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韵》午言

9、遗村

　　“方兄弟，江小姐稍等。段华这就请村民们准备些便饭，一起用些吧。”
　　“不敢烦劳段先生。我们已经用过饭了，段先生先忙，我们二人随便逛逛。”
　　“也好。”
　　看段华离开，江明韵忙道：“方彦，我怎么看着这村子诡异呢！”
　　方彦并不多话，只说：“你想多了。”
　　“我想得一点都不多！你看这些村民冷淡得没有人气儿，眼神吓人，还有那段华，一进村就不大对劲，与村民关系也很奇怪，就像上下级……”
　　“好了，有我在，我能保护你。担心什么？”
　　江明韵不说话了，他是在承诺她吗？自己是不是要像从前那样，把这样的承诺看成无聊的调剂？可是为什么这次心里不会冷笑，不会自我骄傲？还甚至……甚至有点细微的心颤和感动?
　　说出了这句话的方彦也有点意外，这个村子的诡异他也看出来了，但他做事一贯都很危险，既然是自己带江明韵来的，又看到她这么不安，这样的安慰也是理所当然吧？
　　村子不大，也没有什么好逛，两人走了不远，就来到一个草棚搭的大厨房前，这似乎是个公用厨房，有三五个人正在做饭。入口处一个瘦弱的女孩在和面，盆子里黑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粮食。
　　江明韵走近，弯下腰微笑着问那个女孩：“小妹妹，你这做的是什么面啊？”
　　那小女孩‘呼’的站起来，狠命地推了江明韵一把，江明韵没料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谁是你妹妹？别这么恶心！还问我做的什么面？都是你害的，我们哪有面吃？”
　　方彦忙过来扶她，江明韵只觉得摔得混身酸痛，一时站不起来，竟比那天从家里墙头上跌下来还疼，看来这女孩真恨她到骨子里了。
　　“小乐，不要着急，大家一起来。”段华的声音突然响起，阴冷可怖。
　　“段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方彦拦在江明韵身前，冷冷的问道。
　　段华哈哈一笑：“方兄弟，你是要护着你的相国大小姐吗？如果我没有记错，方兄弟一身的血仇似乎与江相国脱不了干系吧？”
　　江明韵有些傻了，相国小姐？方彦的血仇？怎么回事？身前方彦沉声道：“那事与江相国干系不大，与江明韵更扯不上边。”
　　段华只是笑：“方兄弟，你是不是太天真？方大将军被诬陷车裂，方家军解散，方家十六岁以上男子均被残杀，女子充为娼妓，连你也一夜之间也沦为奴隶。这样的惨案难道是一两个官员能掀起来的？江相国纵不是主谋，也有参与，或者包庇！”
　　江明韵这才有些领悟到方彦的身份和经历，怪不得……还在沉思，自己突然被段华一手扯了起来，这次方彦没有阻拦，只是脸色阴晴不定的站着。
　　“就连尊贵的相国小姐，也欠这世人一身冤债！”
　　“你胡说什么！”江明韵大怒，她不信这娇弱小姐从前做过害人的事。
　　“我胡说？”段华提高了声音，对着已经自动聚成一个包围圈的村民道，“江小姐，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哪一样里没有你那父亲搜刮的民脂民膏！你看看这遗村的村民，他们都是被你的父亲和那一帮贪官害的无家可归的！”
　　她怔在哪里，耳边段华的声音还在继续：“你父亲为了填补国库漏洞，提出什么‘三税令’，把食不果腹的农民最后一颗粮也刮去！年年给皇帝修行宫，筑林苑，你父亲征死了多少劳力！更不用提他伙同那些官吏兴了多少冤狱，害了多少良民！就说前两天，你们府里的一帮爪牙还掀翻了整个西域商队，为的不过是给这个宝贝江小姐寻什么葡萄秧苗！”
　　一霎间江明韵心里气血翻涌，说不出是激动，是内疚，是震颤，还是恐惧……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原来那些葡萄秧苗是这样来的，那些锦绣绫罗下还有这样的血泪斑斑……是不是该说自己无心，还是无辜？
　　不，她是江明韵，是江相国的女儿，这个事实不可改变，这光鲜身份的另一面已经掀开，纵是腥臭不堪，也不能逃避。她不会逃避，扬了扬头，心情反而平静了些。
　　而段华却冷酷一笑，手边寒芒一闪，竟是一把锋利匕首：“江大小姐，这里的村民都恨不得生饮了你的血！我是他们的主心骨，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时方彦又拦在江明韵身前：“慢着，你们不能杀她！”
　　江明韵心中一暖，既心酸又感动。
　　段华却道：“方兄弟，我知道你密谋造反起事已经多年，段某亦有此意。若段某所料不错，今日方兄弟跟随前来，也是有结交之心吧。实不相瞒，这遗村老少各有本领，也有绝对的诚意和决心，都是段某训练多年的。若一起追随方兄弟，定能助成大业！今日我们杀了江相国之女，安了众位的心，也是段某和众位追随方家军的开始！”
　　方彦不吭声，江明韵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个段华果真够狠！轻轻几句话，既向自己泄露了方彦谋反的信息，断了方彦的后路，又拿整个遗村做诱饵和威胁，给了方彦一个难以拒绝的选择。想来今日在街上巧遇他，恐怕也是段华在守株待兔了。
　　段华拿匕首又前进了一步，方彦没有闪也没有动，心里正天人交战，犹豫不决。
　　江明韵暗暗笑了，萍水相逢，陌生男女，果真不该对任何人抱有期待的，自己原本就看得通透，只可笑刚才还会像小女生一样感动紧张。算了，面对这样的诱惑还犹豫了这么久，也算他宅心仁厚，对得起自己了。
　　爽爽朗朗笑一声，江明韵对段华道：“段先生计策，小女子佩服得很。小女子也不敢厚颜说自己无辜，可这计策有三个破绽，不知道段先生可否能让我说清楚？”
　　段华道：“死到临头，多说何义？”
　　江明韵轻笑：“段先生这么没自信么？怕我胡言乱语？”
　　段华哈哈笑道：“既如此，你便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