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佐]熬鹰》瓶桃

22、银色的尾戒

　　18岁的宇智波佐助从漩涡里掉出来的那个瞬间，是大头朝下的。

　　鸣人三两下跳上房檐，一个箭步向前跃去。印有七代目火影的披风迎风撑起，鼓成一个相当漂亮的弧度。月光将他的身影衬得很是帅气，他刚想要接住阔别已久的对方——

　　漩涡里又掉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发出“啊啊啊等等你没拿药啊佐助”的叫喊，从漩涡里嗖地滑了出来。因为动作太急，也没看清脚下有什么人，在冲出来的瞬间，一脚把即将落入鸣人怀中的佐助踹到一边，自己掉了进去。

　　“啊，是你……！”落进自己怀抱的鸣人呆愣片刻，瞬间清醒：“你这个……算了，你倒是先救佐助啊，他先掉下去了！？”

　　“——我他妈……你他妈……”鸣人咬着牙，怀里抱着另一个自己，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两个人都焦急地向身下看去——

　　32岁的宇智波佐助一边看着在空中对骂的两个傻子，一边用须佐把18岁的自己接了下来，不怎么温柔地放在地上。

　　“——佐助！”落地后的鸣人立刻挣脱自己的怀抱，这就要冲过来—

　　佐助突然伸出手。

　　“等一下，鸣人。”

　　跑过来的鸣人和站在原地的鸣人都楞了一下。

　　“现在，我们先统一一个称呼。这样叫太麻烦了。”佐助说着，面无表情地用脚尖指了指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自己，又指了指站在远处的鸣人：“这个，叫废物。那个，叫精神病。”

　　站在远处的，身披七代目披风的鸣人立刻挤了上来。他把自己的披风摘下去，扶起躺在地上的佐助，眼神也渐渐恢复了战意：“——哈？你说什么呢？你们才应该被叫作圣母病和中二病吧？两个为了一己私欲把世界搞得一团糟的家伙！”

　　“是吗。这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精神病。”中二病淡淡地说。

　　“——等一下！……那个精神病的我，你也……先等一下。现在不是我们吵嘴架的时候…”

　　已经当了好几年火影，经常处理各类村民纠纷的鸣人，还是第一次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感到如此头秃。

　　他挠了挠头，重新捋了一下这无比复杂的人物关系，试图像平时那样调度人员：

　　“……精神病的我，你怀里的那个佐助，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你也看到了，他现在也没醒过来。先领他去看病要紧。”

　　“呵，我才不关心这种家伙的死活…还有不许那么叫我！”精神病的鸣人嘴上这么说着，却搂紧了怀里的佐助。

　　“然后……中二病的佐助…”鸣人抬头。

　　“——、”佐助的表情微妙地变了一下，但也没反驳。

　　“你肯定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我们两个得找时间聊一下。但不是现在，现在你得陪着精神病的我一起去，毕竟我担心那家伙对……佐助酱…”

　　佐助相当微妙地，眨了眨眼，但那绝对不是为另一个自己的昵称感到开心的意思。鸣人立刻改口：

　　“……我还是担心那家伙对年纪小的佐助不利，所以拜托了。你们去找小樱，只有她能救得了小的佐助……而且我现在这个形象出现只会引起更大的麻烦，所以……我在那个旅馆等你们。”

　　——

　　刚被消除完记忆的宇智波樱，没睡多一会儿就被宇智波佐助重新叫醒，现在正惊愕地看着眼前这幅世界名画。

　　宇智波佐助站在漩涡鸣人的身旁，漩涡鸣人怀里抱着一个大概18、9岁的少年，而那个少年怎么看怎么和佐助一模一样。如果不认识他们，樱甚至会觉得他们三个就是吉祥快乐的一家。

　　“先救他。其他的我一会儿和你解释。”佐助淡淡地开口。

　　鸣人显然不打算放过这次胡闹的机会：“——小樱，快救救我们的、”

　　剩下的话被佐助一拳揍了回去。这一拳揍得太狠，鸣人的鼻子瞬间流出两行鼻血，把樱看呆了。

　　樱把小的佐助带到了里屋救治，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坐在客厅。鸣人若无其事，佐助垂头凝思。

　　“干嘛？还想着怎么骗人吗？是时候承认自己内心的想法了——”

　　鸣人话音未落，便看到佐良娜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大概是没想到七代目火影也会来，她先是看到了爸爸，然后看到了火影大人，脸突然一红，急忙跑回了屋子。

　　没过多久，佐良娜就穿上了日常的衣服走了出来，规规矩矩地向二人打了招呼。

　　“爸爸，火影大人！你们怎么一起来了！”佐良娜跑到佐助的身边，笑容灿烂：“——是有什么要紧的任务吗？可是最近爸爸晚上都不怎么回家——”

　　有啊，你爸最近晚上都在和我——鸣人张口就想说这些话，可是他看到佐助看着佐良娜的表情，确实在无法张口。

　　宇智波佐助，他确实是对漩涡鸣人有着朋友以上的情感。但是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羁绊，而这些羁绊对他来说也不是虚假的。尤其是他的女儿，宇智波佐良娜……他看向她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温柔了。

