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新修】君子如兰犹思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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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亥时，浓稠的夜色铺天盖地，随即豆大的雨滴不轻不重地砸下来，很快便连成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幕。
花溪上漂浮的水灯明明灭灭，依稀能望见几点光晕在黑暗里隐隐跳动着，像是从溪上升起的灯火。溪边的小姐撑起漂亮的油纸伞，在一片或骂或怨的嘈杂里提起裙摆施然归去。
岸上热闹了一阵又安静下来。
蓝忘机用衣袖将怀里安然静憩的魏无羡裹得严严实实，唤出避尘向姑苏方向行去。
此时云深不知处的宵禁已落，蓝忘机抱着魏无羡，平日一丝不苟的衣衫已湿了大半，水珠顺着两侧须发滚落下来。连抹额都吸收了雨水，紧贴在蓝忘机额前。
魏无羡在蓝忘机怀里动了动，却没有睁眼，看来是睡得沉了，想找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雨滴下落得越来越急，似是有倾盆之势。墙边的草木大多已匍匐在地，檐上青黑的瓦片被雨水冲刷得光可鉴人。
蓝忘机立在墙边犹豫一瞬，提起身形掠过围墙,轻轻落在云深不知处境内。
四周一片漆黑，青瓦上的雨水接连不断地落入浅浅的水洼中，溅起的水珠又与密集的雨幕重新融为一体。除了泠泠雨声，静谧得只剩下魏无羡均匀的呼吸声和蓝忘机快了一拍的心跳。
空无一人。
多年前的云深不知处，魏无羡提酒翻墙，彼时的蓝忘机出剑相对。
远处的雨幕中似是亮起了豆粒大小的暖黄色光晕，远远一望，像是夜幕里燃起的孤独的火焰。
随即灯火渐渐清晰起来，一人执着伞，提着灯盏疾步走来。
“忘机”蓝曦臣走至蓝忘机面前，即使在滂沱大雨中依旧显得从容不迫，玻璃珠子般的雨水顺着伞檐滴落，“你怎么在这里？”
蓝忘机面上有了一丝明显的表情，语气都带着做错事被人撞破的惊讶，“兄长……”
蓝曦臣轻轻一笑，避而不提蓝忘机翻墙一事，将手中的油纸伞递去，“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蓝忘机两手横抱着魏无羡，没有办法执伞，“不必。”
蓝曦臣有些疑惑，恰好风过吹动了蓝忘机的衣袖，掩在素色广袖下的玄色衣衫露出一角。
“魏公子？”
平日里魏无羡无时无刻不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难得见到他这般安静，甚至安静得异常憔悴。
“魏婴……”蓝忘机似是欲言又止，朦胧的雨幕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蓝曦臣道：”此时雨势正大，怕是极易着凉，先回静室，稍后我来看看魏公子。“
”嗯。“蓝忘机略一颔首，”劳烦兄长。“
室外的倾盆大雨下得一塌糊涂，静室里却是温暖而干燥。榻边的火盆烧得热烈，跳跃的红色火苗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空气里都氤氲着温热的气流。
蓝忘机将魏无羡从怀里轻轻放下，他的衣衫已经湿透，而魏无羡浑身上下几乎滴水未沾。
待蓝忘机将两人收拾干净，魏无羡还是沉沉睡着。在懒懒摇曳的火光下，魏无羡的侧脸呈现出一种玉质的苍白。
静室外响起清脆的敲门声，“忘机。”
蓝曦臣将滴着水的伞搁在门边，看了一眼床上静躺着的魏无羡，“魏公子还未醒吗？”
“嗯。”蓝忘机轻轻皱眉，能看出他此时掩盖不住的忧虑。
蓝曦臣仔细给魏无羡把了脉，安抚性地笑道，”魏公子无大碍，但脉象甚为虚弱，须得好生调理。“
得到蓝曦臣的肯定，蓝忘机才稍稍舒缓了眉宇。魏无羡近日愈加精神不济，身形瘦削，穿上蓝忘机的里衣都显得空荡荡的。
长长的睫毛在魏无羡眼底投下羽毛般的阴影，隐约能看见那人微陷的眼眶。
蓝曦臣将目光从魏无羡身上移开，若有所指地落到蓝忘机面上，轻轻走出内室，坐在书案前。
因着动作的原因，通行玉令极长的流苏垂到席上，明黄色的穗子与素色的衣摆反差极大。
蓝忘机会意地拉好屏风，动作极轻地坐在蓝曦臣对面。
