为什么?”
      其实已经无须回答了,她就揣着那个秘密缓缓地走出了茶苑。夜深露重,她却没有丝毫的惧意,前途一目了然,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第二天,她正在厨房里熬粥的时候,大妈打牌回来了看她还在家里,就有些不高兴,“都快十二点了,你不上班了?”她熄了火,盛了两碗粥放到餐桌上,“吃饭吧。就算你那么喜欢打牌,饭总归还是要吃的。”
      大妈并没有象往常那样发火,竟然在餐桌边坐下来,有些疑惑看着她,“刘玉兰,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她从笼屉里捡出几个包子端上桌,“快吃吧。是我才蒸的的素包子,你不是最喜欢吃的吗?”说完,就那么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半晌,发现大妈充满探究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打转,便道:“我打算把工厂里的工作辞了,等收拾收拾,我们回老家去。”
      大妈沉吟了一会儿,“刘玉兰,你在工作上做错事了?被你们领导骂了?不要紧的,你这孩子就是自尊心太强了,在外面做事难免会给领导责罚,这不是多么大不了事情…回头给你们领导赔礼道歉不就行了吗?也犯不着辞职,更犯不着回老家去呀?
      她却还是认真执着地吃着包子,“不,我打算回老家去,我不想在这里呆了。”
      大妈冷冷地观望了一会儿,突然夹起雷霆万钧之势,将桌上的杯盘碗著横扫到地上,“吃!你就知道吃!你这个臭丫头,是我叫你招惹他们的吗?你没那个本事,何必要强出头!现在要灰溜溜地跑路了?你还是我刘心悦的女儿吗?”
      她呆呆地坐了片刻,还是俯身去收拾地上的杯盘狼藉。
      那样无休止地沉默似乎更加重了大妈的愤怒,急步上前一脚将地上的几块断垣残片踢飞到一边,用力拽着她的胳膊,“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别象死了似的,你倒是说话呀。从小就这样,总是不言不语的,只会瞪着一双眼睛吓人…”
      她略沉了一沉,却还是伸手将刚刚被大妈踢到一旁橱柜边的碎片捡了起来,又起身去找来簸箕和扫把清扫着,一下又一下,动作沉重而缓慢,直到全部收拾干净,才淡淡地道:“不管怎样,我已经决定了,我要离开这里。”
      大妈的年纪大了气力上不比从前,不过稍微发了一点飙,就坐在一边喘着粗气,虎视眈眈地望着她,“刘玉兰,你就打算这么结束吗?难道,端木仁找你了吗?他给你施加压力了?”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没有给我施加任何压力,他只是把你退回去的银行卡又送了来。我想想还比较划算,就收下了。”
      大妈“噔”的一下站起身来,面红耳赤地捂住了胸口,表情愈渐痛苦地又缓缓地坐了下去,“你这个臭丫头,你之前说过的那些豪言壮语都是狗屁吗?难道你就这么点志气!”
      她十分平静地去找来药,又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有了这些钱,吃的穿的用的住的,甚至赌的,未来我们的生活可以变地富富有余,为什么要拒绝?这不是我们理所应当得到的吗?”
      大妈怔怔地出了神,目光似乎有些涣散,投注在遥远的地方,却没有任何焦点。半晌,才冷笑道:“可这不过是端木仁的九牛之一毛,甚至连一毛也不毛,他…还有那个女人甚至还有那个女人的孩子们,根本不会有任何损失,你怎么能半途而废?”
      中午的阳光悄悄地窗口爬行,她立在那炽热的光线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却有一种寒冷的悲哀涌上了心头,不论她多么努力,却始终走不到那光芒的中心去,只能默默停留在边缘,一点点地看清那阳光底下渐渐照亮的一切,残酷的本来面目。
      半晌,她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缓缓地道:“你肯把我养这么大,原来早就有了明确的用途。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又何必遮遮掩掩了十八年。十八年,我们一起生活十八年了,就算你有多么恨我的亲生母亲,也该差不多了…就算你的心已经象冰冻的石头一样坚硬,十八年也该被捂热了…可是你不过是在把我训练成向你的丈夫以及夺走你丈夫的女人报复的工具而已…前不久我跟你提起来的时候,你一定很兴奋吧?可你还是深藏不露地,好象是劝阻着我,实际却是一点点地刺激着我…就那么一步步地看着我走了进去…难道,我对于你来说,只能是件普通的工具吗?”
      过往生活里的点点滴滴,一寸寸地磨蚀着她对于亲情的渴望,如果说因为与父亲远离而使那憎恨变成了遥不可及的空中楼阁,那么与大妈的日日相对却永远无法亲近的难堪,却成为生命里最真切实在的刺激。她在那憎恨与刺激的双重夹击下,渐渐使自己学会了适应,可她毕竟不是铜皮铁骨,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也需要有人疼有人爱。可是她却无法再说下去了,有些话说出来勉强着得到,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她拿起包径自出了门,去厂子里向王主管递交了辞职申请。
      王主管似乎有些意外,可是白纸黑字的的确确印着“辞职”二字,而且下面落款还签着她的名字,货真价实。经过了短暂的惊讶之后,那个有些神经质的女人又恢复了冷讥的笑容,“不工作你吃什么?难道真的是嫁到有钱人家做少奶奶吗?”
