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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   赵爵离开警务处刑事情报科,在大榄惩教所待了五年,做心理援助,认识展耀的时候,已经年近不惑。

      那年展耀十七岁,在警察学院读大四,每礼拜来志愿实践三天,做文教辅导。

      一间收押了六百个成年男性犯人的惩教所,忽然来了个明亮、干净的少年,想不打眼都难。

      赵爵第一眼看见展耀,就知道他书读得不错,不然只凭那副单薄的体格,扛不过警察学院四年七乘十二小时的特训。

      明亮、干净、单薄,在这个昏暗、寂静的铁栅丛林里,难免遇到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烦扰。赵爵亲见的就有四五次。

      有一个犯人洒红墨水在展耀的制服衬衫上。

      赵爵看过每个犯人的档案,过目不忘,他记得那人当过中学教师,在任时偎亵学生,不论性别。

      他还看得出,那个行为的潜在心理动作是什么。

      那天他向管事的申请,说缺个会做记录、写报告的人,能不能把警察学院来的大学生调到他那儿。

      管事的半懂不懂,只知道警务处下来的这个人算命算得准,对他很是迷信,就一口答应了。

      赵爵在资料室,一天约两个犯人谈心,从午后到傍晚。

      展耀做记录。起初每礼拜三天,后来,是每天。

      他身上有一种不属于那个年纪的耐性和安静,赵爵想他一定有一个身居高位、不苟言笑的父亲。而且,只有父亲。

      他的笔记从不马上交给他。他得等上两三天。

      交上来的笔记字迹工整,添改清楚,所有记录都是原话,甚至犯人的小动作、特殊表情,也一丝没有放过。

      那时犯罪心理学只是刑事情报专业下的一个冷门分支,自我训练严格到这种地步的学生,赵爵还是头一次见。

      三个月志愿实践期满,人忽然就不来了,没有道别。

      赵爵还是那样,谈心,算命。这间惩教所五年里来过十几个志愿实践的学生,展耀是最特别的,可是,这特别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没有家人,只有一栋旧房子,红砖灰瓦,木格子窗,是独门独院。样子太老,一个街区的小孩都说那里头闹鬼。

      离惩教所不远,从没有人来找过他。

      那天清早,展耀乘头班长途巴士,下来又问过几个人,兜兜转转找到这栋老房子,恰好赶上赵爵上班,推着自行车。

      两个人在巷子里一遇,展耀叫他先生。在惩教所就这么叫。

      赵爵不喜欢这个称呼,可是也从没纠正过,相识浅,没必要。

      天光尚早,巷子很空,两个人边走边谈。

      展耀的来意很明白,他说这个专业往上读,就没人能带我了,我想跟你几年。

      意外,也不意外。

      赵爵说你跟我几年,回去做警察,还是没人能带你。想像我一样,到惩教所给人算命么?

      展耀望着他说,你不喜欢惩教所,还待了五年?

      你知道没人能带你,还要往上读?赵爵就这么四两拨千斤地反驳他。

      展耀说城市太满,荒草都长到人心里去了。过十年二十年,心理犯罪会成为刑事犯罪的主要调查方向之一。

      十七岁,一个宣言绸缪已久,深信不疑。他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

      赵爵问他,这十年二十年,你不生活不工作了,就等着它变成主要调查方向之一?

      展耀没说话。

      一切不过是重蹈覆辙。

      赵爵停下脚步,把自行车支在路边。他说,你跟我来。

      往回走,步子迈得大,展耀跟在后头一路小跑。

      他领他踏进那栋老房子,上楼。

      他常年独居,楼上的屋子都空着,其中一间,门一推,白粉笔在水泥地板上画着一个图案。

      花。复瓣一重一重,涟漪一样绽开,当中留白。

      那是西方一个心理学流派推崇的催眠疗法,花瓣纹样有着严谨的数学和哲学支撑,身在其中,很容易陷入冥思。西方学者试图用它来弥合人精神上的裂隙。

      展耀站在复瓣的边缘,让整个图案的繁复、神秘镇住了。

      沉默了一会,赵爵说,把它画完整,能画出来,就跟着我,画不出来,就自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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