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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坐落在郊区,人流却最密集。您要问这是哪儿,我只能说古往今来名字不停在变,实在说不准。若非要个名号,那就叫大唐西市古玩一条街。

      一条街上大大小小都是商铺,当然不止这些,还有那些每天“起早贪黑”的散摊儿。几张报纸铺在地上,不值钱的东西压上四角,就开始卖了。

      您要是个新手刚入行,那咱们得来长长见识。

      打西边一进来,街上的人就先给你挤得丢了半条命。如果你还能睁开眼,有幸瞧一瞧摊主卖的东西,估计也就一命呜呼了。

      为什么?就因为他们卖的东西。佛舍利珍贵吗?大爷们人手一对儿盘着玩!要知道,你上次能看到他们还得隔着几百米,架上望远镜隔着防弹玻璃。这里的佛舍利不仅多,还可以挑大小尺寸。左边看完了,再往右看,顿时下巴砸脚面。佛舍利都盘了,不能差个清乾隆的鼻烟壶,再往前走走肯定能遇上努尔哈赤用过的。你说大爷脚上?啊,不稀奇,大爷脚上踩的那是北宋定窑孩儿枕,故宫博物院仅有一件!

      估计遛完一遭从东边出来,你已经头晕目眩,满脑子浆糊。

      在你惊叹之前,我要必须提醒你,刚才所见全是赝品,甚至连赝品都算不上,因为粗制滥造,只能算假货。

      不要相信。

      而我们新的故事,就要从“野起来”的古玩一条街开始讲起。

      清早太阳烧去露水,古玩一条街的早市已经收摊,路上终于能挤过三两个人。有铺子的老板也大多都开了店面,准备收货或者出手。唯有正中间一家午子斋大门紧闭。两旁的老板早就见怪不怪,摆了茶水坐门口乘凉,谁也不理谁。

      午子斋东边一家的老板看着挺胖,斜楞眼睛把喝完的茶根随手泼在午子斋门口,然后装个无辜,摇着扇子享受的往后一躺。

      美哉美哉。典型亏心事做多了,不要脸的人,从不知羞。

      可惜天道好轮回,这次他还没躺实就被人叫骂的震得浑身激灵。

      “艹你祖宗!黄老牙!”底气十足,叫的左邻右舍探头出来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午子斋的门开了,还站着个看起来略微清瘦的男人,气鼓鼓的。估计这位刚起没多久,眼角还没擦,不过嘴醒的挺快。

      掐腰指人,气焰嚣张。

      “你他妈再往我们家门口倒水试试!”一只拖鞋横穿,街坊邻居全都出来看笑话。

      黄老牙被砸了拖鞋,转了转眼珠自知理亏,可还摇着扇子呛声高:“怎,怎么了,我不就是倒个水吗,又不是故意的!”

      一个吹胡子瞪眼睛,外强中干,一个伶牙利嘴,半点不饶人。

      “不是故意?你还敢说不是故意!”一巴掌拍掉了门柱子上的茶叶,男人光脚往隔壁走去,看起来声势浩大:“今天要是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我靳廉跟你姓!”

      一场大仗说来就来,街上立刻人仰马翻。南边店铺的大嫂丢过来的扫把真好用,自称靳廉那位就好像孙悟空得了金箍棒,打的猪八戒嗷嗷直叫。茶碗也碎了,门框子都打出痕迹来,乒乒乓乓比过节还热闹。

      连打带骂,追的人满街跑。凑了一群人看热闹,挡了大爷们下棋的光。

      “别打了!别打啦!”黄老牙独居久了,很少遇上这样的泼妇角色,抱头鼠窜。身后人紧追不舍,骂骂咧咧:“第几回了?你他妈就是嫉妒,嫉妒我们店里东西卖得快!”

      被打的七荤八素,黄老牙口不择言:“你们卖的都是假货!便宜!能不快吗!”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嘘声嘲弄。靳廉憋红了脸,停下跟人对峙。黄老牙看揪人痛处,马上直身,神气起来:“哈,不敢说了吧,接着骂呀,你们午子斋卖的都是假货!”

