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佐]熬鹰》瓶桃

13、笑一笑吧…

　　———“抱歉，我还有事。”

　　9岁那年，宇智波佐助第一次了拒绝漩涡鸣人的修行邀请。

　　不想让爸爸对自己失望也好，单方面觉得和鸣人一起修炼效率不够高也罢，总之他拒绝了对方的邀请，离开了教室。

　　起初的拒绝还有些于心不忍，甚至会不敢回头看对方失望的表情，一回生二回熟后，佐助也就习惯性地忽视了这份小小的歉意，急急忙忙地跑回家，和哥哥一起修行。

　　他有要变强的理由。但这个理由没法告诉鸣人。

　　大概是被拒绝的次数多了，鸣人很快就不再邀请自己了。对方每天都在做些什么佐助并不关心；但对方现在过得好不好，佐助倒是微妙地有点好奇。

　　毕竟自己变强的理由，和鸣人有那么一点关系。

　　但也止步于此了。

　　对于鸣人的事，佐助从不过问。

　　直到他们两个分到了一个班，第七班。

　　记忆中的鸣人喜欢搞恶作剧，喜欢引起同学的注意，也喜欢和自己比体术忍术。尽管总是比不过。就算伊鲁卡老师无视他，别的老师不管他，但至少还有自己愿意陪他说上两句。

　　那时他们8岁，佐助经常拉着鸣人去宇智波专属的训练场里修行，两个小伙伴有来有回地比拼体术，直到夜幕降临，两个人往草地上一躺，头碰着头，有星河落入眼中。

　　“总有一天我要成为火影，让所有人都认可我！”

　　那时鸣人的口头禅还是这句话。所以在宇智波佐助的印象里，少年鸣人一直都是鲜活而明亮的存在，尽管屡屡受挫于各种不堪之中，但一直都在努力向前，还算配得上他那一头耀眼的金发。

　　可他变了。

　　12岁的鸣人在被卡卡西老师问到梦想的时候，甚至愣住了。他想了好久，似乎无法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这时候的佐助才意识到，3年的时光会改变很多事情，可以改变一个人，也可以毁灭一个人。

　　说想要弥补也谈不上，毕竟宇智波佐助也不算是个很会安慰人的家伙。他曾试着建议小樱去鼓励一下鸣人，立刻被对方拒绝了。“没有父母的管教其实很爽吧？我才不会同情他呢。比起这个，佐助君我们去增进感情吧？”

　　这样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佐助不语，只是默默地看向那个独自坐在角落里看天的漩涡鸣人，心下烦闷。

　　……还是要快点变强啊。他这样想。

　　——然后，他们一同参加了波之国的任务。

　　哥哥早就教过自己如何提取适量的查克拉，爬树这种事情对佐助来说不算难事。小樱被安排在修桥的大叔身边做守卫，佐助则被卡卡西留了下来，说是监督漩涡鸣人好好修行，别让他分心。

　　说监督也谈不上多认真。佐助爬到树杈上，一边翻着忍术卷轴，时不时地望下去看鸣人一眼。眼看对方的划痕始终停留在同一个位置，都快把树皮磨烂了，他叹了口气，从树上跳下来，走到他的面前。

　　“！？”鸣人浑身一抖。

　　佐助一拍他的肚子。

　　“——好好用力，在这里提气，尽可能感受查克拉的流向。”没注意到对方的紧张，佐助自顾自地解释道，“不要太紧张，放松自己的气息……”

　　对于宇智波佐助来说，这不过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教学示范。

　　但对漩涡鸣人而言，这一句话，却轻易地越过了他们不曾交谈的3年时光。

　　那天两个人一起练到了很晚。后来佐助被对方莫名煽动，二人你追我赶地爬到了树顶，最后像两个傻子一样，站在树顶上在月下对视彼此。

　　“看什么啊？——一起回去吧。”佐助一歪头，笑了。

　　有星河流入鸣人的眼中。

　　他也想要笑，可却莫名地做不出任何表情。他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笑过了。自己的人生好像从何时起已经不存在笑的这个选项了。

