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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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九月的秋雨并着霜露的冷直往人的衣服缝隙里钻。
崔澄盖着厚实的被子，被沿遮着他小半张脸，露出那双黑亮的眼睛。他压着声音，和赵瓒说着悄悄话。
“你果真不怕这里的神仙吗？”
“不怕的，这些都是泥塑，不是真的。”赵瓒也学着崔澄，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话。嗓音介与少年和青年之间，干净柔和，低低压着，带着些许温柔，分外悦耳。
“那世上真的有神仙吗？”崔澄歪着头，问完了，发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急忙补充道：“我知道有的。”
屋内的陈设大都换过，但道观平日居住的来客不多，许多客居也许久未曾修葺，门窗阖得不紧。错金丝百香纱撒帐垂落的一角被循着窗缝进来的风轻轻地带起，一点点风溜进帐中，随即消散在温暖的帐内。
道观内没有地龙，碳火也不及准备。但富贵惯了的人们仍有办法。
赵瓒摸着柔滑的貂皮毯，被窝里是事先用汤婆子暖好的床，热烘烘的。床脚用金瓜枕压着不漏风，里头还塞着汤婆子，守夜的宫女每半个时辰就会换一个，以确保主子不会被冷到。
“可能有神仙吧，我也没见过。”赵瓒从前是个五讲四美的新时代青年，从不信牛鬼蛇神，但是有了这么一遭，他也说不好了。
“可能？”崔澄不太懂为什么赵瓒要用可能这两个字。
“人有人道，神有神道，鬼有鬼道。这天地之间分为六道，每个都不干涉，只有鬼才能看到鬼，人才能看到人，神仙才能看到神仙。”赵瓒开始继续胡编乱造起来“你能见到我，纯粹只是意外，人一死，就没了。直接就下了地府，不可能会有什么孤魂野鬼在世上游荡的。”
“同理，更不可能有什么精怪诡异的害人性命的东西。你只需要知道有这么个存在就好，六道之间，分界明显，井水不犯河水，人是最得天独厚受六道眷顾的。只要人不去触犯他们，没有任何东西能超脱六道的界限来主动害人。”
赵瓒不想这孩子以后迷信鬼神，虽然他有这么一遭的遭遇，但是他其实也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想告诉崔澄，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有，但无需太过在意，只要有对未知事物的敬畏之心便可。
“那你是怎么能超脱六道来见着我的呢？”崔澄将两只小肉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热乎乎的小手抱着赵瓒的手臂，那一瞬间，赵瓒感觉自己仿佛感受到了冷暖的温度。
“因为我答应了你娘，要教好你，看护好你，不要让你走上歪路。”赵瓒编者谎话，忽然恶从胆边生，开始吓唬崔澄：“所以，我是在你娘的帮助下偷偷跑出来的。我只能陪你好好的长大，等你长大了，我就要赶紧回去了。”
“啊？”崔澄小小地惊呼出声：“你居然是偷跑出来的？”他把声音压的更低，仿佛这样就不会被人听见。
“可是我不想你走。”崔澄感觉自己心一下子就慌了，他才六岁，没见过这种阵仗。
“我还要很久才会长大的。”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自我肯定。崔澄一边一说着，一边抓紧了赵瓒的手。
“过了今年，我才七岁。”
第一缕熹微的金色晨光透过窗纱，穿过撒帐，照在了崔澄稚嫩的脸上，他的五官很出挑，看得出如若长大，会是个很俊俏的儿郎。
“没事，我会等你长大的。”赵瓒认认真真地说道。
辰时刚过，绿柳和红柳二人就开始伺候崔澄起身，今天主要是为崔澄祈福祛障，法事做了两个时辰。从三清殿到天坛，做了整整一圈，接着就是为皇上、皇后以及太后做法。最后再是各个宫妃。
一遍下来，直到晚上酉时才做完这场法事。
皇后和太后各自为崔澄和太子捐了万两香油钱，点了一盏福禄长命灯，每日由观主日日奉看。
第二日，崔澄正和皇帝一家子吃饭，钦天监主事正好求见。
皇帝将人宣进，那主事将大礼一行，恭敬道：“太子与王氏女纳征已毕，只待请期。 ”
李兖闻言，抬头看了眼堂下跪着的钦天监主事，一言不发。反倒是皇帝和皇后、太后三人面露欣喜之色。
“妙极。”李照抚掌，向后一倚，看向崔沄：“这多亏了皇后啊。”
崔沄面向李照微微颔首：“是天家福泽，哪有不承的道理？恰好今日在此地，不如请两观主同钦天监一起择个良期，还需快马驶向胶东报与王家。”
李兖听到此处，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忍了又忍，终究是少年气性，忍不住开口：“我们天家娶他们一女子，还委屈了他们吗？这个太子妃，他们爱要不要，又不是专门为他们留的。”
当着朝臣被下了脸面，李照眉头一皱，当下就不高兴了：“混账，那王氏女可是你母后为你千挑万选出来的。贤淑有德，名动整个胶东郡。”
眼见两人就要因此吵起来，郑氏当下拍了筷子。
“陈主事，你去找两位观主商议一下良日，有主意了再来。”郑氏语气悠悠淡淡，侧面提醒了正要吵架的两父子，还有外人在，要吵关起门再说。
“是。”陈主事巴不得赶紧跑，这上头神仙打架，如果出事，还得底下小人遭殃。
眼见着陈主事走远，太子看向正乖乖吃饭的崔澄，一股无名之火熊熊燃起。
“世家便有那么好？”李兖看向皇帝，脖子一梗，说出的都是气死人的话：“我瞧着秦谦的妹妹就挺好。”
秦家是小门小户，秦谦是太子侍读，在京中的地位实属不高。
李兖小时候的伴读陪玩都是卢谢王崔之流，可个个脾气也都傲，都是家中嫡长，给予厚望之子孙，加之那些世家对寒门出身的李氏更瞧不上眼，虽说态度不轻慢，但也是不轻慢罢了。
小孩之间打闹实属正常，可那些小孩也都不怕李兖。尤其是打闹之后，李照训斥的都是李兖居多，更让他气恨那些所谓的世家豪门。
在单独请太傅之后，他毅然决然的要换侍读，而后挑选的都是白衣士人家的子弟。
这年头，白衣出身不易。朝中权柄高位几乎都是世家把持，势力盘根错节，难以撼动。
更尤其是看到崔澄，本来他还挺喜欢自己的表弟，可当自己的祖母和身边的人都三五不时的说着崔澄的血脉、出身、身世，再看着那些自己所仰慕的母亲父亲对崔澄的态度，太学中那些簪缨子弟都紧巴着崔澄，皆是因为，他姓崔！他的母亲是太原王氏嫡女，名动天下的王若玉。
世家门阀，已然是个自己的圈子，只接纳属于自己圈子里的人。
他们从未曾，把天家皇室放在眼里。
一颗小小的种子在李兖的心中破壳扎根，天下是李氏的，不是那些门阀世家的。
只有仰皇家鼻息的白衣才是这个王朝真正的根！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