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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7— ...

  •   本章:赵爵展耀、沈巍赵云澜

      既然来了,就去道个别。公孙策说。

      密码锁一响,那个世界里青莹莹的光,干冽冽的空气从门隙沁了过来。

      冷库开启,眠床抽出,像一只离岸的小船,漂远之前,依依地打了个徘徊。

      防水布下轮廓瘦削,大雪覆盖了河流山峦,眉与鼻,肩与颈,起伏依稀,仍是生前温柔。

      展耀的手在那面容上方停了一会,终于没有揭开。

      她的指尖在防水布边缘,像牵拢了门,却为谁留了一寸。

      展耀握住那指尖,古藤的柔韧还在,若不把它当作一只手,这时枯凉青灰,就只是深冬,只是寂静,待时日到来,还会发出绿,开出花

      那是一回回噩梦里牵着他,叩着那道上锁的门的手。

      展耀拉着伊芙琳的手,轻轻摇了摇,像孩子摇着母亲的手,摇着她醒来,摇着她别离开。

      他想起她说,你只许喝一口,剩下都是我的。那酒真苦。

      母亲这个词,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还听得到的话,这时这么叫她一声,她一定会生气。

      展耀笑了笑,然后,落了一滴泪。

      门一动,展耀就醒了。

      挂着静脉滴注,天花板昏暗,光在另一半,他侧了侧头,眩晕。

      闭了一会眼睛,等待下坠和旋转停止。

      抬眼,看见公孙策俯过来,覆了一只冰袋在他额上。

      听见他说,体征不稳,你在我这儿至少待到天亮。

      他欠了欠身子,肩背硌得生疼。

      公孙策投了他一瞥,平淡地说,我这儿没睡过活人,那是解剖台,你将就一下。

      他坐在一旁的升降椅上,怀里抱着一只纸袋,翻了翻,拣出一支小药瓶。

      我同学,家里开药行的,离得不远,想起来,就去要了几支安莫曲明,半衰期短,没副作用,给你留两支。

      安莫曲明也是药行能弄到的……

      展耀没说破,他知道,落在法医手里,只能由他整治。

      公孙策把药抽进针管,注在滴壶里,一边说,枪伤扛不住疼,就什么都扛不住。

      先不疼了,你才有力气找你的呼吸,让你的呼吸找你的心跳。发作的时候,症状是一起来的,却不能一起对付,再厉害的医生也做不到,懂么。

      他把余下两支揣进白羽瞳的上衣口袋。

      白羽瞳伏在解剖台一角,睡着了。

      公孙策说这个笨蛋。你没醒的时候,他守得像小狗,你醒了,他倒睡成小猪了。

      展耀才觉出,白羽瞳攥着他的拇指。他指尖在他手心轻轻摩挲了一下,他没醒。

      他想白羽瞳是累了。

      在天台上他说乱,原来不是为南山孤儿院。

      他请组里吃天妇罗,听他们扯八卦。他同他讲故事,这个那个,文采飞扬。

      他是怕满天消息,冷不丁刮进他的百叶窗里。

      展耀在解剖台上躺得一身僵冷,只觉得身边这个人这一昼夜过得举世无援。

      拦不住还要拦,风那么大岁月那么长,你能拦多久。这个笨蛋。

      窒在左肋骨下的疼渐渐消退,一呼一吸间,身体像去了捆绑,浮起来,剩下的只是困。药在起效。

      学长,一个人在这儿,也这么和尸体说话么?展耀问。

      公孙策走到书桌前,从纸袋里倒出三明治,三人份,自己冲了杯咖啡。

      他们和我说得多,我说得少。

      伊芙琳和你说了什么?

      公孙策目光垂了垂,说,计划了万无一失的死亡,偏偏选了有课的这一天,很抱歉。

      展耀想起,他在楼梯间,第一次一个人扛过了PTSD急性发作。伊芙琳不在了。

      难过往上涌,他咽下去,静了一会,哑声说,不是偏偏,是只能。

      公孙策搁下咖啡望过来。

      怎么说?

      那组结构式,内行叫它Enigma。展耀说,是一种选择性多重人格激动剂。

      伊芙琳教授有另一重人格?