      “放屁!”

      扫把撅断,丢到大道中央。靳廉手指那人,就差将那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拆骨入腹。

      “我们午子斋,卖的那叫仿品!”

      “仿的不就是假的?”

      这下叫人回杀一枪,靳廉也不知道会惹出这么大事。要知道,古玩虽然不讲求你卖的东西各个保真,但好歹也要在道上留点好名声。

      捡漏的人总抱着一种“老子只要遇上,肯定就能翻身”的天真想法,然而你想用一块钱买一百块的东西本身就痴人说梦。做梦不说,还要反咬卖家不诚信。

      讲什么诚信,古玩市场假货多人人皆知,古玩一条街狗屁倒灶的事儿还能少了?

      可你要是非把窗户纸戳破,那就没什么情谊可言。造假这事儿可没有拿到面上说的,古玩九假一真已经不错。说穿了,在这西市古玩街,大家手里都有假货。

      只不过午子斋的假,有门道,不好外言。

      靳廉承认他确实过分,但是邻里邻居再加上是同行,黄老牙这样做可不地道。要是往后午子斋的生意不灵光,他们家也别想好过。

      “哈哈,大家快来看,午子斋一窝骗子!”骑虎难下,黄老牙砸人家招牌心里慌,可还是不死心。

      “可人家午子斋就是生意好,黄老牙你还是回去吧。”有人起哄,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气的黄老牙真的牙黄脸红。

      刚才小子说的没错,整条街上真假参半,可就这午子斋生意最好。小到几百,大到几万,只要入了午子斋的库全能出手,绝无压货。

      所以四面八方的商人,贩子,都愿意和这午子斋来往。像黄老牙这样平时只要造假肯定叫人捉的货色,当然眼气的要命,才下流的给人门口泼水。

      那边话说的愈发不堪入耳。

      “去他奶奶的吧,全家都造假,几十年前的破事都忘了吧!”

      磨磨牙捡起地上可怜的扫把,靳廉准备打到这老狗闭嘴,殊不知有人已经准备替他教训这个狗贼,拨开看戏的群众。

      “给我。”

      声音沉稳有力,身后一人抢来扫把,把靳廉推得老远。骂人的话憋进嗓子眼,他定睛看清来人。

      估计这一身还是睡衣,短裤皱巴巴的,t恤也很眼熟。

      “北哥!”哭腔都带上了。

      可算是见到外援,刚才还骂着的人立刻软下来,就差眼里含着泪。靳廉抓着那人的双肩,告状道:“老板!就是他!他诬陷我们卖假货!”

      “我们就是卖假货怎么了?”转头上下打量靳廉,勾唇一笑,话却说给别人听:“我周北就是造假,你们看的出来吗?各凭本事吃饭,你管得着管不着。”

      平时老板就不按常理出牌,这话他说的出来,靳廉暗暗叫亏。很快人群就静了下来,都盯着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造假的老板。

      “看不出来……”藏人身后,实在想不出来什么答话,只好点点头。

      谁家人拎着脸盆就出来看笑话,掉地上的声音好清脆。周北扫了一眼人堆儿,满脸无谓。

      除靳廉之外,围观的人没一个敢出声的,尤其是那黄老牙,盯着脚尖不敢抬头。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而周北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见到他之后渐渐的少了些,预见结果后许是嫌没意思。熙熙攘攘的大街,可算有了个缺口供行人通过。几个老头儿搭伴离开时,嘴里还念叨:“你说说那个不长眼的非得罪他干嘛,出了名的铁头。那周北打仗,识宝,从不含糊……”

      能打能杀,从不含糊。

      絮叨的声音远了,被念叨的人笑意更浓,只是脸上的疤也更瘆人,就好像电影里的大哥,马上大开杀戒。

      “黄老牙,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我他妈坐地开店,不是那些个摆摊儿的。”扫把断了的那截一晃一晃,唯那人镇定自若:“你砸我招牌?”

