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斛珠》杜若兮

1、劳资要出坑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乃未已，儿女罗酒浆。
　　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距离汪碧诗上次认真看书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最近她沉迷于电视剧《并肩于雪山之巅》已经到了废寝忘食，人魔不分的状态。根本看不进去书，也看不了别的剧。脑子里全是雪山之巅的花絮和剧情，平生第一次参加雪山之巅告别演唱会，回家屏蔽了所有人，在家哭了好几场。比失恋还失恋。
　　作为一个太阳天蝎座，她其实非常的不够格。至少从表面上是这样。她害怕冷场，和所有人都能找到话题聊天。她怂，别人欺负她，她都能找到借口说服自己。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她不敢看恐怖片，不敢宰杀活食材，吃螃蟹的时候看多了螃蟹眼睛都能在脑子里勾勒出一篇怨灵上身。
　　作为一个失婚中年老少女，汪碧诗心里依然十七岁。她热爱美食和美人儿，但是拒绝谈恋爱。父母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儿大不由娘。她给人感觉每天忙忙叨叨地，这一年里她辞职了，离开了她工作了十八年的地方。然后她离婚了。然后她去看了演唱会。之后把自己关在家里已经三周没有出过门了。她还住在前婆婆的单位公寓房里，父母催她买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她就是不想动。前夫让她速度搬走两不相欠，她其实也想走，可是她是个恋旧的懒人，不想搬家，也不知道搬去哪儿，单位公寓房因为她辞职也通知好几次让她把剩余物品清空。可她还是懒得去，把所有人都拉黑除了父母。然后每天看雪山之巅和各种APP刷雪山之巅，接着哭一场那主演的cp，为什么在现实中不能在一起。用老人的话说她整个人都废了。

　　今天汪碧诗又一次打开手机，想发一遍今天过后，劳资要出坑的宣言。收到了一条短信。单位的同事通知说要下周二装修了，宿舍里的个人物资得清空。要她去单位一趟把自己的东西拉走。
　　到了楼下，突然不敢上去。她给同事发了个短信，在楼下车里等。同事说已经搬到了地下室去，让她去36号楼的楼梯口去等她。汪碧诗是个七秒记忆
　　的人，边开车边回想36号楼的位置，穿过家属区的时候，看到某个窗口站着一个人恍惚了一下，下一秒，那个人从窗户跳了出来。特别闷的一声钝击之后，摔在了楼下停的两辆车的缝隙之间。她顾不得别的，把车停下就冲了过去。她直接摸了脉搏。已经消失了 。于是赶快给同事打电话，不到五分钟，救护车和医护人员全到了。都穿着制服，她貌似镇静地摊着两手站起来，汇报了死亡时间，一气呵成，就像还在职那样。她小声询问家属是谁，楼长报说是一名本周才从国外回来的屋主的孩子。家里只有死者一个人。据说去年因为家里人相继去世，伤痛欲绝被儿子接到外地呆了一年。这周刚回家。汪碧诗问今天几号？楼长说11号。她问是不是她父母或者先生的忌日？楼长和邻居想了一下，貌似真的是。他们用征询的眼神看向汪碧诗，只见曾经的小汪医生没有再交流只嘱咐护士可以在记录表上添了一句：疑似有重度抑郁症状…汪碧诗工作的地方是一个医院下属门诊部。只保障这个院子里住的参加过解放战争的离休老干部。而她的工作就是保障这些老干部有药有医的医护人员。准确的说是本来她在三甲医院工作，后来因为结婚后老公公派出国上学，夫妻俩商量的结果是把她安排到了三甲医院下属的门诊部，相对工作清闲便于照顾公婆。汪碧诗一到这个地方就干了八年。她的其他同学都升副主任了，她却身历数职，在辞职前她是个兼值医生班的主任助理。当她那个在外深造的前夫回国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助理员的位置上干了五年了。
　　和同事交接完，她就往回家的路上走。原单位位置很偏僻，每次进出都要过一段桥一样的路，无路灯。以前她经过的时候都笑称：人间奈何桥。
　　夕阳西下，小汪穿过奈何桥，觉得终于要和以前的生活进一步告辞了，准备去吃顿火锅缅怀一下。
　　火锅店开在家门口西，她把车停好，就进去边等位，边戴着耳机又一遍刷并肩于雪山之巅。刚落坐，服务员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可以拼桌吗？她就笑了：火锅怎么拼？服务员说：鸳鸯锅，或者一人一小锅。她同意了。这时服务员给她上了小锅并领过来一个人。她一直低头刷剧，并没有太抬头，觉得不熟的人避免对视好点。上菜了，那边终于打招呼了：您好！她抬头，对方是个戴帽子的眼镜男，很温和地问她：您好，您可以一起聊几句吗？她说：好…的。那人说：您是？医生？她放下手机：嗯？您怎么看医生出来的？那人就温和地笑了：我闻见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