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第一章 童年与少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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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蒙了层泥渍的车窗上隐隐映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刘海儿胡乱的勾在耳后，挂着耳机线，眼睛紧闭着，眉头轻皱起来。歪着头，侧抵着车窗，随着车身颠簸，一晃一晃的撞在玻璃上。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
耳机外各种杂音，好几种语言掺和到一块儿。还有几个中国学生，自打上车，叽叽喳喳到现在。
前轮跳过一个水坑，车身忽然猛地一颠，她抱着包前倾，撞到了前面黑人阿姨的椅子。
“Sorry.”揉着晕乎乎的脑门，扯下一个耳机线，忙不迭跟人道歉。
“sorry什么sorry……你接到人了没？”耳机里说到一半，听到这边动静，才换了话。
黑人阿姨很热情，以为她自己一个人，高兴地和她搭话，她抱歉的指了指耳机，对方明白，这才歉然的回过头去。
“接到了。”陈斯年揉着僵硬的肩膀，扭头看左前方，那几个在拼命吐槽WiFi慢到爆的中国学生，“飞机晚点了，火车票没买上，订的巴士，去纽约。”
已经颠簸了三个小时，还有近两个小时，这破车，坐着真够累的。
“几个人？”代露又问。
“加上你弟，一共四个。”
“男的女的？”这话问得有点凉，她安抚：“放心，都是男的。”
那边静了一秒，呸了声：“我去，没出息的臭小子，离家出走都拐不了个女的去。”
电话就这么断了，陈斯年一脸无语。
那边因为卡爆，游戏里坑了队友的冯成成见她放下手机，立马屁颠屁颠的凑过来：年姐，我姐怎么说？
把他鸭舌帽从后转到前，她没好气道：“想听听她怎么骂你的？”
冯成成嘿嘿笑：“你没和她说我们来纽约了吧？”
“她已经在订机票了，估计明天能到。”
冯成成被忽悠的脸色瞬白：“别呀别呀，我们明天就回波士顿。”
“废话少说，好好练习去。”从包里掏出个魔方和掐表扔给他，往后看了眼，“还有小虎，你俩一块儿。”
陈斯年往后靠在椅子上，从包里拿出化妆镜补妆，把眼底的一点青白强行遮住。
最近因为想拿够学分，好提前半年多毕业，她差点累惨了。偏偏这个时候，代露这个不争气的表弟，考砸了高考，怕被数落，自己撺掇了几个好友，偷偷定了机票，飞出国。
代露是冯成成上飞机后才接到信息的，差点气炸，只得打电话让她接人。
也因为要来波士顿参加WAC魔方锦标赛总决赛，有这么个正经事做，才没让代露一下机就把人逮回去。
再加上，冯成成和陈斯年以前在国内魔方社里就认识，一见到她就央求领着一帮混小子去纽约看球。
她拗不过几人，只能扔下学业，奔赴纽约。
01
巴士自带WiFi果真差到崩溃，一小时前室友发来的微信，直到在time square 下车，又坐上出租车后才慢悠悠的收到。
室友发给她一张照片，一个黑人，说是她前男友的好朋友。
奈何陈斯年对黑人大兄弟一贯脸盲，幸好在洛克公园附近的一家地下球馆门前下车后，看到一位身材超级魁梧，满脸络腮胡的黑人大哥迎上来，给她看自己手机，才知道室友也给他发了自己照片。
“年姐，你那朋友什么来头，竟然找来‘大胡子’带我们？”冯成成四个人激动完了，才凑到她这儿来。
“大胡子？”
“纽约街头最牛逼的街球手之一，曾在洛克EBC联赛，单挑过科比的牛人。”跟冯成成同魔方社的魔友小虎给她解释，“外号大胡子，真名乔治。”
小虎说得双眼发光。
但是。
乔治？她还是了解小猪佩奇里的乔治……多一点。
经过门口的站岗安检，陈斯年领着四个人，跟着黑人大哥……哦，是大胡子，一路往下，穿过狭窄的楼梯。
