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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诱香 ...

  •   见过光野的第二天,知墨起来时已是艳阳高照。难得的晏起,却丝毫没有饱睡后愉悦之感,许是昨晚和光野谈到深夜的缘故。知墨掀开竹帘,原本丝丝缕缕的阳光顿时混成一片,照得人精神一振。知墨看着窗外池中轻波荡漾,池中荷花开得明艳,红粉花飞的,一抹抹几不可见的纯白渲染其中,不时可见黄黄的蕊点缀花心,煞是烂漫可爱。那荷叶也都硕大如蓬,挤挤挨挨地一路穿过池中的小桥,明明池水只囿在这方寸之地,荷叶却仿佛没有尽头地生长着。

      昨日看的时候都是花蕾个个,今天就花开朵朵了,仅一夜,便有如此变化,造物主确实神奇。

      知墨看着那满池荷花,竟是痴了,鼻间飘过似有若无的清香,人不自觉就沉醉其中,连那抬起来掀帘子的手都忘了放下。

      良久,知墨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想想今晚应有贵客到,边信步走出屋子,吩咐黛眉做些准备。

      然后她步出前庭,叫人备车,独自往城西游义门而去。

      此时光野正上完朝,今日的没什么大事,反倒让人有点意兴阑珊。光野独自一人走在宫里,正值仲夏,宫里的花都开得极好,可惜他素来不是爱风花雪月之人,不明白百花争妍的好。

      走过回廊的时候正看见回廊那边站着左近卫大将龙川平八。高大的身躯,因为上了年岁而略微有些发胖的身材,岁月的流逝没有掩盖住曾经的矫健善战,眉宇间的英武仍是灼灼逼人。光野对于这位耿直的武将向来很是敬畏,但内心总有点不太心悦诚服,许是自己长年身居其下的缘故。或是说他不太认同龙川大将做事太死板的原因也未可知。

      不过既然相遇,恭敬待人总是没错。

      光野在回廊的另一边遥遥施礼,接着便风度翩翩地穿过那九曲十八弯的回廊向平八走去。

      “想不到在这里能见到大将。朝堂之上没有机会与大将谈话,此时相遇正好可以一叙。”

      看着那华服少年翩翩然向这边走来,平八有一刻竟瞧得痴了。随即大骂自己无用,恨不得用手敲醒自己,同是男人,老子为什么要看这光野看得失神。待回过神来,光野已在自己身前重新施礼问候了。

      平八正兀自懊恼中,自然不想应光野,微点头,便把头转向另一边。

      光野心下无奈,这顶头上司的脾气向来古怪,易暴易躁,又寡言少语,共事已久的光野知道是他的怪脾气发作,也不觉得气恼。“大将在此,是欣赏这些盛开的花么?”怕冷场,光野只得再开口。

      “老子堂堂七尺男儿,哪会做赏花这种女儿家的事。”

      光野只是微笑,顺着平八的眼光看去,花架上的紫藤开得正好,花在浓密的叶中掩掩映映,叶子随风摇曳,正衬得那细碎花朵忽明忽暗,忽深忽浅。

      “听说你姐姐就要入宫了?恭喜。”

      “家姐只是入宫服侍天皇,大将真是有心了。光野在此代姐姐谢了。”

      平八摆摆手,虚应的场面话太多,无奈他入仕这许多年尚未适应。目光又转回那些摇摇曳曳明明灭灭的花朵,想起最近京城不时出现的暴毙,这些迷案就像藤蔓般缠住了他的身心,而背后的刽子手,想必也像紫藤花般,正藏在繁密枝叶中,对着他冷笑。

      “光野,你对最近的那些命案有何看法?”

      “暴毙者皆是权贵之人,死状和死因不一,但手法都极其干脆利落……让人没有生还的余地。”

      “说出你的见解。”平八看向身后的光野,目光炯炯。

      光野平淡地抬眸与之对视,“杀手所为。想必是报仇暗杀之类的。”

      “人命关天,你怎么说得如此轻巧!”

      光野欠了欠身,“轻巧也好,不轻巧也好,命案至今未破,大将不是该先好好想想应对之策吗?”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宫内名花甚多,光野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哪种花香袭人。蓦地想起那日去鞍马寺时草登告诉他的荼蘼花之事,会是那人吗?白荼蘼,红荼蘼,花命如人命,花谢去,人凋零……会是那杀手吗?

      “哼,你看起来笃定,有何高见?”

      “只是曾听过一杀手的传闻。”光野随手折了廊边一朵盛开的花,殷红得仿佛就要滴出血来。然后,光野便把那贺茂川边用荼蘼与杀手约定的传闻与平八絮絮道来。

      “真有此事?”

      “只是传闻,没有亲身试过,不知灵验与否。”光野凝视手中绚烂到及至的花,荼蘼啊荼蘼……小小一朵花,便能和一倒霉鬼牵上关系,不知真正的执花者,又是何方神圣?

      平八沉吟了一会,道:“你要我……买凶杀人?”

      “只是引蛇出洞,然后一举击之。大将身经百战,应该明了做事的分寸才是。对了,时日也不早了,晚辈还有些要事要办,恕不能相陪了。”说罢,行了个礼,留下尚在廊上思索的平八,信步而去。

      光野的身影渐行渐远,身后,留下那朵鲜艳欲滴的红花。花有凋零日,人有相会时,荼蘼花,不知是否能躲过这凋零的劫数?若是能,日后或许会有相逢的机会。

      花,易折否?光野心里问着这个问题,这次,他就做个旁观者好了。

      这日下午,琉璃夫人走过知墨住的后院。平日里安静得死寂的地方多了仆人进进出出的布置。树影斑驳的屋前空地,似乎因这些来往走动的人多了分生气。琉璃夫人心下疑惑,走进了屋内的小厅。

      小厅依然是纤尘不染,只是……摆设好像有点不同了。

      “墨儿,怎么呢?今天你这里怎么这么热闹?有人要来?”

      正从侧面厢房走来的知墨笑着答道:“晚上是有人要来。”手中还捧着一个紫檀木盒,盒子没有丝毫雕刻,朴素得犹如树上的一节树干般。

      “终于要找个可以依附的人了吗?”

      “不是琉璃姐想的那样。但是……请不要干涉我的选择。”

      “可是……这样好吗?”琉璃夫人有点疑惑地看向比以往更明亮的前厅,室内隐约飘来淡淡薰香,知墨从不用薰香的。

      “顺势而为。不是琉璃姐一直希望我做的吗?”薰香,便是那改变的前兆吧?

      “你一向与众不同……好自为之。”琉璃夫人凝视着知墨,曾几何时,眼前的少女已出落得连她也有点陌生?各人皆有各人的命数,她只是一介女流,又怎能左右?

      “琉璃姐的嘱咐,我会记住的。”知墨边说边从琉璃夫人身旁欠身而过,两人终是分道扬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荷叶香味。不是那烂漫的花香,而是浅淡的叶味。

      这一年,正和元年八月,藤原家的大小姐入宫成为女御,天皇赐居梅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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