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竹溪谷二 ...
-
简朴的草屋外围着一圈篱笆,几只小鸡仔在其中悠然啄食,不时发出咕咕声。
草屋边栽种了几棵桃树,桃花高挂在枝头,微风吹过,落英缤纷,似一位粉衣少女误入丛林。
“叔父,我能背下你说的那些草药了。”稚嫩的音调,偏带着故作成熟的话语。
小萝卜头江清月扯了扯背着手的人一角衣衫。
他转过头,神情淡漠无波澜,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屋外桃花绯红,灼灼其华,却终究沦为背景,难掩他的风华绝代,让人一眼望去还是他。
此人便是竹溪谷神医江沉离。
“是吗?不错。”江沉离启唇,还没开考,就鼓励似的象征性摸了摸他的头。
轻飘飘的夸奖却让江清月万分高兴,他的叔父,他唯一的亲人,他自己知道像谪仙似的叔父对人对事,是有多么淡薄。
所以在他的认知里,江沉离说得不错就等同于厉害。
“麻黄。”江沉离淡淡开口,一个名称没头没尾的。
但江清月经验丰富秒懂,自己要说出与这药材相关的东西。
“辛、微苦,温。归肺、膀胱经。发汗、平喘、利水 ”江清月就算自诩记忆超群、无人能比,也不敢夸大,背的都是往简单方面说。
“耍小聪明在关键时刻帮不了你什么。”江沉离语气平淡,听不出责备的意味。
但江清月还是低下了头,立马认错,“我错了。”
“你错在哪?”江沉离步步紧逼,反问道。
江清月犹豫了几秒,还是诚实地说:“我……我不知道。”他其实并不觉得错了,自己的确是背了,只是背的比较简单而已。
他之前爽快认错,是认为自己辜负了叔父的一番苦心。
毕竟还没开始叔父就夸了他,而自己说出的结果却差强人意。
“你没错,是我的错,对你的要求太高,而你……”江沉离迂回的把事揽到自己身上,把话停留到一个引人无限遐想的位置。
“叔父……”江清月喃喃自语,看叔父这模样,便低着个头,木木地盯着脚尖,显得十分自责。
“你知道吗?刚出生的婴儿就像一张白纸,而这个世界太多变化,最需要的就是一直流传下来的、却不曾变化的知识。”
“以不变应万变,你对知识什么态度,它就会对你有多少回报。”
江沉离尽量简单化的告诉自己如白纸的侄子。
他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快成长。
江清月小小的脑袋里,像堆积着一个个小精灵,杂乱不堪。
他对于叔父说的是似懂非懂,理不断搅不明。
但他知道,叔父是他见过不仅长相最好看的、还是脑子最聪明和医术最厉害人。
总而言之,叔父说什么都是对的。
“对,我要好好对待知识。”
江清月以为顺着叔父的话说准没错。江清月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显露无疑。
江沉离看破不说破,轻笑说:“拉钩”他伸出小拇指,微弯曲关节。
江清月兴致勃勃的就勾着叔父的小指,童声童气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小猪”。
江沉离也跟着轻声附和,他顺手揉了揉侄子柔顺的头发,发梢一根头发翘起,怎么也压不下去。
真是可爱的一根呆毛,江沉离哑然失笑。
短暂的欢声笑语游荡在简单的小草屋里。
夜深了,月儿高挂枝头,柔和的月光轻洒着大地,仿佛蒙上一层细细的薄纱。
月光照得人很舒服,懒洋洋的,总有种想沉眠其中的错觉,江清月也不例外,他沉重的眼皮不知不觉地慢慢阖上,头越垂越下面。
江清月下巴碰到书桌,瞬间清醒过来,他两手使劲拍了拍脸,继续端正坐姿并把书立起,嘴里念念有词。
昏黄的灯光下,江清月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脸上表情远比坐姿精彩万分。
而皱眉不解,时而愁眉苦脸,时而恍然大悟……有趣极了。
江沉离透过一小指洞的缝隙,观望着侄子所说的好好对待知识,不禁欣慰一笑。
江沉离也不知道自己在窗外站了多久,他的脚几次欲登入屋子。
他看孩子这么努力,多想去跟他说:“明天再来看吧,你快去休息。”
但他终究强行忍住,还是那句话:在有限的时间里,你必须尽快成长,承担是你的重任。
江清月还是抵不住如洪水般袭来的阵阵困意,趴伏在桌上。
江沉离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里,他温柔地抱起江清月,抱到床上,给他脱掉外衣,轻柔地盖上棉被。
江清月似乎有个好梦,脸庞上浮现着淡淡的笑容,若隐若现却不可忽视。