      啪的一声,扫把甩到黄老牙肚子上,打的那人缩脖想逃,结果被围观群众又给推了回来。

      “问你话呢!”

      冷喝之后,周北抱着手臂,脸上笑容忽然转成阴风:“给个说法吧黄老板,要不然你去给我擦门口,把你今天早上倒的茶水擦的一滴不剩,要不然就回去收拾店铺,明早滚蛋!”

      午子斋的小店铺看着不大,匾却挂的极高,金色的几个大字照的人睁不开眼。就好像店主说的话,有分量。

      “我……”迅速瞟向周北,黄老牙还没等替自己申辩,就让靳廉顶得哑口无言:“你什么你?自己干的恶心事儿,不敢承认!”

      此时此刻,公平公正的陪审团发话了,老百姓们嫉恶如仇,更是卖周北面子。因为这小子的事迹可以算得上人人皆知,从小到大都算得上传奇。

      平时闭门不出,为人低调,但凡冒头必定腥风血雨。砸店,斗眼,曾经折过不少老手。那就是天生的灾星,你怕不怕他都会来。偏偏仗义,邻居们没遭过他毒手。

      “黄老牙,你不会真往人门口泼水了吧?”

      “都泼了好几回了,我见过……”

      “老王八蛋真不要脸……”

      ……

      舆论瞬间倒戈。

      “擦!我擦还不行吗!”羞愧难当。

      颜面尽失,像是被人戳破脊梁,一跺脚身上肥肉颤三颤。黄老牙捂着脸跑进家门拿抹布。

      身后还跟着一溜串的骂声笑声。

      “活该。”光着脚的靳廉转头骂了一句。

      “行了。”

      见状,周北不屑的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叫人们散了。他回手推着靳廉往那挂着高匾小屋走去。这回没有不长眼的挡路,格外宽敞。

      对面店里的大姐没戏可看,举着钩针忙喊道。

      “李老板,我那扫把怎么办?”

      “下午来我们店,我让老朱给您修上。”不就是块八角的东西,周北没当回事,一边跟人开玩笑,一边打量自己家的招牌。

      老字号看着就那么招人喜欢。

      大嫂得了阳光就灿烂:“哟,让朱师傅给修,那我这扫把可值钱了。”

      都说要修,可扫把还丢在街上没人管。环卫工人看够了戏,过来捡走塞进垃圾车。

      不用修了,玩笑还得开。

      “您那个又不是古董,修了也不值钱。”

      大嫂被人逗的咯咯乐,引得靳廉也想说两句,结果嘴刚张开,就被周北一眼瞪的闭上了。这眼神意思丰富,就是无名瘆人,含义两人都懂。靳廉大早上弄的鸡飞狗跳,迟早要挨骂。

      关上门,周北拿了把茶壶喝茶。靳廉跟在人身后,臊眉耷眼。

      “能耐了你?”

      “没有。”

      “你跟一个成天混吃等死的胖子较什么劲?”

      “北哥,那王八蛋往咱门口倒好几回水了!”

      “那就让他倒,明天拦他几单生意不就得了。”周北面无表情放下茶壶,又抄起扇子扇风解热:“长心吗?你头一天开张?”

      “那孙子成天不憋好屁,你躲得过他在你身后放冷箭?”

