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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宫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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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三月,正是春寒料峭之时。前几日才将将回暖的天气,今儿个骤然降了温,寒风阵阵,连才冒出花骨朵的娇花都被冻得瑟瑟发抖,刮在人脸上更是像粗糙的砂纸,磨得生疼。
不同以往,天气凉寒时,各宫的主子都会窝在自己的寝宫里,如非必要是万不会出门的,而今儿个御花园却出奇得“热闹”。
上到皇后贵妃,下到嬷嬷奴才都一声不吭地垂首跪在御花园里,平时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后宫妃嫔们,此时却如落败的花一般,形容枯噶。
姜婉同一众妃嫔跪在园中,垂眸盯着地面,不发一语。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不住得发抖,只有从掌心传来的稍许刺痛才能让她勉强保持冷静。
“姜姐姐……”身侧传来一道猫叫似的微弱响声,带着细细的哭腔,惶恐又无助。
姜婉不动声色地侧头,对身侧叫她的小姑娘摇了摇头。
可那年方十五六岁,娇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哪见过这样的仗势,也不顾姜婉给她使眼色,当即哭出声来:“我不想死,姜姐姐,我好怕……”
少女啜泣不止的声音在一片死寂的氛围下显得格外清晰。
前头看守的侍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手持着闪着寒光甚至还滴着血的剑往这边来了。
姜婉心下一紧,猛地把旁边户部侍郎家的小姐扯进怀里,一只手紧紧箍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小姑娘的嘴,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想死的话就别出声。”
也许是把姜婉的话听进去了,又或许是被吓懵了,总之侍郎小姐果真没再出声,只有稍许急促的气音流露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先头身披盔甲的侍卫冷声问。他身上的气场极强,久经沙场的人身上总会透露些肃杀和冷血的气息。
姜婉呼吸一滞,逼着自己冷静,将视线从那侍卫身上移开,转而落到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身上,沉声道:“请大人恕罪。前些日子我这妹妹染上了风寒,还未好全,今日被冷风一吹,便觉得喘不上气来。”
即使她没有抬头,也能察觉到对方那道锐利如有实质的视线在她们头顶扫视,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姜婉不由得渗出冷汗来。
“果真是官家里的娇小姐,一点风寒都受不得。”充满嘲弄和凉薄之意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姜婉下意识抬头去看那侍卫,却只见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终是没多加为难她们。
可姜婉总觉得他那句话饱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愫,莫名心酸。常年驻守北疆极寒之地的将士和官宦人家捧在手里的女儿,自是天差地别。
直到看守的侍卫换了一批,姜婉才彻底放下心,松开怀里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揉了揉酸麻的手腕。
从城门被破的那一刻起,她们已经在这里跪了三个时辰有余。从日头还不甚明媚的时辰,到此时烈日当空,滴水未进。
有身子骨娇弱的小主受不了寒凉,支撑不住晕倒在地。从前对其唯命是从的宫女太监,此刻却静默无声,无一人敢扶。而与她交好的、互称姐妹的小主,也木着脸像是没看见似的,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施舍。
姜婉将这一切收进眼底,心里止不住发凉。
地上石砖冰凉彻骨,透过薄薄的纱裙,实打实地传到身上,膝盖早已经麻木,感觉不到痛意。头顶顶着骄阳,灼热的温度晒得空气中的冷风都夹杂着一丝燥意。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嘴角牵了一道不甚明显的弧度,带着丝嘲讽的意味。幸得她那渣爹的苛待,从小便将她送到偏远县城,少时没少做农活,这才有了底子这么好的身子骨。
若说她从前对她那自私自利的渣爹只有冷漠和厌烦,那么现在她剩的唯有满心的怒火和恨意。
如果不是姜尚书为了官运通达,要将嫡女送进宫讨好皇帝,她的嫡姐怎么会与人私奔?如果嫡小姐不在进宫前夜与情郎私奔,她又怎么会代替她进宫面圣?还在这里遭这份罪?
姜婉活了两辈子,心底头一次有想将一个人置之死地的想法。
上辈子的事姜婉多少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在公司加班,后来没忍住困意睡着了,再睁开眼就来到这个所谓“大齐”的朝代。无论是在位的皇帝还是年号都城,姜婉都是闻所未闻,应当是个架空的朝代。
她原以为自己只是穿越时空重生到世家里一名不受宠的庶女身上,直到方才都城失守,叛军入城,占领了京都,她才知道自己是穿越到一本书里了。
至于为何记得如此清楚,那是因为她穿书之前审的最后一篇稿子就是这本书,并且还记得开头求叛军将领绕命而被乱棍打死的炮灰就叫姜婉,和她同名同姓。因着这个原因,她只匆匆看了第一章便没有往下看下去了。
“将军。”
忽而前方传来的动静打断了姜婉的思绪,看守他们的侍卫动作整齐划一地对来人抱拳行礼,极为恭敬且敬畏地道。
只见来人身着玄衣软甲,身材颀长,剑眉星目,生得端正俊朗,年纪不过二十二三,正是男子最好看的时候,哪里有半分传言中杀伐果决、嗜血成性的模样?