江沉离视线一顿,随后也跟着笑了。
沉浸好梦。
几天后,“麻黄”江沉离依旧淡淡开口。
江清月没想到这次还是考上一回说的药材,但他从不质疑江沉离的话。
“它利水消肿……”江清月悄悄在心中暗喜,果然中间没有停顿,一口气就流畅答完。
江沉离又陆续问了几个,江清月对答如流,毫无问题,毕竟他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辛夷”江沉离问,却是用的肯定句。
江清月一愣,那本《杂医记》他都翻烂了,但是不曾记得有这味药材。
“它性温,味辛微苦,祛风散寒,通鼻窍,止头痛,升清明目。”江沉离说得简短,但若真让他详细说的话,他也必能倒背如流,且活类活用。
“可是……”江清月也不是蛮不讲理、一味狡辩的孩子,但他这次怎么都感觉心有不甘。
江清月仰头,对上江沉离那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眸,还是止住了。
江沉离从宽大的衣袖中甩出《杂医记》,不咸不淡地说:“五十六页左下角。”
江清月快速翻了起来,手停在五十六页,目光流转在它的左下角,手指挨个指着字。
忽然停顿许久,他无法说话了,比起其他显得略小的两行小字,虽小但的确存在,也说了辛夷的一些作用。
“我对你很失望。”江沉离二话不说,拂袖而去。
江清月慌了,一双小短腿追着江沉离跑,被落在后面忙说:“叔父别走,我错了,你去哪呀?别丢下我,我也要去。”
“你总说错,那你真的知道吗?”江沉离停步,回头,从嘴中吐出疑问的话语。
“我不该忽视细节,细节决定成败。”江清月无疑是聪明的,他早就明白凡是得先认错。
可现在他会举一反三,懂得真正的认错,要从心理上认同,其他亦同理可得。
“还有呢?”
“还有?”
“我给你这本书这么久,也给你发布了任务,你却从未向我请教过,古尚且有人不耻下问,你当真如此聪明,全部都懂吗?”
江沉离语速缓慢,诛心之话,“不懂装懂,自作聪明,好自为之。”
尽管知道叔父说的有道理,但江清月小情绪上来了,还是不免伤心。
所说的男子汉大丈夫,也要撒泼打滚、哇哇大哭了。
江沉离无奈一笑,还是转身,从腰间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
他双手捧起江清月的脸,细细的为小男子汉擦眼泪,调笑道:“我知道你是眼睛里进沙子了。”
江清月很容易被满足,立即破涕为笑,停止哭后,也不经脸一红,羞的。
江沉离笑出声,江清月以为自己被嘲笑了,便嘟着个嘴,嘴巴翘得老高,做出一副不高兴极的样子。
“晚上给你做黄焖鸡。”江沉离亲昵地刮了刮江清月的鼻尖,放放了语气。
“真的?”江清月毫不犹豫地转头,火速沉沦在美食的诱惑下。
他眼神亮晶晶的,像只垂延鱼的猫。
“君子一诺,”江沉离勾唇。
“驷马难追。”江清月抢答道。
“真棒”收获一次摸摸头,江清月格外喜欢叔父的摸头。
因为他觉得摸头的叔父脸上虽无笑,但眼神是带柔光的。
伪装的表情可以哄人,但真实的目光不会骗人。
小小年纪就懂得察言观色的江清月很骄傲,鼻子都要翘上天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炊烟袅袅升起,远处的青山翠竹,在烟雾下朦朦胧胧的。
“月月,吃饭了。”江沉离习以为常的漫山遍野地喊江清月乳名,尽管他还是面无表情。
他礼貌地敲响了家家户户,问:“江清月在你家玩吗?”
“不在,怎么了吗,他现在都还没回来?我们也帮你找找吧。”老太婆头发花白,但精气神不错,走路稳健,都不用携拐杖。
她也承蒙过江沉离的救命之恩,所以不论是大事小事,她都格外积极做力所能及的。
“不用了,那小崽子自己会回来的。”江沉离透过门缝,看他们一家四口还在吃饭,自是不愿麻烦他们。
他直接拒绝不妥,只好换了个说辞。
天色灰蒙蒙的,像是天被撒上了一层层细沙,让人看不真切,像是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江沉离的心也沉,像湖水中一直沉不到底的石子。
江清月古灵精怪,爱四处跑,但他是个守时的好孩子,从未这么晚还不回家。
况且今天还有他最爱吃的菜,怎么会如此呢?
这让江沉离不免担忧,他蹙眉,美得让无数人都愿千金一掷、倾家荡产,只为抚平他眉间的忧愁。
白衣蹁跹,像鱼儿灵活的尾巴在摇摆,在清新的空气中,划过一道潇洒自如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