　　鸣人没说话。也许是这具身体的缘故，也许是他真的不想这么做——他不想看到佐良娜难过的样子。佐助一定比他还不想。但是这个世界上能获得好结局的人就那么几个，如果佐助和鸣人都选择了别人，那么不幸就将落到自己的身上。

　　然后那份不幸和不甘，就会越积越多……最终反噬到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佐助温柔地摸着佐良娜的头发，笑意浅淡，眼神温柔。

　　可除了漩涡鸣人，再没人能够注意到他眼底深藏的……不舍和悲伤。

　　——

　　樱关上门。

　　她走上前去，看向眼前呼吸微弱的少年，深呼吸数次，继而撑开他的眼皮。左眼是和佐助君相同的黑色，而右眼则有明显手术过的痕迹，创口正在微微渗出血来。她撑开另一只眼的眼皮，小小的手电下，和鸣人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眸映入眼帘。

　　——难以言述的恐惧涌上心头。樱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一点一点把少年的衣服脱下来。少年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灼热，查克拉也非常混乱，不像是中了幻术，更像是服用了什么奇怪的药物。她伸手向下探去，解开最后的衣扣。

　　樱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这个少年，一定经历过很可怕的事情。一般的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樱是医疗忍者，她太了解这些被医疗忍术强行治疗过的痕迹——不是所有的医疗忍者都能像自己一样精通查克拉的分配，做到每次治疗都不留任何疤痕。而治疗这位少年的人，一定是不怎么擅长医疗忍术，所以少年的皮肤几乎遍布查克拉烧焦的细小痕迹，虽然小到一般人无法察觉，但在樱的眼里简直太过明显，到处都是。

　　那些可怕的疤痕从他的胸前一直延续到身下，并在某个微妙的位置，开始加深了。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留下这么多的伤口？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会受这么多的伤？甚至伤到……那些本不应该受伤的部位……

　　他，到底是谁……？

　　樱咬住了嘴唇。大概是这个夜晚实在太过寒冷，冷得把人的心都要冻透了，她看着眼前被折磨至此的少年，沉默良久，手上的查克拉无法燃起，倒是眼泪先流了下来。

　　——“爸爸？”

　　佐良娜的声音唤回了佐助的思绪。他轻轻拉过佐良娜的手，正要开口：

　　“……”

　　“——应急的处理都做好了……、啊，佐良娜，你醒了。”

　　樱从里面的屋子里走出来，看着屋子里凑齐了的三个人，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开口说下去。她有些犹豫地看向佐助，佐助也心领神会地垂下眼，把佐良娜拉到自己的身边。

　　“佐良娜，我们有话要说。你先……”

　　鸣人立刻举起手：“哦，那我领佐良娜出去呆、”

　　佐助一把把佐良娜搂进怀里，动作之快把樱和女儿都吓了一跳。

　　但只有鸣人知道佐助为什么这么紧张。

　　“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小佐良娜的，”鸣人无奈地耸肩，试图表达自己的善意：“佐助，你放松点儿。一直以来，我不都对她挺好的吗？”

　　一直都对她挺好——佐助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眼前的这个精神病鸣人，在短短的五天里做了不知道多少让佐助恨不得直接一刀劈了他的事儿，但不得不说，这家伙除了对自己有着极为变态和扭曲的欲望之外，对其他人都还不错。

　　虽然这家伙经常口出狂言，并热衷于采用异常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但他对小孩子真的不错，他甚至还知道替自己给向日葵买九喇嘛玩偶。如果不是后来在树林和旅馆里发生那么多事儿，佐助甚至要相信这个鸣人骨子里也是个不错的家伙了。

　　佐助盯着鸣人的眼睛，紧紧地搂着佐良娜。

　　鸣人当然明白佐助的担心。是不放心自己吧？担心自己会对佐良娜胡说八道，让他唯一的孩子受到伤害。他理解，但是一旦理解了对方的意思，这具身体本身就会不由自主地做出某些情感上的反应。

　　所以，鸣人很不自然地，露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容。

　　“佐助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吗？”尽管这并不是鸣人的本意，但他的声音确实有着不正常的颤抖：“……你也有不得不对樱说的事情。而这些，你希望让佐良娜知道吗？”

　　佐助沉默片刻。

　　他的手慢慢松开了。

　　鸣人顺势牵过佐良娜的手。

　　“火影大人……”佐良娜抬着头看着鸣人。她黑色的眼睛和佐助一模一样，高挺的鼻梁也很像佐助，而眼睛和嘴巴的轮廓则继承了樱，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这张脸看得鸣人心里发涩，尽管早就确认过无数次，但他还是会想……原来佐良娜真的是佐助的女儿啊。

　　宇智波佐助真的和春野樱结了婚，连孩子都有了——这是这个世界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

　　那么，佐助，你到底会怎么选择呢？

　　“——让爸爸和妈妈说会儿话吧。”鸣人握紧佐良娜的手，语气轻柔。

　　门应声而关。

　　佐助坐在沙发上，樱靠在墙边。

　　两个人面面相觑，却无言以对。

　　“……那个孩子的眼睛，很特别呢。”樱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到嘴边化作了一个略带苦涩的笑意：“他的左眼是黑色的，右眼却是……蓝色的。而且查克拉的性质，和佐助君你很相似。”

