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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梦里都是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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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里,施许东领着队员挤在沙发上看美剧,虽然听不懂原声,但也不妨碍一帮大小爷们儿对着女主角莫妮卡妖娆的身材大侃特侃。
“说来也奇了,我们几个房间就你们这里能看剧还能联网是怎么回事?肯定管理员检查的时候把这个电视漏了?”
“队长先来的,没准儿把房间都看遍了,才挑的这间有网线的?”杜阮嘿了声,随手丢了个橘子过去,“是不?东哥?”
“你怎么不说他把自家电视托运来了?老三能有那闲心就好了,”施许东慢悠悠的剥着橘子皮,看了眼开门进来的陈斯锐,“还不是他租……”租字还没说完被关门的人瞅了眼,反应过来,说到一半不说了,掰下一半橘子囫囵着丢进嘴里。
“租什么?”杜阮好奇,还在问。
“租的网线。”
施许东又把另一半填进嘴里,酸得呲牙皱眉。
“我去!这还能组网线?不行我也要去租……哎算了,队长什么人,我还是别让教练逮小辫子了。”
杜阮叨叨着,陈斯锐看了眼施许东,问:“冯成成呢?”
施许东指了指屋里,回头又跟杜阮应付网线的事。
小虎和另两人在玩斗地主,冯成成见人进来,举起手上研究了一会儿的篮球:“锐哥,你怎么还有这种球,磨成这样要我早该扔了。”
魔方转久了稍有点卡顿立马就换新的,更何况这球本来是红色的,都磨成了灰褐色。
气也没充足,拍了两下都弹不起来。
“别乱动。”陈斯锐隔空把球接了过来,随手放在行李箱上,把打包回来的饺子放桌上,“你们几个吃饭了没?”
“吃了吃了,我们跟东哥他们一起吃的……”冯成成忽然蹦起来,“饺子啊,不是,那宵夜还没吃,多谢锐哥!”
冯成成招呼着几个人回房间吃饺子,小虎急匆匆的收拾扑克,冯成成想起下午的事,本还想问句她年姐,就被小虎一伙推走了。
这里的隔音效果还不错,门一关,外面只能隐约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施许东推开门,探进来一个脑袋:“那什么,下午看新闻了,不是你妹……不是陈斯年。”
陈斯锐点头。
“反正没事就行,也放心了……”下午闹的这一出,着实吓了他一跳,以为陈斯年真出了什么事。眼见对方也没什么和他多聊的意思,自觉的退了出去,临关门前见他拾起桌上皱巴巴的烟盒,往外倒了支烟,主动问:“我那儿有新的,给你拿盒?”
“不用,这就行。”
施许东退回去关了门,很快又从门缝里伸进手来,扔了个打火机:“真在屋里抽?开窗啊。”
门开了又关上。
外面电视上从《红磨坊》换成了《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几个熟悉的声音在争执着莫妮卡贝鲁奇跟妮可基德曼谁身上更有梦露的感觉……讨论的热火朝天。
“有时间去看场球赛,教练已经在飞机上了,你们还有空在这里浑水摸鱼?”施许东最后一句话,彻底隔绝了外面的热闹。
***
烟盒是下午刚从陈斯年那里拿回来的,沾了雨水又晾干了。他把所有烟都拿出来,一支一支摆开,挑了末尾受了潮的。去阳台上,打开窗,打火机开了两下才点燃。
浓郁的烟味吸进去,窜进气管,顺着鼻腔又出来,挥散在雨后的夜空里。
打球的很少有抽烟的,即便有,烟瘾也不大,不然一场球下来,靠不住。
第一次尝到烟味是什么时候?
小学毕业那年,那会儿学校里不学好的小混混放学后在胡同里聚众抽烟,陈斯年放学路过觉得好奇,自己又不敢,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支烟,让他试一下什么味。
他不肯听她的,她就跟他打赌,赌他毕业英语考试能不能及格。结果成绩下来,刚到及格线,陈斯年看了一路的卷子,最后到家前,认命一般拿着烟捏着鼻子往嘴里凑时,被他夺了过去。
点燃,用力吸了一口。
呛得咳了十分钟,回家还被他爸闻了出来,闹了一晚上。
那时候,他发誓,再也不抽烟了。
……
“你跟她认识多久了?”
他记得,老赵喝完杯里最后一口酒,放下酒杯,问他这句。
“二十年,不止。”
陈斯年搬到他家楼下那年,五岁,他七岁。
这辈子都记得,初见她的时候,扎了两根小辫在耳朵两边,急吼吼的搬着一箱子洋娃娃往楼上走,也不用别人帮,哼哧哼哧的搬上三楼,又跑下去搬另一箱图画书。一摞书掉在地上砸了他的脚,她哎呀一声大叫,也不知道跟他道声歉。
只顾说:“你让让,别挡着我呀!”