蓝曦臣道：“忘机，你回来之时可有见到外人？”
“并未。”蓝忘机道：“今日不必执夜，兄长为何在外？”
蓝曦臣轻皱起眉头，“方才你们回来之际，我看到云深不知处外似有黑影掠过，所以出来查看。”
蓝忘机向窗外望了一眼，漫天雨幕几乎将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兄长可是看仔细了？”
“黑影飞掠而过，应是有灵力之人。”
蓝曦臣的语气带着隐隐顿涩，看向窗外的目光里交织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室外的雨声甚是激烈，混和着雨打枝叶的杂音，竟像是刀戟相击铮铮作响。
蓝忘机道：“兄长？”
蓝曦臣道：”忘机，怎了？“虽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蓝忘机不再开口。
自从金光瑶身死后，蓝曦臣在雨天里都只是独自望着连绵的雨幕，一望就是大半个时辰。
蓝曦臣只闭关一年就重任宗主之职，依旧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处理大小事务游刃有余。但蓝忘机从蓝曦臣眼中，却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阴影。
像是沾满雨水的月色，在一地血污中静默回眸。
蓝曦臣总是百般隐忍，不动声色，这一点上蓝氏双璧格外得相似。
正是因为如此，才不仅令人猜测，究竟是已将淬毒的匕首拔出，还是匕首陷得太深，以至于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那时的蓝曦臣怎会知道，朔月出鞘，一剑便斩断了所有重逢的可能，也斩断了那遥遥无期的结局。
一个响雷惊天而起，亮光映出他惨白的脸。
“总之，忘机，此后定要时刻警惕。”
蓝忘机看着蓝曦臣平如秋波的瞳孔，已经没有任何波澜。
“兄长放心。”
蓝曦臣拿起浅黄色的油纸伞跨出静室，风从门外灌进，伞面上沾着雨水的牡丹花在雨幕中独自摇曳开放。
第二天是个大好的晴天。
魏无羡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蓝忘机早已去兰室上课。他随意裹上一件外袍便溜出了静室，好几天没看到后山的兔子了，魏无羡去厨房飞快地揣了一把胡萝卜给兔子们当早餐。
刚刚走到后山，便隐隐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魏无羡躲在山后，听见是两个少年在对话。
“那我每次进来都要提前通报，岂不是要累死了!”
“可是……只有云深不知处的弟子才有通行玉令，金凌……”
“我不管，蓝愿，你好歹也是蓝氏嫡系子弟，不可能只有一块通行玉令!”
是思追和金凌。
魏无羡侧着头津津有味地偷听，连怀里的胡萝卜掉了一根也浑然不觉。
“金凌……我确实只有一块……”蓝思追哭笑不得。
魏无羡听着蓝思追左右为难的声音，偏偏金凌又在一旁理直气壮道：“蓝愿，你不会——不愿意给我吧!”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金凌和蓝思追终于统一战线。
“还有谁？当然是你魏哥哥!”魏无羡抱着一堆萝卜从背后探出头来。
“魏无羡？!”金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在这儿干什么？”
“哎我说小金凌，你能不能不要学你舅舅那一身臭毛病。”魏无羡抓起一根萝卜啃了一大口，“你不应该在兰陵吗？怎么到姑苏来了？”
“你管的着我!”金凌大小姐的脾气依旧一点没变。
“哦——？”魏无羡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金凌。
“我……我觉得姑苏的点心好吃，再来要点不行吗？!”金凌一梗脖子。
“云深不知处的点心？”魏无羡挑起一边眉毛，他可从未听说云深不知处有“点心”这种东西，“你确定不是来看某个人——？”
金凌的脸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新修】君子如兰犹思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