      被人数落虽然不平,靳廉也知道周北句句在理。

      最后也只是随意嘱咐几句,靳廉都答应了,但他脾气暴,这点改不了。周北也是个惹茬的,只不过前两年被收拾过,好歹有数,不会到处招风。

      就好像外面包了浆,里面却怎么也盘不透。周北知道自己这几分沉稳都是被逼无奈,要是可以,他早把黄老牙揍的亲妈不认识。

      可是老李
      周家就剩他一个人,午子斋就剩这么一间店,哪个也马虎不得。

      “开门吧。”盯了一会儿墙上的画,眼睛酸涩,周北转身进了里屋。

      靳廉是周北雇来看店的店员,平时打杂。闹了一通主仆俩都睡不了,只好提前开张。

      下午才开门的午子斋,今天破天荒大早上开门。

      鸡毛掸子掸掸画,掸掸桌子。靳廉等人问账,因为平时店老板都不出来谈生意,全靠他一张嘴张罗生意,月底查账。不仅如此,忙里忙外的他还要伺候另一位大爷。

      人称修天修地,“古玩界女娲”的朱凯。

      想起那个嘴损的,他头疼。

      周北当然不知道靳廉心里所想,只顾问问题,睡眠不足声音发懒:“上个月走了几件货?”

      “五件。”

      “有几件咱们自己的?”

      “两件。”

      “我不是说过一次只能卖一件……”

      “哎呀。”靳廉苦脸不耐烦的拖过凳子,跟人解释:“没一起卖,您造的那几件我全都格外留意。”

      周北听人汇报默不作声,因为门口来人擦门。其实茶早就干了,就剩两片叶子,看人捡走,他冷哼一声。

      “黄老板留步。”

      故意正对大门口,周北手里盘珠子,垂着眼:“鹤岚去看看擦干净了吗。”

      靳廉听话走过去,拍了拍僵硬的背影,低头仔细看看:“不错,黄老板比我擦的干净,下次还找您。”

      “哼。”

      黄老牙顶着一头脏水,扎进自己的店面。周北撅完人心情大好,踢了踢凳子,示意靳廉回来。

      他只一个动作,就叫人注意到两个凳子。原来周北屁股底下的和靳廉刚才坐的竟然一模一样。

      “老板,你说这凳子怎么仿的那么真?”

      “咱爷们儿就靠这点手艺吃饭,要不然你以为这破店面能撑到今天?”

      “那能不能教我?”

      “教你?”瞟过那人:“你能学会就怪了。”

      手里珠子转过一圈又一圈,被请教的周老板突然没了骄傲,像是想起什么,给自己加了金箍。

      不是他高傲,仗艺欺人。只是这是门不好不坏的活儿,复杂多变,能不学就不学。周北起身随意看看柜里摆的,就进里屋休息,留人在外面看家。靳廉早就适应,摇头叹气把周北坐过的真品搬到小仓库。

      仓库门一打开里面的东西照的人眼前一亮。

      那里面全是古董,从散发的古朴气息可以得出结论:全是真的。

      古玩这一行不过就是四个字:去伪存真。千淘万淘就为了拿到真品,坐等升值。

      周北有真东西,也有手艺作伪。不过他常卖的都是些粗制滥造的赝品,那些不叫仿制,也用不着他祖传的手艺。有些还卖给那些个摆摊儿的,全凭心情。

      总之高仿不常卖,原因很简单,为了少惹事端。

      作假这事儿李家不是头一个,也不是做的最好,更不算专业。他们家祖上一直到现在主要是做倒腾古玩的买卖。然而到了周北这里,他不走好路。年轻打架,放着家里的古董铺子不管,非要和家里对着干,学造假。

      因为祖上有人研究过。

      这行早年间被称作:江湖骗子。这些年不给加江湖,就叫骗子。只是老祖宗有羞耻心,当初就明令禁止这门手艺造出来的东西流通,只作内部研究。

      而今,后人食不果腹,只好冒着把老祖宗气活了的风险,再次上马。

      曾经飓风过岗,年少气盛的周北,一不小心踩着法律的红线。他因为造假进了局子,好不容易托关系,求父辈国外的朋友,把他放出来。老父亲因此气的一病不起,不久去世。

      前年,母亲也走了,临死前给他留了一句话,才叫他浪子回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站在后院,门外的人声不见清晰,看了看头顶的轻纱阳光,周北喃喃。胸口的玉坠子泛着盈盈光泽,细腻有余清透沁水。

      这是父母留下的,他从小就戴着,肯定烧不成了。

      而他们老周家就留下这么一家午子斋,也不知能不能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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