      她却笑了起来,“不,我对那个人不感兴趣,我打算回老家去了。象我这样的人,还是回到简单一点的生活里比较好…这里好象不太适合我…”
      王主管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纸文件来,“这是集团人力资源部来的调令,要把你调到集团财务部,在我这儿也压了几天了。现在,你带着调令去集团工作吧,重新换一个新的工作环境,或许可以重新开始。就算在厂子里呆不下去了,也不至于回老家…你以为你真的能回去吗?在城市里生活惯了,回到老家去,你才会觉得不适应呢!人是不能走回头路的,你以后就会知道,不管有多么后悔,也永远回不去了…”
      这一番话说地倒是意味深长,她微微有些发愣。人生的创伤总有千百种,每个人或许都一段需要深深隐藏起来的伤心往事,想忘又不能忘的,而且时不时都会跳出来,干扰着以后的人生。她只是有些不明白,集团总公司为什么会调她过去?难道是那个人一手安排的吗?
      她的心情不由得激荡起来,呆了半晌才意识到王主管还在等着自己的答复,于是便很委婉地回决了那难得的“生迁”机会,王主管道倒也没有坚持,“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再坚持几天,等找到接替你的人,交接了之后再走吧。”
      于是,她只得又坚持了几天,直到接替的人来,很顺利地完成了交接工作。回到家里,与大妈的冷战还在继续,可大妈却仿佛是较上了劲,依旧是按兵不动,早出晚归战斗在牌桌上,大概是看死了她的心软,根本就不可能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来。她也不理会,只耐心地收拾着东西,抽空还去了一趟医院,做了定期检查。情况似乎不是太好,医生建议她最好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她才真正发了愁。
      经过深思熟虑,她还是简单地收拾了一点行李住到了医院里去,给大妈留了一张字条,只说自己要去外地散散心。其实这种事情根本是遮掩不住的,不消几个月就会显现了原形,她又不可能抛下大妈独自一个人跑路,大妈迟早总会知道的,可她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向大妈启齿。本来是期盼着回到了遥远的老家,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离开了“那些人”,大妈的反应也许不会太过强烈的,可是她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在这个时候回到医疗条件相对还比较落后的故乡去,她也只能干着急。
      在医院里的时光是很凄凉的,关了手机,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隔壁床也住着一个和她情况差不多的女人,已经结婚好久了,却总不顺利,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一线曙光,简直宝贝地什么似的,那女人的丈夫更是一副小心谨慎如临大敌的表情,对妻子呵护宠爱到了极点。她却只能别过脸去看着窗外的景致,只怕会当场流下泪来。
      已经是夏天了,强烈的日光暴晒在花草树木上,没有一丝风,大地万物仿佛都静止了一般。只有在院墙外隐隐约约见到的高高耸立的塔尖,好象是上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一所天主教堂,偶尔会听到那塔楼顶上穿来的钟声,让人不由得遥想。历史的云烟袅袅飘散,穿过如同梦境一般的时光隧道,那淡淡衣衫楚楚腰独自踯躅在神圣的殿堂,那一段朦胧的爱情,却放映在华丽而苍凉的布景上,倒使那不该有的相遇,变成了可笑的话柄。
      主治医生是一位三十几岁的女医生,表情有些严肃,每天查房的时候也是不苟言笑,有一次甚至还很直接地问到她脸上来:“你家里人呢?你丈夫呢?他就这么忙吗?为什么总不见有人来陪陪你。”
      她却无言以对。
      虽然那位陈医生嘱咐她要小心静卧,嘱咐她最好有家人陪着去做检查,可她还是悄悄地一个人步行到前楼的B超室去照超生波。其实也不算远,不过是穿过一条连接两个楼座的长长走廊,然后老老实实地坐着等待着叫号,因为来做检查的人真的好多,除非有特殊的关系,否则都得等着。
      她最喜欢这项检查,虽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点,可是她已经觉得很神奇了,竟然在她的身体里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正在随着她的呼吸而呼吸,随着她的心跳而心跳,是真真正正的血脉相连。
      如果再检查一次,情况稳定的话,她就可以出院了。
      “咶哒”一声,走廊尽头CT房的门打开了,也许不过是因为太无聊了,等待在外面的人都齐齐地望了过去,有人推着一辆轮椅出来。她也是随波逐流地看了一眼,却一下子怔住了,脑袋里渐渐地搅成了浆糊,时间也变地模糊起来。本来以为不会再见了,可是想不到却在医院里狭路相逢。他为什么会到医院里来?轮椅上坐着一个面貌慈祥双鬓却有些发白的中年男人,那又是谁?
      在一瞬间,她脑袋里转过许多乱糟糟的念头,后来才想起把脸低了下去,心里只是嘀咕着,他没有看见她吧?他真的没有看见她吗?
      也许,他真的没有看见她,那个穿着医院统一病号服混迹在一堆有气无力的病人中间的人,一样的有气无力面色晦暗。当她鼓起勇气再度抬起头的时候,那辆轮椅连同推轮椅的人已经不见了,她不禁疑惑着,是不是因为太过想念了,所以才会产生了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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