　　佐助没说话。樱绕过茶几，坐到佐助的身边。小茶壶里的水已经凉下去了，樱晃了晃，想要去烧些热水来——

　　佐助轻轻搭上了樱的胳膊。樱会意，重新坐回佐助的身边。

　　“……樱。”他说，“那个人……是其他时空的我。”

　　“嗯。”樱轻轻点头，她大概猜到了：“小佐助君的状态很差呢。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被人伤害过的痕迹，虽然大部分都用医疗忍术治好了，但是我能够猜出他曾经受到过怎样的折磨。”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就有点颤抖，樱顿了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而且，他的伤不是我能治好的。他的内脏都出了问题，而且还服用过很多禁药。现在这样的状况，就算是请纲手大人来，恐怕也……”

　　佐助也一点头，这些情况他大概都猜到了。禁药大概就是那种药吧？鼬生前为了和自己战斗而服用过的，刺激查克拉正常运转，而减少寿命之类的药物。

　　“所以……到底是谁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樱看向佐助。

　　实在难以回应对上妻子泪意满盈的注视，佐助皱起眉，别过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另一个时空的佐助君会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他的一只眼睛会是……蓝色的，为什么他的全身都有那么可怕的伤痕，为什么他的内脏会受那么严重的创伤，甚至连下身也……甚至，下身的地方，更加…、更加的——为什么佐助君会，为什么、到底是——、”樱的声音越来越大，音调也变得七零八落，止不住地颤抖——

　　佐助扶上樱的胳膊。

　　“冷静点，樱。”他说，“我没事。那不是我。”

　　豆大的眼泪顺着樱的眼眶滚落，啪嗒啪嗒地滴在佐助的手背上，瞬间被手套吸收，带着灼热的悲伤，像是要烫伤他的皮肤那样，让人痛苦到难以忍受。

　　樱张了张嘴，迟疑着，犹豫着，将那些危险的，却不得不说出口的话语——

　　“为什么要消除我的记忆……？我是医疗忍者，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你们骗不了我的……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她声音又轻又细，似乎稍一用力就会被折断：

　　“——你和鸣人之间，到底怎么了？”

　　沉默。

　　沉默久到屋子里静得让人双耳发痛。挂在墙上的时钟发出嘎达嘎达的响声，一秒一秒地煎熬着二人悬在半空中的心。

　　佐助闭上眼。

　　——我和鸣人之间，到底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呢？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自欺欺人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吗。想要维系这样的幸福是错误的吗？难道他们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吗？

　　他们这样一路走来，到底践踏了多少人的心啊。

　　“我们…——”

　　剩下的话被吻了回去。

　　樱吻住了佐助。她吻住了对方的唇。没有占有也没有欲望，只是像要最后确认什么存在那样，轻轻地重重地浅浅地深深地，将那个可怕的真相用吻回绝，以吻封缄。

　　只一片刻的短暂相触，对方熟悉的味道渐渐消失，樱低下头，在对方的视线中，别过头。

　　“——…抱歉，先什么都不要说…先让我把他治好吧，佐助君。”樱的声音有些发抖，她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扯出一个有些悲伤的笑容：“我…我需要集中精神。我，我需要一些时间，然后……我也，我也不能见死不救。毕竟，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们都是宇智波佐助啊……”

　　茶几上的杯子被打翻了，水洒出来浸湿了地毯。

　　他抱住了她。

　　想不起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抱紧对方，他只能想起自己到底是用怎样的方式践踏了对方。他不是不喜欢她，但是那份感情在爱情之间便早早成为了亲情。他从未想要占有她，他只想看她幸福地笑出来。他知道自己那些年是如何愧对少女，所以他愿意用一生去弥补。

　　可是啊可是。他的弥补方式，就是让她无限期地等待自己，为短短数日的相见兴奋到晕倒，再被长达数年的离别磨砺成隐忍和坚强，化作唇边无数次的“我理解你，所以，不要紧”。

　　我理解你，所以，你也好好地理解自己吧。

　　毕竟对自己撒谎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樱闭上了眼，昂起头，中指和无名指轻轻并拢，伸出手回抱着对方。她不知此刻的悲伤和恐惧是什么，但在恋爱方面，她的直觉向来准到可悲。

　　“抱歉…”

　　“不要道歉，佐助君。至少现在，你不需要和我道歉啊…”

　　樱轻轻地说，闭上双眼，笑意悲凉。

　　她一直都珍藏着那枚指环，那是在曾经的一次任务中，佐助亲手做给他的，也是他们二人确立关系的象征。这些日子佐助一直留在村子里，樱也就把戒指翻出来戴上，本是带着满心的甜蜜和爱意。

　　可是，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到底是哪里，从哪里开始，出错了啊。

　　指环在泛出冷光闪过眼角，终究如眼泪那般缓缓滑落。

　　这十三年的，悲凉而漫长的等待，即便心甘情愿，也一定要到此为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