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见晴天（男主残疾）》风子瑜

49、第 49 章

　　前往东郊龙栖山区的大巴车上，裴天一路都是摆着一张黑脸，一副烦躁到了极点的样子。

　　这次夏令营的“核心人物”燕灵儿并不在这辆车上，车上的小孩子们一路都在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偶尔会在红灯时看到隔壁车上拿着话筒讲话的灵儿姐姐，便会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齐整的抱怨。

　　“那姓燕的这么喜欢当主持人，她直接去电视台上班不行吗？”一阵稚嫩的哗然声过后，裴天瞥着隔壁那辆车先行远去的方向，朝着秦翊不悦地抱怨了一句。

　　“我看她其实没那么喜欢，只是迫不得已吧。”秦翊不紧不慢地回道。

　　“切，什么迫不得已，我看她精明着呢。”裴天暗暗翻了个白眼，戴上了一只蓝牙耳机，低头打开了手机里的短视频app，烦躁地上下刷动着。

　　——就在一个半小时前，燕灵儿做了一件让他十分不爽的事情。

　　早上八点二十，裴天收拾完那些临时想起的东西，拖着行李箱和秦翊一起从江景御城走到博物馆广场的时候，来参加夏令营的小孩子们已经集合的差不多了，燕灵儿挂着那套随身式的麦克风，被小孩儿的家长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去山里野营真的安全吗？”

　　“会不会有狮子老虎啊？”

　　“在山地里爬上爬下的，我家孩子小，要是万一磕了碰了可怎么办啊？”

　　燕灵儿老远就看见秦翊和裴天，好像看到了救星似的，一路小跑过来，直接接手了秦翊的轮椅，把他推了过去，向那些家长们解释着：“来了来了，这就是我们的小秦老师，他都可以全程跟团带队，相信我们，我们的合作对象是专业的青少年拓展训练中心，无论场地还是设施都有严格的安全标准，没问题的。”

　　看到这，那些家长们也就没了话，毕竟坐轮椅的都能去，安全性应该还是值得信任的。

　　裴天当时就想发火，但秦翊却没放在心上，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喊了声燕姐，点着头，一一附和着燕灵儿说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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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继续向前开着，坐在前座窗边的男领队似乎是觉得空调太冷，便伸手将头顶空调口的盖板关了一半，挡板的叶片向后倾斜，冷风正好吹到了秦翊的身上，秦翊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空调口，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把身上的薄毯裹得更紧了一些。

　　裴天察觉到了秦翊的动作，直接伸出手去，啪的一声就把那块空调板给按死了。

　　这一声响动明显把周围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附近的空气在一瞬间凝固，化散成一小块尴尬的气氛。

　　“啊……？”那个外聘的男领队也被惊了一下，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裴天，一时无言。

　　“你收敛点。”秦翊压着嗓子，严肃而道。

　　“我怎么了我？怎么的了？他能关我就不能关了？”裴天戴着耳机，心里又烦躁的很，说话的音量自然有些控制不住，引得周围的人又把目光投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坐在前前排的文物修复员林倩雨赶紧回过头来，给裴天打了圆场：“唉呀，秦翊是不是冷啊？我包里有外套，要不给他披一下？”

　　“呃，没事，不冷不冷，我穿得挺多的，不好意思啊。”秦翊连忙摆了摆手，亮了亮自己身上的运动外套，回绝道。

　　“我早说了我开车单独带你，怎么就不行呢？”裴天继续质问道。

　　“我不能坐小车。”秦翊应道。

　　“开玩笑呢你？我A1的本，我开个公交车拉你都行。”裴天接着回道。

　　听到这，秦翊抬头看了一眼裴天，随即将头低了回来，神情中满是落寞。

　　很快，大巴车便下了绕城高速，到达了龙溪区的地界，车子驶入了一条穿山的隧道，像是入夜一般暗了下去，不出所料的，又引起了孩子们的一阵潮水般的喧哗。

　　光线恢复明亮的时候，一只小手从后面戳了一下秦翊的肩膀，把一支印着汪汪队的奶酪棒递给了秦翊：“秦老师，这个给你。”

