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调》青海里皮彭

8、【七】彩虹天堂·三

　　766先生的回信跟他的小蓝与微博走的都不是同一个路数，非要说的话，这个人绝大多数的私信都是无意义的废话，好像这个人根本不在意对面是不是有回应，而只是想找个人聊天，而我这样一个送上门的路人甲只是不幸成了他的垃圾桶而已。

　　只有最后几条是有些意思的。

　　“SUN先生，如果你还在A城，我们要不要见一面？”

　　“我觉得我跟你应该挺聊得来的。”

　　“我的微信也是我的小蓝，你可以加我一下。”

　　“我们要不要就约在市里的主街的万大步行街吧。”

　　“那里有家酒吧，我们去喝个酒。”

　　“我认识那个老板。”

　　“能免单。”

　　“[笑脸表情]”

　　“挺晚了，晚安。”

　　我不记得几时跟他“聊得来”了，可能是这个人有些自作多情，况且，我不过只是跟他问了声好，他便自顾自的发了这么一长串，怕是神经也有问题。

　　小播大约半个小时后才睡眼朦胧的从房间里跌跌撞撞的走出来，他身上的睡衣就系了两个扣子，露出了一整片的腹肌和胸口——也不知道昨天晚上这个人究竟睡成了什么样子。

　　他站在房间门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声音黏黏腻腻地问道：“哥，起的这么早啊，有课？”

　　我说道：“被你吵起来的，睡不着了。”

　　小播还没睡醒，抬眼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大概是觉得时间还早，过来给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拥抱后，又跌跌撞撞的回了卧室。

　　这个人活的大概有点精神分裂。

　　766先生最后一条私信是凌晨两点发过来的，小播刚关上房门，766的私信便又猝不及防的发了过来。

　　“SUN先生，我现在在万大步行街，您要是有空，不如跟我喝杯酒怎么样？”

　　我想了想，觉得这人大概是寂寞的太久了，要么，就是有性瘾，所以并没有理他，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766先生也许是实在无聊，直接发了条定位过来，并付了一句私聊：“sun先生要是有时间，就到这里来找我吧。”

　　我看了一眼那个定位，吓出了一身冷汗——竟然是蓝调。

　　他说他是蓝调的常客……也就是说，我可能见过他。

　　甚至可能被他搭过讪。

　　韩先生和魏先生曾经很反对我来蓝调，甚至于我大一刚刚回到这座城市的时候，韩先生与魏先生都从未告诉过我蓝调的存在，并隐瞒了至少两年，直到去年，我去万大步行街逛街的时候，偶然间撞见韩先生，并发挥自己十成十的潜行技能，跟着韩先生左转右转，才找到了这家小酒吧。

　　魏先生说：“小孩，你来蓝调，就是往鬣狗群里扔块鲜肉，自投罗网。”

　　实际上我刚去蓝调的时候，确实是有很多男人来搭讪的，虽然开场白乏善可陈，套路的终点都是床上，言语的小车纵使装修的再华丽，终究掩盖不了皮下荷尔蒙的恶臭。

　　后来这些人才少了不少——大约是托了魏先生的福。

　　我想了想，左来也是无事，便给小播留了个字条，自己去了蓝调。

　　从大学城到蓝调，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等到了，上午已经过了一半，平日里这个时候，蓝调的大门都是关着的，不做生意——毕竟蓝调只是韩先生与魏先生的副业，除非韩先生和魏先生当天歇班。

　　然而今天，蓝调意外地白天做起了生意。

　　韩先生今天有课，那只有可能是魏先生在家里。

　　我请悄悄地推开了门，看到了吧台上坐着一个穿着衬衫的客人。

　　男人的后背很结实，两片蝴蝶骨尤其好看——像收起翅膀的天使，然而背影却是颓的，显得没有什么精神。

　　大概是蓝调大厅的空调开得太足的原因吧，我莫名的感到一股烦躁，正想转头离开，回头就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魏先生。

　　魏先生挑了挑眉：“小孩，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我说道：“就是，心血来潮，想来逛街，魏先生，您不会连这个也管吧？”

　　“哦吼？”魏先生轻飘飘的撩了一句：“我以为你今天肯定下不来床的。”

　　我被他一句话撩的心头起了一把火，面上有些挂不住，转身就想走，这个时候，吧台上的男人转过了身子，看见魏先生，说道：“魏先生。”

　　魏先生看清楚来人，好像吃了一口屎：“你是自己滚，还是我把你扔出去？”

　　我这才看清楚这个男人的相貌——是766先生，没错，只是这个男人的眼前没有眼罩，遮不住他的浓眉与大眼——然而他的眼睛里没有光。

　　甚至他的嘴唇，都有些苍白。

　　766先生笑了笑——是那种诡异而空虚的笑容：“别这么绝情，请我喝杯酒不行吗？”

　　“算了。”魏先生也笑了，冷笑：“我们蓝调这，容不下您这位gay圈名媛，毕竟是贱到骨头里的人。小孩，上楼去，这没你的事。”

　　我算了算，后面应该还有一句：“咱一会再算账。”

　　魏先生的一张嘴，我可是敬谢不敏。

　　“我是在这里等人的。”766先生笑了笑：“魏衍，我们认识十多年了，要不是我，你以为韩愈闻会心甘情愿爬你的——”

　　“闭嘴！”

