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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变化 ...

  •   我恨我的母亲,更恨我的软弱。那件事之后我装聋作哑的继续生活在家里,什么也没有说。
      母亲或许发现了我的情绪,或许没有,也许她根本就不在乎。她越来越频繁的梳妆打扮,甚至一改往日的懒惰,不再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而是每天早上都化好妆,得体的出现在厨房里,为父亲做早餐。母亲对父亲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虽然父亲仍像之前那样不咸不淡,但我总觉得有一些事情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变化。我猜不到、也不懂母亲到底想做什么。
      中国城最近爆发了一场怪病,许多妓女,她们的皮肤开始溃烂,怎么也长不出新的皮肤来。我曾经亲眼见到一个得了这样怪病的女人,因为新皮肤迟迟没有长出来,不得不用布条裹着溃烂的皮肤继续站在大街上向来往的人抛媚眼。直到她的半个身子都缠上布条,看起来像个未成品的木乃伊,她才作罢。
      那时候我们还不懂这是什么,以为只是普通的皮肤病。医生太贵,很多人都只是在药店里买了一些药膏和消炎药。直到有一天一个有钱的妓女请了一个外科医生过来,那个医生以为只是普通的病,只带了一位助手和一个医药箱过来,连橡胶手套都没有带。
      这还是我到美国以来第一次看见医生,我和一群小孩子站在店铺门口,好奇的看着他怎么诊断,当我听到请他看病要一千美金的时候吓得舌头都要掉了,一千美金!父亲每个月起早贪黑的干活也只能赚到五百美金,在中国城的餐馆里洗盘子更是只给两百美金而已。
      我看着那白大褂有些羡慕。
      当我们这群孩子挤在店铺门口都期待地看着他诊断的时候,没想到他看了一眼那女人溃烂的皮肤,和他的助手大叫着“AIDS”跑了出来,把我们这群挤在店铺门口看他的孩子全都赶了回去。
      我疑惑的问道:“什么是AIDS?”他抬起头看向我,我才看清楚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他有着一头黑发,蓝色的眼睛在他身上就像是两枚蓝宝石一样。
      他看我的眼神带着怜悯,他蹲下身子告诉我们,这些皮肤溃烂的人,他们受到了诅咒,他们的唾液会让我们的皮肤烂掉。我和其他孩子吓得紧紧靠在一起,不约而同的远离了这些“受到诅咒 ”的可怜的女人。
      “听清楚了吗?”他盯着我们,“可怜的孩子们,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随后他便将诊金还给了那女人,带着他的助手离开了。
      三十年后,我回想起这件事情,仍然感激他的这些话,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他完全可以像当时其他的白人一样,忽视我们这些住在中国城里的贫穷小孩,他也可以像后来那女人请来的许多医生一样无礼地推开我们跑开。但是他没有,他给了我们足够的提醒,以至于间接的拯救了我的生命。
      因为医生的提醒,我不再让母亲做晚饭,也不让她碰我和父亲的生活用具,父亲十分严厉的呵斥了我。印象里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我这么凶。
      母亲罕见的柔弱的依偎在父亲肩头。父亲愣了一会之后,柔情蜜意而又激动的抱住了她。
      我再一次躲进了我的卧室,拒绝吃母亲做好的晚饭。我抱着日记本躲在衣柜里面,狭小的空间里面,我坐在我为数不多的衣服上面,我确信这些都是我的东西,我对他们拥有绝对的所有权。我把弗兰克费舍的照片翻出来,看着他不变的、永恒的微笑,我的心再次安静下来。
      这次我挑衅母亲在家庭里权威的后果,就是父亲和母亲本来僵化的关系反而渐渐缓和起来,变得像在中国时那样好。我感觉我就是一个小丑。
      父亲没有再骂我,但是他对我的态度却冷淡起来。这个学期我成功的在学校里申请到了“穷人补助”,学校里提供免费的早餐和午餐。这让我十分的感激,虽然早餐只有粗面包和果酱,但是我不用再和母亲一起吃饭,不用再看父母的脸色吃饭。
      因为我拒绝在家里吃饭,拒绝吃母亲做的晚饭,所以我在学校里都会尽可能的咽下足够多的食物,事实上我的食量也非常大,只要不是沙拉酱做的东西,我都能够吃很多才感觉饱。以前没有补助的时候,在家里总是吃不饱,上课到中午就觉得肚子里有火在烧一样。
      我这次的行为让父亲很不高兴,而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美国,父亲都不太爱管家里的事情。我能够感觉到,父亲把我的生活管理权全部交给了母亲负责。这次她打我打的毫无顾忌,拧在我的肚子上,我每次吃饭都感觉肚子很痛。
      一个礼拜之后,我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我感觉到肚子上每次被拧都没有那么痛了。我乐观的想,也许我在那个地方已经长了老茧呢?就像我的手上一样,做家务活的时候再不会像刚开始那样痛了。
      家里经常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在家,我感觉我们就像是两个在斗兽场里的女人,而父亲就坐在斗兽场的看台上,看着我们两个人相互较量,他是唯一的裁判。
      我讨厌极了这个想法,但我不得不承认它很贴近我现在的生活。
      当我在家里的时候,我常常翻出弗兰克费舍的那张照片,将它摆在窗前,窗外西雅图的春天已经正式到来,黑色又湿漉漉的枝干上长出了绿色的嫩芽。藏在我日记本里的弗兰克费舍对我如此温柔,不管我说了什么,开了什么玩笑,他都笑着接受,从来不会不耐烦。
      我渐渐的把感情转移到藏在日记本中的弗兰克费舍身上,他就像西雅图美丽的春天一样,给我的生活带来希望。
      我非常想知道弗兰克费舍的报道,于是我在学校里便到处搜集废旧的报纸,很多时候他们就堆在老师的办公室里,作为大扫除时候使用的东西。我常常在下午放学的时候,在那里看上几张。有的是一个月前的报纸,还有的是去年的报纸,五花八门的放在一堆。既有社会新闻板块的,也有八卦板块的。
      我翻阅的时候也看到一个“费舍”,但是这个名字的拥有者却是一个五十岁的老人。
      对于他的报道篇幅相当的长,足足有三个版面。哦,肯定是个故事多多的有名人物。对于这样的名流来说,三十多岁才有孩子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难道他是弗兰克费舍的父亲?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读了下去。
      虽然是八卦娱乐板块的,但是它事无巨细的列举了这位老费舍拥有的产业。他涉足农业、通信业、房地产、石油业、制造业等等领域。
      他只结过一次婚,风流成性,却只有弗兰克费舍一个孩子,记者贴心的在报道旁边贴了一张弗兰克费舍小时候的黑白照片。记者以羡慕的口吻写道:“小费舍在哈佛读书,有着优异的成绩的同时,也是个橄榄球队的明星球员。他从来没有桃色绯闻传出,看来他并没有继承老费舍风流的秉性。”
      天哪!真的是我的弗兰克费舍!
      我激动起来,忍住内心的兴奋,能够有机会得知弗兰克费舍的家庭,简直比报道他在哪个领域的生意大获成功更让我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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