越往下走光亮越强，影影绰绰的灯光里，DJ震耳欲聋。
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望着，杂乱而热闹的夜场，像是转瞬步入了另一个灯火通明的世界。
底下一场3V3的街球对决正进行到中场休息，穿着三点式的啦啦队女郎在场上热舞。
DJ拖着麦克风游走在球场中央。
拥挤又狭窄的看台挤满了各个种族的观众，地上饮料瓶随处可见。陈斯年抬了下脚，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人的腿，立刻跟人道歉。黑人小哥挑着眉笑着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然后对着她的脸吹了声口哨。
陈斯年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怪室友曾严肃告诫她，来这种地方一定要有认识的当地人领着，一定不要自己单独来。
大胡子给他们准备的是最前排的看台，刚坐下，下半场球赛开始了。
惊奇的是，场上红蓝两队，红队是清一色的亚裔球员，蓝队都是人高马大的黑人球手。
“那三个球员，和你们一样，也是来自中国，你们很幸运，正好看到这一场。”大胡子像座大山一样坐在她旁边，不过很热情的笑着给她讲解，“场中六号和八号都是中国留学生，业余篮球手，13号是职业的，还有一位四号在场下，看那里。”
“对，就在那儿，穿白T恤。”说到这里，大胡子明显活跃起来，眉飞色舞：“他叫Chen，是我见过最棒的中国球员之一，我还和他打过几场球。”
大胡子又说了几句，大意是他今天状态不怎么好，上半场打了一会儿，已经换下了衣服，大概不会再上场了，很遗憾。
正好罚球的空档，现场大屏幕对着四周转了一圈，正好拍到背对着他们看台的等待席。
有一个黑发男人，穿着宽松的、周身纯白、不带一点花纹的短袖。橙黄的地板对比着，白得有点反光，正低着头，拿着半瓶矿泉水，在拧瓶盖。
镜头一晃就过，再没看到更多。
但这一个没看清脸的镜头，足以让冯成成四个骨灰级球迷认出人来了：“我靠！那不是我“大魔王”锐神？我就说东哥来了，锐神肯定也在！”
对于篮球这种项目，陈斯年顶多看个热闹，冯成成一见到自己偶像，像打了鸡血一样在耳边嗡嗡嗡。从所在球队说到个人，再说到上赛季拿下的MVP，最后竟然从球技过渡到了他的帅……
成功把陈斯年说得昏昏欲睡。
直到说到名字，冯成成终于发现亮点：“年姐，他叫陈斯锐，你叫陈斯年，你们俩名还真是巧。”
她揉了揉被音响震得有点疼的耳朵，看了眼场下：“他有那么厉害？”
……
没听到回音，因为冯成成已经被赛况吸引了目光。
红队六号接球。
起跳，球出手，碰了下篮筐。三分远投，没中。
对方内线抢走篮板，转到外线，出手，漂亮的三分。
下半场开场，比分越拉越大。
红队两个业余球手跟不上节奏，全靠剩下一个人撑着，一打三，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碾压。
冯成成差点哭出来，一个劲儿嘟囔可千万别输，他把全部家底都搭进去了。
“这还能赌钱？”
“地下黑网，不正规，跟赛场没关系。”冯成成目不转睛，说完回过味儿来，央求她可千万别告诉他姐。
等着吧你，臭小子。
分差缩小又被拉大。他们这边不知道谁扯破嗓子，连叫几声“锐神”，把正打着瞌睡的陈斯年震醒了。周围忽然响起稀稀落落的口哨声，冯成成猛的拽了她一把：“靠，我大魔王上场了！”
等待席上的人放下水瓶，站起身，把刚才三分没中的六号换了下来。交接时目光扫了眼看台，拍了拍对方肩膀，扔了毛巾，上场。
原来的白T恤没脱，直接在赛场上套了件红色大背心球服，连同T恤边缘一块收进裤腰里。
看着有点滑稽，别扭。
但是，
这里只是娱乐性质的比赛，没那么多规则。
在周围观众的呼啸下，他步入中场，从陈斯年的角度正巧看到他背着手，跟场上13号对了一拳。
就连大胡子也正起了神色：“好戏开场了。”
……
不是说状态不好嘛。
陈斯年打起精神来看向赛场。
