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与刃去》江周

1、独身

　　夜，是漆黑的夜。
　　刀，是冰冷的刀。
　　哒，哒哒——
　　只听快马加鞭和着烈风中粗重喘息而来，一道周身泛着血腥味的人影从马背上滚落，扑在光滑的石板路上，却只惊动了五个人。
　　那是五个巡夜的人，武功较之农民那些庄稼把式还算凑合，却也止步于此了。所以他们过得比农民好一点，又好不到哪去，没什么理想报复，遇到麻烦事只想推脱。
　　这具尸体毫无疑问是个麻烦事。
　　不情愿的你推我搡中，五个卒子分了三个警戒周围，两个去看尸体。粗糙枪杆一拨，赫然见得此人脖颈上横着一道一指来深的血口子，还在汩汩的冒着血；此人生前一直用左手捂着伤口，但这无济于事。
　　他死了。
　　从他受了致命伤还能纵马冲进皇城、踏上主街来看，此人武功不差。
　　那么，杀他的人就必然是个二流的杀手。
　　次一级的杀手杀不了这么干脆利落，一流的高手不会让他有机会逃走。
　　当然……会不会是一流高手就喜欢看人垂死挣扎着逃跑，或者不入流的货色误打误撞砍对了地方，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了。
　　五个人里打头的也能算得上个老兵油子，相熟的唤他一声老方，是个处事油滑的货色，晓得什么事该管，什么不该管——死者所着服饰价格不菲，却大半夜的一人奔逃在外；只有一处真正见血的是致命伤，身上却乱七八糟的有脏污痕迹。以老方的经验来看，这具尸体上种种线索，合起来可称为四个字：别管闲事。
　　于是这老方没有声张，留下三个人看着，自己和另外一个人回去私下里禀告上级，征求对这具尸体的处理意见，免得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要拉他顶罪。
　　他同样不想揽闲事的上级明显也是这么想的，咕哝着让他先把尸体搬回来放好，赶明儿更上头的人下来意见了再说。
　　老方也不意外，便支使着那四个把尸体抬了放到衙门专门停尸的地方去，所幸数九寒冬，也不用怕这玩意儿臭了。
　　收拾妥当，只待明日里随便出两个捕快盘查一圈，最后定个暴民围殴杀害朝廷命官，这事，也便结了。
　　至于这人到底是被何人所杀……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老方睡下之前想着，也许这世上能知道那个人是谁的只有三个人：被杀的人、杀人的人、给那个杀手下命令的人。
　　除此之外，若是再有人知道，怕是就活不长喽。

　　转日正午，却见天策府上一中年将领面带喜色，龙行虎步而来，拍着另一青年的肩头道：“武仔！前日我与你说的那事不用做了！方才……”
　　这人也不顾会不会叫旁人听见，只将昨夜流民暴动，数名官员为安抚流民以至因公殉职之事三两句讲完，末了又提句官府已派人去抓捕行凶众人归案至事，语气中尽是乐见其成的意思，听得对面被称作“武仔”那人数次皱起眉头。
　　此人姓武，和武帝不沾亲带故，和武维扬更是半点儿关系没有，是个和父母在乱世中失散的孤儿，十余年前被天策府上一个副将从烧干净了的土匪寨子外头捡回来，身上就剩个小牌牌挂在脖子上，写个“武”字，于是大家就叫他小武。待大了些，这小武便随着众将士习武，成年后便理所当然的正式入了天策；只可惜那副将捡他回来不久便随军前去平乱，再也没能回来。
　　众人都喜欢他，因为他心思纯净，除了天策府外再无牵挂，是个可以交心的爷们。
　　这中年将领姓杨，算是看着小武一步步杀成武将军的，把他视同己出，故此说这些时也没有顾及旁的，只真心实意为对方高兴。
　　要说这其中缘故，还要说到前日午后。那日杨将军无事可做，拉了几个弟兄出去吃酒，席间一位上午在宫里当值的半大小伙数次看着他吞吞吐吐，似有话要讲，使得杨将军不由也有些疑虑，寻了个机会将人拉住细细询问，这才知道对方的苦恼竟是为了府上那个姓武的小子。
　　这小伙子也是胆大心细，将自己无意听到皇上与心腹商谈的始末一一道来，听得杨将军眉头越皱越紧。
　　自古来权力制衡，多的是为此无辜丧生的人。三师三公、三省六部，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近日来尚书省下户、兵不和，归根到底其实是个姓崔的官员无意所为。那姓崔的爱民如子过了头，在民众中威望渐高，便以此胁迫其他几部为户部让利，好教他拿去填补那些利民措施。
　　利民自然没错，但动了本该放在国防上的银子，便有事了。皇上知道了这事，把人叫到眼前敲打一番，本以为从此会乖乖听话，万没想到这家伙是个愣头青，出门之后不仅不停止从其他几部手里抠钱，甚至开始谣传当朝陛下不让他搞利民措施。
　　这还得了？
　　龙颜震怒之下，说杀了他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说白了，这姓崔的可有可无，他不听话，那就换个听话的，没差。
　　陛下的意思是直接让天策府去点人给他府邸端了，然后拿两份伪造的与外族勾结的文书，声称此人是故意装□□民如子的样子，以此破坏大唐内部团结，也就罢了。
　　至于谁去，那皇上心里也有思量。
　　“听闻天策府中有一小将，是个孤儿，从小长在府中，便让他带人去吧。”
　　这话是原话复述过来的，听得杨将军心里一沉。
　　这无疑是个脏活儿，带人查封诬陷一个颇有民望的官员，不说事后会被老百姓如何议论，就是自己心里那关都难过。天策府众位将士都是记录在案的，如小武将军这样无依无靠的孤儿，自然是出来背黑锅的不二人选。
　　后面的内容小伙子也没能听到，杨将军兴高采烈的来，忧心忡忡的回，一回去便把演武场里练枪的武将军拽到角落，让他先有个心理准备。
　　他口中的武仔一身正气，却也非是不明事理之人，只绷着脸点点头，便算是知晓了。
　　只是两人都没能注意到房橼上歪躺着一个黑衣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五章，一万字完结。
为什么不直接发个一万字章节。
因为写得太慢，这风格我驾驭不了。
为什么要写个我驾驭不了的风格。
因为我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