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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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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她过来,总有些若有若无的目光打量她。
戚窈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看来她出现在崔氏,实在叫人意外。
戚窈缓缓望向章老夫人,她同身侧手帕交正聊得火热,仿佛一丝一毫都没注意到她这边。
戚窈不信她是无心之举。
在这偌大的洛阳城中,稍有些底蕴的世家贵族,谁人不知她和崔氏的干系?
偏偏这章老夫人装糊涂,想看她出丑。
白芷自身侧扶住戚窈胳膊,低声道,“姑娘……”
戚窈拍了拍白芷的手,安抚道:“没事。”
崔珩身为崔氏大郎君,在这众目睽睽的赏花宴上,难不成还会叫她难堪?
即便如此想,在崔珩缓缓行来路过自己面前时,戚窈的心还是不由自主跳快了几拍。
她一眼不眨盯着崔珩,幸好,幸好崔珩连一个眼神都没跟她,兀自去了郎君那侧席位。
崔珩落座后,不少女郎掩面低声道,“崔郎君好生俊俏啊。”
“你快醒醒,今日你相看的是崔家二郎君。”
女郎惋惜:“实在可惜了,崔郎君生得这样俊俏,却不是我们能高攀的。”
即便是尚公主,恐怕也需崔郎君自己点头,她们这些女郎,哪里入得了崔郎君的眼。
于众人闲话之中,戚窈悄悄打量崔珩,上次见他,似乎还是少时,依稀记得他曾是个板着脸不苟言笑的少年,如今长大成人,虽越发俊俏,不苟言笑的做派倒依旧没变。
戚窈出神之际,身侧崔府侍女没留意,不甚将茶水洒在戚窈手臂之上。
“嘶——”
那茶水滚烫,戚窈手臂当即红了。
白芷低声责问,“你是如何做事的,怎这般毛糙!”
侍女见冲撞了贵人,也吓得脸色苍白,忙跪地求饶。
因她的动静,倒引来一众人探寻目光。
崔珩身为主家郎君,当即起身而来。
他也终于得见清置身人群中心的那位女郎。
她今日穿了一身秋香色缠枝莲纹薄纱长袍,这颜色沉静温婉,在这种场合倒也挑不出错,只是这料子沾了水却异常明显,正如此时此刻,茶水于那宽大袖摆上洇开一团深色水渍,还有几片无辜茶叶狼狈贴在其上。
周围贵女们发出细小惊呼,宛如受惊的鸟雀,可怜可爱。
明明被烫到的是她,她却没出声,只是抿着唇,一只手轻轻攥住被烫伤的手臂,即便这样沉静,但细看她眼底依旧有几分无措,尤其和他对视上的时候,仿佛他的目光再次将她烫到,那双长睫如同受惊的蝶,慌乱颤抖,复又移开。
崔珩漫不经心地想,她既敢来崔氏,这般狼狈和疼痛都是她自找的。
视线依旧不可避免地落在烫伤那处,她通身生得雪白,稍稍有些伤痕就会非常明显。
崔珩几不可闻地拧眉,对身旁仆从道,“去取烫伤膏来。”
哪里能叫贵人还留在此处上药,立刻有崔氏仆妇上前,“夫人,请随我来。”
戚窈离开后,崔氏二郎缓缓到场,见赏花宴的主角登场,崔珩对弟弟道,“我还有贵客来访,你在此多照看些。”
尽管他动静低调,但依旧被一众小娘子目送。
在崔郎君的对比之下,崔氏二房的这位郎君,虽也算中人之姿,但前有璞玉,实在有些不够看。
时有聪慧的小娘子还在想方才的事,“为何我觉得戚娘子烫伤,崔郎君好像很在意生气?”
崔郎君素有雅名,虽常人难以接近,但从未见他挂过脸,今日虽也不显山露水,但她方才瞧见他皱眉了,这是为何?
密友道,“你想多了吧,戚娘子已经许了人家,不说戚氏同崔氏毫无瓜葛,即便是她的夫家章氏同崔氏,那也没太多私交,何谈能攀扯得上崔郎君?”
退思厅内,戚窈轻轻吹了吹伤处,已经上好了药,冰冰凉凉缓解了方才的疼痛。
崔嬷嬷道,“夫人放心,这药膏是上好的烫伤膏,定然不会留疤。”
戚窈道,“劳嬷嬷费心了。”
崔嬷嬷道,“奴不敢当,都是郎君命人拿来的。”
她口中的郎君,必然就是崔珩。
戚窈眨眼,“那敢问……崔郎君此刻在何处?”