　　766先生别过头，冲着我尴尬的笑了笑：“你认识老魏？”

　　魏先生没搭理他，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SUN先生，对吧。”766先生轻飘飘地说道：“我一早就猜到你了，没想到你也是蓝调的常客。”

　　魏先生正在往柜台里走，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回头看我的表情好像罗刹——他罕见的生气了。

　　“滚！”魏先生难得的斯文扫地，虽然这句话并不是对着我说的，而是对这766先生说道。

　　766先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动窝。

　　“果然是个天菜。”766先生舔了舔嘴唇：“魏衍，为了这个小孩，我赌你不敢打我。”

　　魏先生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挥不下去了。

　　“毕竟你就是这种人，韩愈闻能看得上你，是瞎了眼。”766先生说道：“你不过是万事都不想惹火上身，只想求全的男人罢了。”

　　我的胃里不知为何绞痛了起来，脑袋里突然间想到了一些有的没的的东西。

　　“啪”的一声，魏先生仿佛被按了定格键的手终于落在了766先生的脸上。

　　766先生笑了：“多谢款待。SUN先生，既然你来了，那我就长话短说，今晚约不约？——我什么都能玩。”

　　前一句话是对着魏先生说的，后一句话是对着我说的。

　　“我知道。”我清了清嗓子，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是有身家的人——而且我对你们圈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最重要的是，我是0。”

　　766先生听到最后三个字的瞬间，脸就垮了下去，半晌，才无力的笑了两声：“你是0？”

　　然后他就好像以为是挖到金子，实际上是挖到铜矿的矿工一般，失望的起身，走了。

　　谁也没看。

　　魏先生还在一边气成了河豚，我溜溜达达的便想走，结果还没出门，就撞上了韩先生。

　　韩先生进门看见我，有些惊讶，不过却没放在心上，拍了拍我的肩头，放包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魏先生：“我刚才好像看到汪瀛了，怎么回事？”

　　魏先生冷笑一声，撂下一句话，自顾自的上了楼。

　　“你问他啊。”

　　韩先生愣了愣，转头问我：“吃枪药了？”

　　我摊了摊手：“谁知道，就刚才那人，我觉得可能是魏先生仇家。”

　　韩先生沉默，半晌问道：“他俩打起来了？”

　　“魏先生单方面的扇了那位一个耳光——我觉得魏先生不适合做生意。”

　　韩先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藏在眼镜后的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他半眯起眼，盯着我，问道：“你把汪瀛惹来的？”

　　——完蛋，这题我不会答。

　　我总不能说是好奇心害死猫吧。

　　于是我只能打了个太极，问道：“刚才那人谁啊？”

　　“翟晨。”韩先生正色下来，叫了我的名字：“我劝你最好不要跟他扯上太多的关系。他是那种能把任何人吃干抹净的人——不过毕竟多年的交情在，我得去找老魏谈谈。”

　　结果还没上楼，韩先生的手机就跟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韩先生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直接把手机扔给了我：“小播的，我觉得他是找你的。”

　　我很想直接按断电话，却没想到韩先生缺德带冒烟的点开了免提。

　　小播的声音像吃了七斤的火药：“韩叔！我哥在不在蓝调！”

　　我：“……你哥我还活着呢。”

　　韩先生摆了摆手，扔下手机上楼去了，我和小播隔着电波相顾无言。

　　大约浪费了小播两分钟的话费，我才说道：“我在蓝调，别担心。”

　　小播的声音大约凉了八度：“你在那等我，我去找你。”

　　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挂了电话。

　　韩先生不知道在楼上跟魏先生谈了什么，总是许久没有下楼，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后，小播火急火燎的从门外卷了进来。

　　反正我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大冬天里跑的满身是汗的。

　　一进门，小播便揪住了我的衣领，一张大脸凑到了我的眼前，问道：“我说你早上怎么跑这么早，你是来见谁了？”

　　我：“……”

　　又是一道不会答的题。

　　“766？对gay圈藏纳的污垢这么好奇，就想着自己趟进来吗？”小播冷笑道：“你是想成第二个你爹，还是想成为第二个我？”

　　我有些懵，小播说完这话，却像是气疯了一样，撑着身子坐到了一旁，眼睛里竟然泛起了血丝，他死死地盯着我，然后什么也没有说。

　　与此同时，楼上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紧接着传来一声摔门声。韩先生下了楼——嘴角处留下了一块淤青。

　　他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过了片刻，魏先生也下了楼，他白衬衫的扣子崩掉了一颗，眼角处也有伤，表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好像刚才无事发生过一般。

　　他先是看了小播一眼，然后又看了我一眼，说道：“小朋友，你真是找事的一把好手。”

　　魏先生在那熟悉的尖酸刻薄中，涂了一层忿怒的底色。

　　我从未想到自己的一时兴起，竟如同大西洋上一只蝴蝶扇了一下翅膀一样，引起了整个蓝调的大飓风，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小播却在一旁讷讷地道歉：“抱歉。”

　　“你没必要帮他道歉。”魏先生一撩眼皮，斜眼瞥了我一眼：“小朋友，隔壁家老王为什么活到一百零二岁，因为他不喜欢多管闲事——我觉得你活不了这么长，因为你是真的会撩闲。”

　　我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魏先生说，766先生便是那个潘多拉的魔盒。

　　“那个人，他是一个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