      展耀阖了一下眸子。

      你以前就知道么?

      才知道。

      困。展耀闭上眼睛,沉沉地说,学长说得对,计划周全,但是人格不稳定,选有课的这一天,恰恰是因为,做决定的是伊芙琳,而不是“她”。

      有课的这一天,是伊芙琳的意志力最坚强的时候。坚强到“她”无法预先阻止,只能在最后时刻抵死反抗,但是失败了。

      伊芙琳要杀死“她”,两个人是在争执中同归于尽的。

      注射药物的人是“她”?公孙策问。

      那一重人格一旦生长,就不需要其他人来执行了。“她”为了巩固自己的存在,会不断重复这个步骤。

      安莫曲明的药效和PTSD的余绪叠加,展耀一时言不及义,心底却越发清明。

      有什么人,一直在注视着伊芙琳和“她”的存在。伊芙琳如此了断,是为了掩盖,这是一场有准备的死亡。

      展耀想起伊芙琳寄来的密件,她早有安排,他却来不及明白。

      Enigma,展耀上一次见到它的结构式,是在沈巍的手札里。

      想起它,就想起咖啡馆楼上那间安全屋。书房特有的纸和木的清苦味道,安全屋特有的,红外感应探测不到的发光天花板。空气淡得不够呼吸,四下静得喊不出声音。

      沈Sir深夜过来。

      一针In-M-Ⅲ-0917,一针兰索卡因。

      他还携来一箱手札。一本本旧而工整,字体清简峭拔,让展耀想起另一个固执于手写的人。有一本记着精神类药物。成分,结构,药理,临床记录,专业课上绝对见不到的那种。

      记得Enigma,是因为名字不寻常。

      为什么叫谜语?那时他问。

      沈Sir说因为埃尔加的谜语变奏曲。十四支变奏代表十四个朋友,每一支是一重不同的人格。

      他说,起初,它用于人格分裂的消融治疗。要巩固某一重人格,就加深他的感知力和逻辑性,他存在的记忆越充盈越少断裂,人格就越稳定。

      但是它只能用于已经出现多重人格表征的意识体,无法让一个没有心理基础的独立人格分裂出另一个自我。

      不过心理基础可以人为干预,比如适合的催眠手法之下,精神裂隙可以照亮,创伤记忆也可以植入……

      那时说下去,也许会谈起赵爵,和自杀者们。

      可是一只大猫,毛茸茸的咆哮,从身后冒出来。

      哇哦,我要看就说少儿不宜,换了你就言传身教,还不快叫师兄。

      咖啡馆后墙隔一道窄巷,是一间宵夜铺子的后墙。

      赵Sir打包两份面,一份拌面,双倍辣,一份汤面,浇头清淡,长腿一跨逾墙而来。

      他一边辣得吸溜吸溜,一边伸勺子,从沈Sir碗里舀汤喝。

      沈Sir只吃面,汤里的青菜豆腐虾仁盛出来,全都拨在他碗里。

      展耀那一碗不一样,清澈,细滑,蛤蜊汤粉。

      In-M-Ⅲ-0917的攻击从肌肉神经开始,那时展耀捱着一场看不见摸不着的暴打,眼耳鼻舌身意色香声味触法,皆是疼,可是汤的甘鲜,粉的绵密,还依稀记得。

      赵Sir觑着他咽下两口,秘密就掖不住了,他说沈Sir借楼下厨房给你煮的。可惜咖啡馆做不了大餐,下次带你去他家,他做饭可好吃了。

      沈Sir执起筷子,把最后一颗鱼蛋搛在赵Sir碗里,公正廉明地说,一天三顿面的人,没有发言权。

      展耀解开了伊芙琳留下的密件。

      三年前他出事那天的血液化验结果,PTSD的确诊报告和后来的治疗记录,还有一枚记忆卡。

      展耀把它接入手持屏幕。

      是伊芙琳的临床备忘。诊所每个病人都有两份记录,一份病案,给病人看的,一份备忘,医生自己看的。

      备忘有两集,一集是展耀的,另一集,编号比展耀早。

      那一集第一页名字熟悉,病症从未见过。

      沈巍。

      离散型人格障碍(OSPD)。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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