换人后，下半场比赛好像才刚开始。
一个四号一个十三号，一个内线一个外线，双方配合默契，虽然业余八号依然跟不上，但是只靠他们两位就足够了。
分差从二十分缩到十分，连解说都连连惊叹：“我的天，这位刚上场的球手，他来自中国，对，和他的队友一样，都来自中国……为什么他会这么厉害，不对，等等，他是位职业球员，也曾经打过EBC，他的单攻和过人技术实在太漂亮，Magic从他手里都摸不到球，我觉得他和队友的配合像变魔术一样，或许他才是今晚的magic。”
“看！那个个儿最高的中国佬……简直完美！”本地球迷的惊呼声都盖过了现场音乐。
“年姐，”冯成成激动的来搭她的肩，“我锐神就是牛逼牛逼，我身家要翻倍了！”
陈斯年望着大屏幕，正好跟套着白体恤的人对了一眼。
收回目光，拍开搭在肩上的胳膊肘。
场上比分眼看已经趋紧，只差五分。然而对方换了一个人上场，红队接连在主力身上意外失了几球，又拉到了十分。
现场哗然。
“我靠，姐姐姐，再不上分没时间了！”冯成成急得抓耳饶腮。
你和我吵又没用……
所幸接下来十分钟，红队再没失手。倒数不到半分钟，红队落后两分。
进攻时间二十秒，蓝队控球权，
只要耗尽时间，阻止红队抢断把球投进，蓝方就是赢家。
现场DJ打响了激扬炽烈的《Wake up》，浓重的摇滚风点燃全场，陈斯年觉得自己不是在看球赛，倒是在蹦迪场上。
这种气氛的渲染，让她这种昏昏欲睡的路人也不由得揪紧了神经。
他们坐的前排离蓝队席位很近，甚至轻易听得见黑人队长趾高气昂的粗狂嗓音，喊着“4号，4号，给我盯住4号，一旦被抢断，最后时刻14号会传给4号，4号拿到球不会传给任何人，他会自己单攻上篮。”
盯住他，不要让他出手。
黑人队长，一直在吼这一句。
然而黑人队长没算对，他不走内线转跳三分，没想把比赛拖进加时。他擅长近攻，但外线投篮一样不差。
顺利被红队断球。
“球到13号手上，传给4号，又是4号！”解说几近破音，“球从Magic□□运过，竟然又回到他手上，他冲出了三分线外，空位无人防守，转身后仰跳投——”
“出手——中！”
“比分反超！”
“时间还剩五秒钟！蓝队拿球，四秒，三秒，两秒，出手——没中！”
“本场比赛，来自中国的红队，胜！”在重复响起的《Wake up》里，解说毫无顾忌的拍着桌子，“感谢来自中国的4号Chen和他的队友们，他就像是《骇客帝国》里的尼奥，带来了一场惊险又刺激的视觉盛宴！”
***
球员已经离席，观众还在狂欢。
冯成成四人被大胡子带下去热闹了，陈斯年独自一人坐在门口的小酒吧门店前，喝着自己保温杯里的热水，吃着苏打小饼干垫肚子。
周围进进出出，能听到的声音，都在讨论着今晚刚过去的那场，大逆转的篮球赛。
以前也跟着她爸和堂叔看过国内的两场职业联赛，今晚这种娱乐性质的街球赛跟那种正规的篮球赛没法比。起码解说不会时不时的爆个粗口，观众更不会在看台上跳起桑巴。
水喝完了，正想起身找热水，小圆桌上忽然放下一杯卡其色的珍珠奶茶。
顺着粉红色的塑料吸管，扣在透明玻璃杯上的是一只修长的手。
手指很长，很长。长到吓人。
陈斯年愣了愣，才抬头。
依旧是场上的白T恤，脱了红色球服和配套短裤，换了条休闲的黑色运动裤，同色黑球鞋，鞋带是白的，很干净。脸也白，好像用水洗过，耳鬓发根还有没干的痕迹。五官线条深刻，眼尾细长。只是很瘦，比以前更瘦了，下巴瘦出了尖。但也显得清俊，带着点秀气的清俊。
站在她眼前，只要近了点，依旧像棵高杆儿树一样压着，没多看一会儿，就觉得脖子疼。
陈斯锐在她看他脸的时候，找了个凳子坐下。刚坐好，扭头看见那边有低一点的酒吧椅，又起身把高脚凳换了，坐椅子。
但是，依然高出她一头还多。
“我怎么觉得你又高了？”男生二十多岁了，还能长个吗？
“没高，瘦了，显的。”他没看她，只顾盯着玻璃杯里的珍珠奶茶，用吸管搅匀了，推给她，“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刚到，从波士顿坐大巴，领着朋友的弟弟和他几个同学，专门来看球的。”这地方还能买到港式奶茶？