　　最后，他只是点点头，拉起佐助的手，一起回到了那个小小的木屋。

　　再后来，再后来，再后来发生的事，说出来就有点黑色幽默……

　　——宇智波佐助死了。

　　他死了。身为火影的儿子，居然为了保护自己而死了。鸣人醒来的时候佐助就站在自己面前，满身的千本，浑身的血，血顺着他的嘴巴和伤口往下流。

　　他一动不动，像是个陷入沉思的刺猬。

　　他起身，他回头，他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他一开口便咯出一口血，腿一软向后倒去。

　　他抱住了他。

　　一开口便会发出无比俗套的质问，可这些问题对鸣人来说却太过重要。为什么？为什么要保护我？为什么要保护一个被全村人都无视和憎恶的存在？3年前你和大家一样选择对我视而不见，为何如今倒要这样伤痕累累血流成河地挡在我的身前？

　　这些话鸣人问不出口，他只能呆呆地抱着对方，原本空无一物的眼中只有很细小很细小的水光闪过。

　　“哼——吊车尾的……你可，不要死啊……”

　　炫酷如宇智波佐助，就算死到临头了，也还是那副拽上天的语气。

　　“如果能、活下去的话，稍微，笑一下吧……鸣、……”

　　他费力地伸出手，想要摸摸自己的脸还是什么地方，然而话音未落便垂了下去。

　　——鸣。

　　留下了这样的遗愿，却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念全。对方就这样死了，非常不负责任地，死了。

　　明明是知道的，如果这家伙就这么死了，爸爸就不用再小心翼翼调停宇智波一族在村中的地位，哥哥也不用再那么辛苦地在暗部奔波。漩涡鸣人是全木叶最不需要同情的存在，就这么死在任务中，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感到悲伤。

　　但他给他活下去的理由，是也许有一天，这个世界能够发生让他们都觉得快乐的事情。

　　宇智波佐助临死前的愿望，是希望漩涡鸣人笑一下。

　　如果我终有一天可以强大到改变这个村子的现状，你就笑一下吧，漩涡鸣人。

　　——记忆从这里便彻底中断了。

　　被千鸟击中的影分身化作气浪，掀起一米高的波澜。佐助回身，写轮眼在水雾中闪过寒光，他一抹唇边的血迹，迅速结印。

　　白色气浪冲天而起，作为武器召唤而出的草薙剑迎风劈落。踹开对方护于胸前的双臂，佐助一把握住剑柄，剑光若银扇展开，横扫向对方的咽喉，伴随着千鸟溅射出的无数银光，在水雾中激烈地翻舞。

　　“佐助、停——”鸣人大声喊着。

　　如果当初就没有救下你。

　　如果当初就不对你抱有任何的幻想。

　　——如果从一开始，从终结之谷的时候，就下定决心毁了你，杀了你，把你推回那个名为孤独的地狱之中——！

　　黑色的血块从他的唇缝中挤了出来。

　　鸣人俯身上前，一把握住佐助的胳膊，向身后一拧，千鸟清锐的激鸣戛然而止，佐助身体一软，一头撞在鸣人身上，二人一同跌坐回浴缸之中。

　　草薙剑仅仅擦过了对方的脖颈，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便落到了地上。

　　“…抱歉，佐助，现在还不能让你杀了我。”鸣人喘息片刻，紧锢着在自己怀中挣扎个不停的佐助：“那边的大家都在等我，我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也不能光着身子死啊…”鸣人苦笑着说道：“抱歉，一直以来是我不好。你…也先冷静一下，好吗，佐助？”