崔嬷嬷道,“郎君的事奴不知晓,夫人若有事寻郎君,奴可差人传话。”
戚窈摇摇头,“无事,有劳嬷嬷了。”
戚窈实在不欲回那赏花宴,幸而如今雨势渐停,她便顺着石子路漫无目的地朝前走,行至一片低矮房屋,这院落和崔氏别处的房屋有些格格不入。
戚窈还未及抬脚,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前面是崔氏禁地。”
戚窈转过身,只见一个面容严肃的仆妇疾行过来,应当也是崔氏嬷嬷,她瞧见戚窈的脸之后怔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嗓音却温和了些:“崔氏禁地除家主外,旁人不可踏入,夫人请回吧。”
误闯崔氏禁地,实在抱歉,戚窈颔首道,“多谢嬷嬷提醒。”
戚窈换了条路继续朝前走,心中却奇怪,既然是崔氏禁地,怎无人看守,若那嬷嬷来迟一步,那她岂不就成了崔氏的罪人。
不多时,戚窈行至小径尽头,竹林掩映下一方莲池,池畔立着一座八角凉亭,翠色藤蔓点缀细小花朵缠绕其上,到真自成一片幽静天地。
戚窈抬眼,轻而易举便瞧见其中坐着的那人背影,可不正是崔珩。
戚窈停下脚步,终于张口,轻轻唤了一声,“兄长。”
经年未见,她也想好好和他说说话。
闻声,崔珩转过头来,他的脸上依旧是淡而冷的疏离神色,戚窈提起裙摆欲上前,然而,就在他转过头的刹那,戚窈的视线毫无阻碍地越过崔珩的肩头。
凉亭中还坐着一人,就在崔珩对面。
那人也正抬眸朝她望来。
初春午后骤雨歇,微弱阳光斜斜穿过亭角飞檐,在谢淮殷深邃眉眼间投下淡淡阴影。
若说崔珩是不染纤尘的世家郎君,那此时此刻的谢淮殷,便是自地狱爬上来的玉面修罗。
而她前不久还在床榻之上肖想过这位玉面修罗。
戚窈顿住欲上前的步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怎偏偏是他二人凑在一处,若单独分开来,戚窈还有心力能应付一二,如今实在是……
戚窈收回欲上台阶的脚,谁料谢淮殷缓缓起身,崔珩也一同起身,两人似乎已谈完事,崔珩送谢淮殷出了凉亭,“谢将军,不送。”
谢淮殷淡淡抬眸瞥了戚窈一眼,抬步出了凉亭。
四周静寂,崔珩终于垂眼望自己这位生得过分漂亮的妹妹。
经年不见,她养在戚氏混得越发差劲,竟嫁了章氏这么个破落户,如今是上他这里打秋风来了吗?
见崔珩不动,戚窈又大着胆子唤他,“兄长”。
戚窈的母亲岑氏是二嫁,嫁给戚窈父亲之前,她许的便是博陵崔氏的长房长公子。
为崔氏生下崔珩后不久,母亲便同崔珩父亲和离,又嫁给了戚窈父亲,后有了戚窈和戚煦。
因她执意要和离下嫁戚氏,岑氏便同她断绝了关系,戚窈也仅仅幼时见过崔珩几面,在母亲教导下,她唤他“兄长”,那时他没有反驳,只是在母亲离开后不许她这么唤他。
后来母亲亡故,她长在戚氏,便没过多缘由同崔珩往来。
一晃便过去这么多年。
听见女郎娇娇柔柔地这样唤他,崔珩拧眉,“我何时允你唤我这一声‘兄长’?”
他言辞太过不耐,话落,戚窈眼眶不由自主便含了些泪,她只得改口,如外人一般唤他,“崔郎君。”
崔珩拧眉,她唤自己兄长刺耳,不唤自己兄长也这般刺耳。
崔珩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
本能令他不欲多留,“崔某还有要事,便告辞了。”
戚窈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他还是讨厌自己,明明她和他骨子里有最亲密的血缘。
他难道误会她想攀附崔氏不成。
若非母亲在世时对她的教导,谈及对这位兄长的亏欠,戚窈也不是非要认他不可。
戚窈越想越生气,她打定主意,之后再也不理崔珩。
形同陌路他怕是高兴还来不及。
双颊碎发被微风吹拂稍稍有些痒,戚窈抬手拢过将其别于耳后,却觉察出不同寻常,她今日带得是金丝祥云红珠耳铛,不知何时掉了一只。
崔府这样大,方才又误闯了禁地边缘,但戚窈还是想回去找一找,无他,这双耳铛是母亲留给她的,她十分喜爱,因此经常带着。
戚窈转身折返,抬眼间,同一道视线对上。
戚窈凝住视线,嗓音有些发颤,“谢……谢淮殷,你怎还没走。”
谢淮殷目光沉沉将她望着,只听他开口问:
“戚窈,你想入主崔氏?”
谢淮殷不知晓她和崔珩的关系,方才应当也没听清她唤地那声兄长,她稍稍打量谢淮殷,只见他下颌冷硬,唇角紧抿。
他好奇怪,若是她和崔珩当真没有兄妹这档关系,她真想入主崔氏,他为何不高兴?
戚窈恍然大悟,当初两人婚约在即,戚氏落井下石背叛承诺,她不在他眼前嫁人便罢了,如今他回了洛阳,自然不想她好过。
戚窈叹了口气,又不好说她和崔珩的关系,只得含糊解释道,“我没有。”
她嗓音清软,落在谢淮殷耳中,却又是另一幅女儿含羞的模样。
谢淮殷指骨收紧,微微眯起了眼。
先是章氏,又是崔氏,她总这样云淡风轻言笑晏晏。
戚窈又瞥了一眼谢淮殷的神色,只能没话找话,“谢淮殷,你可曾瞧见我一只耳铛?”
为了叫他瞧清形状,她刻意侧过耳,让他瞧另一只耳铛的大致模样。
谢淮殷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戚窈小巧耳垂之上。
他记得这只耳铛,猩红耳铛曾摇曳在她耳下脖颈,宛如一滴血泪,总能轻而易举吸引他的视线,叫他忍不住想亲她。
想看那洁白耳垂被自己咬上齿痕……
想看她惊恐地张大眼,那眼中又满是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