……
第一面觉得这小女孩真没礼貌,之后也没让他省心,天天有事没事绕在他身边,什么都要压他一头,什么都是她说了算,连上学出门的时间都要听她的。刚开始看见她就烦,想绕着走又绕不开,后来,渐渐习惯了,每天有个人跟着他跑前跑后,习惯了,每天放学有个人总是等着他的手电筒,一起回家。
至于,什么时候对她上了心的,不知道。只是等他发现不知不觉有了这份心思的时候,她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她想方设法的疏远他、逃避他时,才真的认清了,他不能没有她。
看着她渐渐的逃开自己的视线,他忽然慌了,无能为力的那种慌乱。他急于求进,既丝毫不知分寸,又用错了方法,彻底把她推出了自己的领地。
为了拒绝他,陈斯年把他骗出来,拉着他跟另一个女孩见面——
“你要是不愿意被我当小弟了,那我当你妹妹总行了吧?”
“陈小三,你看你长这么高,我这么矮,有什么好的,你看人家也高,你们俩站一起不是更好吗?”
“你就别再围着我转了。”
……
那会儿年纪轻,也忍不住脾气,真的是被她气急了,结果放任她自己摔折了腿,后悔到现在,气她,也更气自己。
那晚在停车场外面,她巴拉巴拉的冲自己介绍她的室友,还是忍不住生气。过了这么多年,连拒绝他的方法都跟从前一样如出一辙,老套路,一点没长进。
然而,他心知肚明,却又无计可施。
去体校后,两人很少见面,陈斯年在家门口上大学,他在北京,一边上学,一边打比赛,能见到的时候更少。
父母出事那次,在医院,再见她,已经隔了大半年。
他心慌意乱的抱着她,死死的抱着,有生以来从没感觉到自己那般弱小,只有她支撑着自己最后一口气,感觉只要一松手,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个时候不顾一切的让她别走,以为她会心软,就算多陪他一天、两天也好。
到最后却也只是等到毫无温度的,离境短信:陈斯锐,陪你的人不应该是我,我要找的人也从不是你。
再见。
……
那一瞬间,他想过就此死心,放弃。
却发现,无论如何逼迫自己,都没办法。做不到不去想她,却不敢去找她,甚至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只能在她父母那里听到关于她的一点事,从朋友圈里搜集一点她的消息。
所有的都是,默默地放在心里,想着。
到现在,都不能当面和她说一句:你信不信,这么多年,在我梦里出现最多的人,就是你。
不能说,你知不知道,我每一年,在你学校外面待了多少个日夜,却不敢见你一面,连保安看到我都会笑着打招呼,半年前,你生日那天我也去过,保安说你搬出了宿舍。
更不能说,你看看,我手机有多少没发出去的短信,不信你回去看看,我每年给你发的红包,加起来都是521。
……
三年多。
时间能冲淡一切痕迹,却也更能,让人彻底认清现实。
现实就是,没有陈斯年,他,过不下去。
破旧的篮球从行李箱上滚了下去,陈斯锐随手捞起来,拿过充气棒,轻轻地,一下一下往里打气。
“老三,”外面人都走了,施许东敲了敲门,想起来,“那什么啊,忘了说,林之跟新队员转机去了纽约看球,让你去接一下。”
“什么时候?”
“后天。”
……
气打的差不多了,收了气筒,没敢打的太足,怕撑坏了球。用干毛巾在表面擦了两下,也没能擦掉巴掌大小的一块墨水渍。
墨水盖住了大小不一的“陈斯锐”,三个字。
他的名字,用黑色彩笔写的,还算好看。
陈斯年从小练书法,硬笔软笔都练,算是写得一手好字。上学时,学校里的板报都是她领头写。
球上的三个字被磨得,有些看不太清了,除了“锐”字,写错了又被改过来的痕迹,依旧很明显。
这个篮球,是初中他过生日的时候,陈斯年拿自己的零花钱买来送他的礼物,他送给她的是一个小魔方,被她玩了两下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反倒对他的篮球格外上心。
在校外球场上打球时,篮球不小心飞过了护栏网,被对面几个不认识的学生捡了去,对方耍赖不肯还球,最后陈斯年指出篮球打气孔边有一块被她弄上的墨水,才证实了这球是他们的,把球抢了回来。
陈斯年气不过,回来就在篮球上写了他的名字,说以后看谁还敢不认。
一边说一边写,写着写着就把陈斯锐写成了陈斯年,写完了才发现,硬生生把“年”改成了金字旁,换成了“锐”。看着比前两个字格外的宽。
陈斯年瞅着加宽版的“锐”,边笑边说:“你看呐,幸好我的‘年’写起来跟陈斯锐的‘锐’笔画差不多,稍微改一改也不用划掉重写。”
他看着模糊不清的“陈斯锐”三个字,静了很久。
手机亮起来,传来去纽约的火车票。
屏幕上,依然停留着陈斯年的微信框,那两句话太扎眼,他全都删了。
回:后天要去纽约接人,不去看你比赛了。
放下篮球,去洗了个澡,回来,手机正亮起来,粉色的小头像挂在上面——
陈小四:啊没事没事,你忙你的。
陈小四:一路平安!
……
语气欢快的,似乎都能看得见,她盯着手机长舒一口气的模样。
她肯定巴不得,不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