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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概率事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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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白楚昀电话的时候,青时有点儿惊讶。又瞥了一眼屏幕确认过,才回答道:“嗯,是我,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因为对剧本有困惑的地方,靳导说直接问你会比较好。所以擅自打电话给你了。”
青时把右边的胳膊整个沉进浴缸里,再抬起来把水甩干,努力去够旁边架子上的毛巾。
“有疑惑的部分直接说就可以啦。”句末的语气词审慎地选择了比较爽朗的“啦”,以示亲切。
“男主角沈离的个性,我不知道用克制、阴郁、腹黑、傲娇来形容对不对?”白楚昀的措辞很精准。
青时肯定地说:“你形容得很正确呀。”想了一想,她接着往下说:“沈离是个高中生,特别的地方是性格里有那种阴森森的魅力。但是他也有幼稚的一面。因为起初的误会,对叶映一直都有点装作冷冰冰,但是在很细节的地方会流露出关心。这点可能会有点难吧……”青时把两条腿架在了浴缸边缘,微微颔首思考,“镜头的把握交给我们导演来做,你要思考的是怎么让观众感觉到这种矛盾拉扯的感觉吧,可以察觉的范围内,但对沈离来说,是不希望别人发现的。”
“努力表现出真实存在的人,缺点也呈现得可爱。这是作者对于演员唯一的期待。”
好像说太多了。青时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吸了吸气,语速放慢了一些:“我补了你之前的剧,实沈的角色设计很出色,我相信你作为演员的专业素养。”
电话那头的白楚昀不知为什么,忽然好奇了青时说这么一长串话时的表情。
连她最后不擅长地聊表鼓励时微皱的眉头,都在猜想中笨拙得几乎可爱。
等她说完了,白楚昀轻笑了一笑。因为鼻息是温柔的,青时暂且当作是善意。
“我明白了。谢谢你。”他说话的声音很像山间清冽的汩汩泉水,青时还挺爱听的。
“希望我的表现不会让你失望。”白楚昀瞥了一眼走进房间的化妆师,微笑着对青时说:“那我就挂电话了。”
“嗯,加油。”青时终于脱了手,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立马拿毛巾把自己裹得严实了些。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青时才发觉脸蛋上早已被缭绕的水雾起哄出了点红晕。
这种与自己的微妙距离感,忽然让她发现一件事情:娇花会让她紧张。
……
因为讨论插曲的事,青时到达现场的时候,白楚昀已经结束了第一场戏的拍摄。
取景是在公园广场。青时轻快地踩着台阶下来,微微颔首打量,眼光很自然地掠过人潮之中的一抹寂寥灰色。
脚步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白色衬衣,黑色西装裤,长款的灰色风衣,刘海顺毛地贴在额前。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没有看谁。
青时微眯着眼,看白楚昀的表情。
让她想到某种长着茸毛的无害小动物。他垂着眸,身处人群之中,却不会比烟火更寂寞。
那种微妙的,会让人被震开的距离感。让人隐约觉得,是很珍贵的东西。
青时歪了歪头,眼光里生出了点柔软。
白楚昀抬起眼,远远地向她挥了挥手。嘴角的弧度明明分毫不差,青时却一眼就看出他笑容的破绽。
镜头,灰色天空,人群。她忽然想到一个很奇怪的画面:金色的气球飞上天空,慢悠悠地漂浮着各式的玻璃碎片。每个人身上都有过,并不疼痛的分割。城市的不浪漫运作。
青时望着白楚昀,点了点头,却没有微笑。
果然是多虑了。开机前无论是什么状态,靳如风一喊Action,白楚昀就立刻沈离上身。
比剧本上更细致的小动作设计,等待着的时候,会默默检查袖口的沈离。他微微颔首,却好像让人都看得清嘴角的褶皱。
把自己的作品交给这样的人呈现,实在是很值得感激的事。
青时摘下耳机,不自觉感慨了一句:“靳如风。我真的很庆幸,是白楚昀出演了我的沈离。”
靳如风侧过头看了一眼青时,忽然含笑朝着她背后说了一句:“爱听这话的人来了。”
青时抬了抬眉,回过头,才发觉白楚昀正乖巧地背着双手,站在她身后。
低眉顺眼的模样,活脱脱等老师检查完作业的小学生即视感。
“当面夸人就有点……”青时歪头笑了一笑。
“能不让你失望,我真的很高兴。”知晓小姑娘有点尴尬,白楚昀先一步开口救了场。
确实是,很舒服的工作伙伴。
青时感激地瞧了白楚昀一眼,若有所思地掠过他的眼睫和嘴唇。
如果没这么鲜嫩得招人摘携,也许会更舒服吗?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挪开了视线。
靳如风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说:“咱待会团建一波呗。”
青时未置可否,带着熟稔的吐槽语气问:“三连吗?”
白楚昀的小助理好奇:“三连是什么?”