尝了一口，果然不正宗，勉强喝喝。
没想到就遇到你了……“你呢，怎么在这里？”
他把背包从肩上脱下来，放地上，回头说：“来训练，才来。”
“在这里吗？”
陈斯年索性站起来，总算有了点优越感。
这会儿成了陈斯锐抬头看着她：“不是，在波士顿，只是跟朋友过来玩玩，看几场球赛。”
她哑然了。
说话间，进来一个眼熟的高个黑人，看那身高，还有头上的小辫儿，她想起这是刚才解说嘴里的Magic。
对方路过门口，惊喜的认出陈斯锐，亮出一口大白牙，笑着冲他打招呼：“Hi，兄弟，又是你啊？”
陈斯锐笑着跟他碰了一拳。
Magic很激动。
“我以前以为中国没有足够好的街球手，直到今晚碰见你，你太让我惊讶了，我想尽办法都拦不住你的球，知道你是职业球员，更让我惊讶，因为我觉得职业的更不会打街球，是你让我改变了这个想法。”Magic由衷感叹，“哦对了，我的队友说曾经在NBA选秀上看到你，那是你吗？”
对方叽里呱啦一通，说的飞快，连陈斯年都差点没听明白。她看他没说话，正想开口，忽然听见他用流利的英文回：“没错是我，并且，中国不止我一个，还有我的队友，他们都是很优秀的篮球运动员，或许你都会想认识认识。”
Magic同样笑开：“我保证，我回去肯定会找出你所有的比赛来看，”
对方进酒吧前还开玩笑似的多说了一句，我认识的一些中国球员，他们英文都很烂，你肯定是个学霸。
Magic进了酒吧。
察觉到对方在看她，陈斯年只顾着低头喝不怎么好喝的奶茶，直到冯成成一帮人找过来，看见和她坐在一起的陈斯锐，直觉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靠，年姐，你跟锐神……你们认识？”
陈斯年咬住吸管……坏了，忘了这茬。
“你们几个，酒店找了没有？”把钱包手机装进包里就要走，可这几个小子哪还肯管她？
真是，冯成成为了见陈斯锐，结束后绕场转了三圈，里里外外厕所都转了，就是没找到人，没想到人家在这儿跟他年姐喝奶茶呢……
“锐神，你和我年姐很熟？”
陈斯锐看了眼正故作无事翻钱包的人，看不出是个什么表情：“熟。”
一个字，定了性。
“那我们能仗着跟年姐的关系，问你要签名吗？当然，能合影更好，你要不介意，给个电话号码，我们还能请你吃顿饭。”
谁说男生不追星，真要追起来，还有女的什么事？
……
“冯成成。”陈斯年叫了一声，忽然街上路灯一灭，眼前倏然间黑透了，钱包啪嗒掉在了桌上。
她僵着声，朝离她最近的冯成成伸手：“……扶我一把。”
话音未落，一只手从另一边伸到掌心里。
掌心异常的宽厚，温热，她一只手都覆不过来，似乎还有粗糙的薄茧。
她下意识从包里翻找手电筒，又是同样一只手先替她找到，打开递进手心里，又把桌上的钱包捡起来，放回她包里。
有了光，陈斯年放开了他的手。
陈斯锐收回手，拿起她的包，还有自己的：“酒店住哪儿？我有车，先送你回去。”
其余四人等在酒吧，先把她送回了酒店。
房间有了光，陈斯年躺在床上，总算有了些安全感。
她有家族遗传性的夜盲症，还挺严重，所以平时一般晚上不外出，这次为了冯成成那个臭小子，也算是出老累了。
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正想尽职尽责打个电话问一问几个混小子住宿情况，那边“八卦冯”的微信已经来了——
冯成成：年姐，你跟锐神什么关系？
冯成成：莫非是兄妹？
冯成成：看你这么矮，不像是啊……
五分钟后。
冯成成这个不省心的，去问了她姐。
她姐这个不省心的，来给她添了堵。
代露：听我弟说，你在异国他乡，遇见那个从小暗恋你的青梅竹马了？
……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第一章 童年与少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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