　　佐助头埋在胸前，轻轻地说了什么，不真切。鸣人没听清，正欲低头询问，却感到脖颈处传来的刺痛正在加深。

　　他皱眉，抽出一只手摸向脖颈。

　　原本细小的创口被注入了极难察觉的雷遁，渐渐亮起的银光正在慢慢撕大他脖子上的创口。

　　“九喇……!”鸣人低低地叫道。

　　一滴冷汗滑落。

　　鲜血从脖颈出滴落，终于如细雾般喷薄飞溅而出，血如细雨落在鸣人和佐助的头上脸上身上，温热滚烫，闪闪发亮。

　　佐助抬起头，满是暗红的视线之中，什么都看不到。

　　短短三天陪伴彼此的时光，成了无法某种自欺欺人般的泡沫幻想。

　　这世间的确再也不会发生任何让他们两个都开心地笑出来的事情了。

　　“——…、……起…”

　　他低声说，闭上眼。

　　终于如释重负。

　　——

　　佐助睁开眼睛，向身旁看去。

　　小小的屋内空无一人，只有荧光灯在头顶闪烁。镇流器发出细微的嗡鸣，搅得人耳朵发痛。

　　疲惫感没有消失，但半边的身子感觉正在渐渐恢复。他动了动右臂，被草薙剑戳穿的那个伤口还在，但麻痹感已经消失。尽管双腿还是有些用不上力，但已经没有之前那种一旦坐下就再也没力气站起来的酸痛感。

　　他一点点地从床上蹭坐起来，脑后原本已经服帖的头发也翘起来了。好不容易靠上床头，佐助松了口气，手向旁边一摸，突然触到了什么温热湿润的东西。

　　他抬起手，有血在一点一点地融进掌纹。

　　佐助把被子掀开，映入眼帘的是几滩鲜血，像是从什么创口中喷出来的，一滩大过一滩，一直延续到窗边。

　　地板上，草薙剑被扔在一旁，染着血光。

　　佐助皱起眉。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还算僻静的地方，鸣人腿一软，整个人歪倒在树下，冷汗满额。

　　他紧紧地捂着胸口的创口，感受着不断下降的体温。

　　血止不住。但并不是九尾的力量不起效了。因为就算是现在，九尾的查克拉也在不断地向胸前的伤口聚拢——但是血怎么也止不住。这具身体好像在某一瞬间突然丧失了修复自我的机能。

　　明明当时自己拿草薙剑捅的是胸口，九尾的查克拉也迅速扑上去作以修复，但那一瞬间，他的脖颈处突然传来了更为剧烈的疼痛。

　　濒死感如潮水扑面而来，涌入口鼻，将他猛地拖入名为死亡的深渊之中。

　　怎么、回事啊……这具身体就这么不想伤害宇智波佐助吗，不想到恨不得自毁的地步……？鸣人换了个更脱力的姿势歪在树边，试着调动更多的查克拉去补足创口。

　　但没有用。这种感觉，就好像受到了什么致命伤，用多少查克拉也救不回来了，只能等死那样。

　　……等等。

　　致命伤……

　　鸣人摸向脖颈，明明没有任何伤口，但那边传来的剧痛不容忽视。

　　——难道是……

　　使劲摇头保持清醒，鸣人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找回一点光亮。没错，问题不是出现在他自己身上，而是出现在那边的漩涡鸣人身上！

　　绿色的查克拉在掌心燃起。

　　鸣人试着挪动双手，十指在离开胸膛时血肉黏连，他抽痛地吸着气，一咬牙，对准没有任何伤疤的脖颈，狠狠地摁了下去。

　　如果是他干的，一定会加上雷遁……那就，只能依靠着这点医疗忍术的知识赌一把了……

　　冷汗顺着额头滑进他的眼中，鸣人闭眼，再睁眼便有些吃力。失血造成的眩晕感正在渐渐吞噬意识，但脖颈处的剧痛也在慢慢消散。原本凝聚在胸前的九尾查克拉终于起效，温吞的痛楚将他的思绪拉得越来越淡。