但是姜婉知道,他就是传言中那样冷血无情、心黑手毒的人,毕竟原著里是这样写的。
男人微微颔首,步履不停,大步流星地朝她们走来。
“姐姐。”身边原本安静下来的侍郎之女,抬眼见到男人,禁不住瑟缩着往姜婉怀里钻。
这次姜婉有了经验,提前捂住小姑娘的嘴巴,低声警告道:“嘘,别说话。”
小姑娘眼里含着两泡泪,要落不落地看着她,乖乖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两人的声响足够小,却还是被人发现了。
姜婉一抬眼便对上了那双冷漠犀利的眼睛,明明是本该多情含笑的桃花眼,明亮似星辰,到了男人这里就成了仿佛淬了毒的刀子,充斥杀伐血腥之意。
她不敢再盯着他瞧,当即移开目光,像只缩起脖子的鹌鹑,盯着地面,连呼吸都放缓了。
“将军,这些人该如何处置?”有将领询问。
沈无虞淡淡地扫了眼跪在园中的人,轻描淡写地道:“杀了,一个不留。”
此话一出,跪着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戚然灰败,失了生气。
“皇后娘娘,您倒是说句话啊!”
前头的贵妃脸色惨白,急得眼眶通红,神情憔悴不堪,看向身前搂着太子的不语的皇后。
皇后眼神缱绻地看了眼刚满三岁的太子,抬手轻轻抚了抚小太子的额头。太子年龄尚小,完全不知晓此时是何处境,只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一时之间,被沉默惶恐笼罩的偌大的御花园里只听得到小太子稚嫩的童音。
“沈无虞,你当真要赶尽杀绝?枉陛下对你们沈家宠幸有加,竟是养出一个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来了!可笑!”
皇后把太子交由身旁的嬷嬷抱着,仰头厉声质问。
沈无虞身边的亲卫当即拔剑而出,闪着寒光的铁剑落到了曾经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的脖子上。
“宠幸有加?”沈无虞抬手示意亲卫将剑放下,面色如常,没半分被激怒的神情,反而轻挑起唇角笑了起来。因着相貌出众,这一笑竟如同春雪消融般和煦,晃人心神。
那双冰冷如寒潭的眸子,始终未染上温度,而使人不敢因他脸色缓和了就造次。
“皇后娘娘是说皇帝老儿逼得我父以死明志,沈家满门忠烈全被抄斩么?如此,还当真是宠幸有加。”唇角的笑意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极深的讽刺与冷意。
只是光听那冰冷的声音就知道这人动怒了。
姜婉紧了紧环着侍郎之女的手,她知道沈无虞说的一个不留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不在意她们的死活,捏死她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得赶快想办法脱身才是,姜婉暗想。
但绝不会像原著写的那样,抱着沈无虞的大腿哭天抹泪地求饶。
“你做什么?”
蓦然,前头传来皇后的一声尖叫,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疯了似的伸手去夺被沈无虞抱走的小太子,却又因为长时间跪着而站不起身,猛地扑倒在地,珠钗翠环散落一地,扯得乌发七零八落地散了下来,好不狼狈。
“沈无虞,把我儿还给我!你若是敢动我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锥心泣血的诅咒声在所有人心底打下一片阴影。
偏生那修罗一般的人物还能笑得出来,“好啊,沈某等着。皇后娘娘别急,等下便送你们去陪那昏君。”
说着,他将手里的匕首逼近一脸天真无邪正咬着手指的小太子。
手起刀落,正当所有人都觉得小太子命悬一线时,一道清亮的少女声叫住了狠厉的煞神。
“且慢!将军不如听民女一言!”
吹毛立断的锋利匕首堪堪停在小太子的脖子上,仅仅留下一道无甚大碍的小口子。
沈无虞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从后方站起来的少女。
少女明眸皓齿,即使不施粉黛,也是姿色出众。此时只着了单薄的水色襦裙,在瑟瑟冷风下,显得身子骨尤为单薄,竟有一丝楚楚可怜的意味。
沈无虞眼神愈加冷厉,他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尤其是讨厌大齐皇帝后宫的妃子。
姜婉的身体不住地打颤,不仅是因为作乱的寒风和长时间跪麻了腿,更是因为男人比寒风还要刺骨的眼神扫了过来。
身旁的侍郎之女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地让她别这样做。姜婉没有理会,反而忍着恐惧,强自与那尊杀神对视,一字一句,清晰又坚定地道:“请将军听民女一言。”
嗓音颤抖,语气却出奇得坚定,倔强地盯着男人。
呵,倒是胆子不小,有几分意思。
沈无虞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