青时扬了扬眉,自然而然地回答:“唱歌,喝酒,剧本杀。”
让她愣了一愣的是,白楚昀是与她异口同声的那个人。
“诶?”助理弟弟笑弯了眼,“你们也太默契了吧。”
青时与白楚昀对视了一眼,他不染纤尘的眼底好像也落了点粉色烟尘。她也有点儿不自在,轻轻摸了摸鼻子对靳如风说:“我有东西落在你办公室了。”
靳如风毫不怜香惜玉地乱揉了一通青时的头发,皮笑肉不笑得像个变态:“不准给我找借口。”
青时冷冰冰拍掉他的爪子,面无表情道:“知道了,烦死了。”
耳朵根却诚实地烧红了起来。也许因为察觉到白楚昀灼灼的打量目光。
一向以目光锐利脾气难搞出名的靳导也会有这么死缠烂打的可爱一面。
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位关系有多亲近吧?
白楚昀忽然有点儿微妙地不悦,纵然这种感触,稍纵即逝得不着痕迹。
青时先去拿东西,再自己过来。
白楚昀和靳如风并肩往保姆车的方向走。助理弟弟不及两位腿长,追得有点儿费劲。但这丝毫挡不住他八卦的心:“靳导和编剧姐姐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
“噢,她是我前女友。”
“……”助理小弟因为手抖,把水洒了一地。
知晓这个八卦,总觉得要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呢。
白楚昀也惊讶地侧过头盯着靳如风面色如常的脸。
他看得出来,这张冷峻的脸有了破碎的地方。因为眼神。
“她……”助理小弟憋了很久,依然没找到什么话来弥补巨大惊愕带来的尴尬。
还是白楚昀接了话头:“你们合作得很默契。”
靳如风看了白楚昀一眼:“因为这是两码事。”他微笑,却有怨怼的味道,“她这一点很好。”
风吹走的下一句是,也就这一点不好。
靳如风缄了口,抬眼看了看本就灰沉的天空,隐约被一道雷撕开了裂缝。
“好像要下雨了。”他瞥了一眼远处的大厦。
替靳如风打开车门,白楚昀却没有坐下。他拿了一把黑色的折叠伞,探头对车内的靳如风说:“她没有带伞,把你送到之后再让橙弟回来接我们吧。”
靳如风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车窗已经摇上。灰蒙的天地里,只看见细雨里撑伞的颀长身影。
青时走出大厦的时候,外面果然已经下了雨。拿稿子的时候就瞅着天色不对,她有点儿懊恼地咬了咬嘴唇,顾玢不在,没人提醒她看天气预报。
不带伞可不是她这种有珍贵稿子要保护的独立女性可以有的奢侈浪漫。
她低头看着脚尖。忽然想起大学时的每个下雨天,她走过桥边,看雨密密麻麻地潋滟湖面,真正落在她眼睫的雨,却少得可怜。
从此诞生了相当哲学的想法。
隐约听见有人走近的声音,她抬起头,白楚昀撑着伞,遗世独立地走在这雨中。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他站在离平地还有两个台阶距离的三十公分之外,把伞往后摇了一些,露出漂亮的脸。
鼻尖上落了一滴伞上滑下的雨。简直是雨后娇花的具像化。
青时望着白楚昀——只有眼神没有被淋湿。反而从暖意烘烤出了点炙热。
她有点儿纳罕地问:“你怎么在这?”
白楚昀微微颔首看着青时,勾起唇角,弧线美好:“来接你啊。”
明明干净如熹微晨光的眼波,分明从眼梢挑出了一段风流。
青时觉得他们好像不知不觉亲近了一点,却说不上为什么。
等回过神时,已经抱着稿子,乖乖地走在了他身侧。
她都知道。
无论是白楚昀淋湿成深色的半边风衣,还是雨伞超过平均标准的倾斜程度。
“是什么?”他瞥了一眼青时怀里的稿子,轻声问。
青时笑了一笑:“最近在写的歌词。”
白楚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语气忽然温柔了起来:“做文学创作,本来就会各种题材都涉猎吗?”
青时扬头看着他的侧脸,眼光如夜幕里霭霭的星辰:“歌词是最近的尝试。”
她停下了脚步,微笑看着白楚昀说:“我补剧的时候看到了花絮。不是喜欢唱歌嘛,如果不嫌弃的话,主题曲写完了,希望由你来演唱。”
因为这样轻松的表情,所以显得更温柔的成全。明明不是容易的事,却像指尖轻风一样善意地掠过。
白楚昀直勾勾地看着青时,当真有了被戳中的感觉,柔软又酸涩。风吹过,他忽然觉得自己在青时面前,好像变成了一张纸片。
瞧得出白楚昀的触动,青时又点儿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也挺不好意思说的。”
“只是,”她认真地说,“写作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把自己的作品以别的方式呈现,是一个挺奢侈的梦想。感觉你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所以投桃报李——也希望能让你想做的事变得顺利一点点。”
白楚昀看着青时,眼光温柔地包裹过来:“真的谢谢你。”
珍视我的梦想,也好意地为它努力。
青时笑了笑:“对了,以后你叫我青时就行了。”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而一直别扭的叫法,终于在一个不太尴尬的时机纠正了。青时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白楚昀认真地点了点头,指着自己想了一会,咧嘴笑:“怎么称呼都可以。”
幼稚也可爱。青时看着他下蛊意味的微笑,不自觉就挪开了眼。
雨密密麻麻地落在伞尖上,顺着弧度滑落下来。
青时的哲学理论之一:下雨和恋爱,都是概率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