　　随着胸前的痛楚渐渐被九尾查克拉的麻痹感取代，昏天旋地的疲累感接踵而来。

　　他勉强撑起最后一点精神，费力地抬头，满是汗水的双眼只能辨出一团模糊的黑色。

　　不知何时到来的宇智波佐助，正垂头看着狼狈不堪的自己。草薙剑握在他的手中，在月光下一反鲜亮的血光。

　　是吗。你终于下定决心了啊……佐助……

　　他想，如释重负，终于闭上双眼。

　　——

　　鸣人半个身子紧紧地贴在浴室墙边，剧烈地喘息。

　　“谢，谢了九喇嘛。”他惊魂未定地一摸脖颈，血已经不再往外喷了：“……要不是你提前把查克拉附在我的脖子上，这次就真地玩完了……”

　　“居然会败给这么小的孩子，鸣人，你的战斗直觉到底退化到什么地步了？”九尾懒懒地伸出爪子，尖锐的指甲一抹他的脖颈，原本被雷遁撕裂的伤口便彻底消失不见：“不过，你那个伤口能好得那么快，好像不止是有老夫的帮助……”

　　鸣人把佐助扶起来，俯身贴近他的胸口。

　　“还好……”鸣人松了口气，神情也稍稍和缓了些许。

　　“先不说这些，九喇嘛，把你的力量借给佐助一点吧。”

　　“要救他吗？救过来之后，他还是会找机会杀了你的。”虽然这么说着，九尾还是把自己的查克拉分给了佐助一点。

　　“你应该也发觉了，这边的佐助，可比你认识那家伙悲惨和疯狂得多。只凭你这么装疯卖傻地跟他过家家，可是不会解决任何问题的。”

　　“我知道…但是……”

　　鸣人背起佐助，用脚勾开浴室的门。

　　“就算是现在，我也觉得，这边的佐助，虽然真的很倒霉……但他的确要比我认识的那个佐助…更加坚强，甚至对我也更……”

　　鸣人吞下后半句话，眼神黯淡。

　　没注意鸣人避而不谈的后半句，九尾摇摇头继续说道：“所以你要明白，刚极易折这个词不适用于这边的佐助。就是因为这家伙太坚强了，‘一点一点被现实逼到发疯’——这种程度的形容词才更适合他吧？他的心理创伤要比你想象得大许多。如果还是保持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老夫觉得，你还是别再管他会比较好啊。”

　　“抱歉……是我太小瞧这件事了。”鸣人皱起眉，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是我太懦弱，一直不敢面对这边的现实。…就算是现在，我也无法接受，我居然会杀死佐助的亲人，自来也老师，第七班的朋友……这种事情。”

　　这种事没有人会接受的吧。九尾想着，却只是叹气，不再说话了。

　　鸣人把佐助背到床边，二人一起倒在了床上。月色从窗外落了进来，落在佐助的脸上。他的头发被水沾湿了，黑色的鬓发软软地贴在唇边，衬着他毫无血色的嘴唇，有水珠凝在上面。

　　鸣人把他两鬓的头发捋顺，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深蓝色的眼里闪过淡淡的水光。

　　——你啊。

　　——你啊…一定是…很想要拯救这边的我吧。

　　一个人拯救另一个人这种桥段，漩涡鸣人并不陌生。17岁的自己不也是如此吗？想要追赶对方，想要拯救对方，看着对方痛苦，自己也会本能地感到难受。那年他和佐助在终结谷打了好久好久，脑子里想的只有把他救出来这一件事，就连能不能当上火影这种事都不那么重要了。

　　就算跟他一起死在终结谷，也要把对方从那种孤独的地狱中拯救出来——那时的鸣人真的是这么想的。

　　而这边的佐助也是一样，甚至还要更强烈一些。这边的佐助无法放弃自己，可身上还肩负着保护木叶的责任。就算自己的一切都被对方毁了，就算满心满身已经被鲜血淋漓的仇恨全部涂满了，就算他已经做好觉悟，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情对自己下手了——

　　可是……

　　可是这样的事情，如果在旁观来看的话，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

　　鸣人抱住佐助。

　　他搂紧对方，用力地蹭着对方冰凉的脸颊，轻轻地静静地，把流到唇边的眼泪吞进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