　　“啊？谢谢。”秦翊眨了两下发酸的眼睛，摆出了那份标准的微笑，半转过身去，看着后排的几个孩子。

　　递来奶酪棒的小女孩和秦翊对上了视线，又是害羞又是尴尬，立刻把头低了下去，唯唯诺诺的不敢继续说话了。

　　“李梓萱你快问啊。”坐在后后座的小男生看着那个小女孩，催促道。

　　小男生的话还没落下，旁边的五六个小孩子也都虽然没有明面上催促，却也都齐刷刷地把视线投向了那个叫李梓萱的女孩，目光中满是催促与急不可耐的好奇。

　　“想问什么啊？问吧。”秦翊干脆把身体转了过来，双手搭在不算太高的座椅背上，温和地问道。

　　坐在李梓萱邻座的小女孩终于按耐不住，抢先问了起来：“老师，你是姓秦吗？”

　　“嗯，对，我姓秦，秦王扫六合的秦。”秦翊回应道。

　　“秦老师，你为什么留长头发啊？”左后座的另一个小女生也跟着问道。

　　“因为长头发好看。”秦翊伸手拢了一下自己脑后的辫子，继续回答着。

　　几个小孩得了这两个答案，眼神里满满的好奇心却一点都没有削减，秦翊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那秦老师，你的腿是怎么没的啊？”过了一会，小男生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秦翊依然微笑着，毫不避讳的继续回答着，语气依旧温和：“嗯……出车祸受伤了，治不好了，就被医生截掉了。”

　　“那你是几岁出的车祸啊？怎么出的？在哪里出的？截肢疼不疼啊？给人截肢用的是什么东西啊？刀子？斧子？”小男生干脆从后后座跑了过来，和李梓萱挤在了一起，小机关枪似的继续发问道。

　　秦翊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给逗笑了，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啊，问这么详细做什么？”

　　“就、就是想知道嘛……”小男生挠了挠头发，很没底气地说着。

　　“嗯，没关系，我想想啊，我出事是在25岁……至于怎么出的，这个……这个嘛，开车的不是我，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出的。”秦翊一边思考着，一边认真地答道。

　　“行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遵守交通规则。”没等秦翊把话说完，裴天便转过身来，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冲着那个小男生呵斥道，“说你呢，赶紧坐回去，安全带系好。”

　　“啊……知道了！”小男生吐了吐舌头，连忙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你也是，转过来，当老师就好好当，以身作则知道吗？”裴天说着便捏起了秦翊的肩膀，强迫他转了回来。

　　“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吃火药了？”秦翊转头直视着裴天的眼睛，满眼都是莫名其妙，他身上的外套和衬衫都被裴天抓得移了位，心情也是不悦到了极点。

　　被秦翊用这种眼神看着，裴天心里的火也到达了一个顶峰。

　　秦翊这一身的病，平常在市区犯起来都是麻烦，不说别的，就头疼和腿疼这两项，在博物馆里的时候就没少折腾。更何况带着一堆孩子去外面野营，正常人都难免精力交瘁，更何况秦翊精神方面还有隐患，这万一要是在山里面出了事，周围十几公里连个像样的医院都没有。

　　裴天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秦翊的眼睛，盯了好一会，咬着牙，恶狠狠的撂下一句话：“你就不该来。”

　　又是一瞬的安静。

　　秦翊读懂了裴天的意思，眼神中的怒意与质疑，也在这一瞬间，突然像被击溃了一般崩塌而化散。

　　无从辩解、哑口无言。

　　「对，我不该来，我该死。」

　　「我该从这世界上消失。」

　　秦翊闭了一会眼睛，默不作声地坐正了身体，拉上了外套的帽子，低下头，隐藏着面上所有的表情。

　　千千万万的想法，在脑海中汇成一个「死」字。

　　自己这副残躯，只要活着，就是一个制造麻烦的机器。

　　只会连累身边所有的人。

　　眼眶中满含的苦涩，终于汇成一行清泪，在眨眼的瞬间悄然滑下，顺着那苍白的脸颊流淌下去，从领口到胸前，把衬衫染出一片潮湿。

　　不留下任何的痕迹，不被任何人所发觉。

　　像一直以来那样，躲在最黑暗的角落，无声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