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入春之后,筠园芳菲尽展,争相夺艳,景色果然不错。原本说好过完年就回秣陵,拖拖拉拉墨迹了几天,便要入夏了。时节临近端午,原先横联的几家前辈纷纷发来节日问候,非要登门拜访。
我推辞不过,只好应了几个眼熟的,答应届时在我府上一聚。
然后。
我房租到期被房东赶出来了。
说起租房子这茬,是因为筠园地段好,家具全,布景又是左近的园林里最用心的。我当初看上这座园子,奈何就是只租不卖。筠园的东家几年前在外乡为官,园里无人所以拿来租赁,最近辞官回了故里,祖宅就不肯再租了。
其实我们几个大活人,换个地方住不算难事了。可奈何,这几月我图新鲜四处搜刮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儿屯着,大至丈宽的花梨木拔步床,小至波斯罗马的香料琉璃金银器,最麻烦的是,我池塘里还有一对通体绯红泛光的稀有血红龙,和一条百年难遇的金布里。
别的都还罢了,这鱼娇贵得很,长途跋涉运过去不死也残。可见也有金钱解决不了的事情,除了美貌只剩金钱的我就很难受。
我正在发愁,夜谭见状道:“请主人准属下前去理论。”
哦吼,你又要去讲道理。我想起之前横联非要为难二少爷,夜谭也是这般说法,讲罢对面就言听计从了。夜谭如此会讲道理,我欣然点点头:“好好,一起。”
我差了夜宵一同担着几框瓜果蔬菜、绫罗绸缎前去登门送礼,望房东老爷能宽限些时日。
见了面,我正一本正经学着寒暄客套,就见夜谭大踏步上前去,一掌震碎茶案,拔剑横在房东颈间,恶声道:“你的房子我家主人要定了,敢说一个不字试试?”
凶神恶煞,杀气迫人,吓得人一家老小哭爹喊娘滚了一地。
我:????!!!
妈个鸡,夜谭这人根本不会讲道理!!
我努力安抚住房东一家濒临崩溃的情绪并费力劝他打消报官的念头,将夜谭拖出房外。夜谭察觉到气氛有异,小心翼翼观察着我。
我尽量放平缓语气:“当初横联非要虐杀二少爷,你是怎么跟他们讲道理的?”
夜谭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谁敢对我家主人的决策有异议,先来问过我的剑。”
“……”我气得捶胸顿足,“你这是哪门子讲道理??你这不是耍流氓吗??”
夜谭低头沉默了片刻,应道:“好,属下以后注意措辞。”
不是这个意思啊大兄弟???
谈判告吹,只好悻悻然回了我的家……家具堆放处。
我那些方圆数百里最大最贵重的硬木家具和珍宝藏品们,如今整整齐齐摆放在杨溪四通八达的交通主干道上,我家的影卫和侍卫们,持着金刀满脸威仪地守护在侧,和卖烧饼油条的小贩们挤成一堆,诡异中透露着丝丝搞笑,严谨中渗透出点点傻逼。
七七自然地融入了面摊上吃饭的客人中,用关怀智障的眼神注视着我。
作为路人指指点点的焦点的我,横在床上,对着八面通风人来人往的街道,陷入沉思。
事已至此,筠园是没得留了,不如干脆启程回秣陵。这个月没有收到君洛书的来信,颇有些想他。
不过事前约好端午赴宴的客人们已经在路上,不好联系,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了,平白放人家鸽子。
我便嘱咐夜宵和其他人留下来接应,这些金银财宝总归是身外之物,散发给附近的贫民算了。只我和夜谭先启程回秣陵。
夜宵领了命,便去帮我置办启程的马车和储备粮。心理承受能力突破天际的本创世神,在街中央安详地阖上双眼。突然,只觉东方祥云涌动,紫气弥漫,华光璀璨,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引得周围一阵嘈杂议论。
眼睛适应之后,看清是夜宵,架着一辆五光十色熠熠生辉的巨大马车来了。
我遮着眼睛问:“这是什么东西。”
夜宵:“老板,我既不会挑马,也不会挑车,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就叫他们把最贵的给我了。”
我:“你这是什么人傻钱多的发言,不是被人坑了罢?”
“那不会!我找的是十里八乡最大的车行,最有名的匠人,传闻穆天子与西王母同游,就是这一辆。”夜宵兴奋地比划着,“这可是纯金打造的马车,你看这巧夺天工的雕功,这比蒸蛋还大的八十颗夜明珠,还有这面花饰,聚集了四海八荒的奇珍异草,蕴含着世间万物所有颜色,常开不败,可谓千古奇景。”
我心道:哦,蕴含着,世间,所有颜色。
不就是个,调色盘,吗。
试问谁会在车上痛个调色盘。
我沉痛道:“你这是什么土鳖审美。”
夜宵:“给我起名叫夜宵的土鳖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的审美。”
我:“??????啥玩意儿??夜宵才不土呢,超可爱的好不好!”
夜宵:“嘻嘻嘻,那当然是我比较可爱。”
我怒急:“我才没夸你你可要点脸吧!!!!”
我现在只想离这个土鳖远一点,便懒得再多做纠缠,马车也不想挑了,花哨就花哨吧,草草嘱咐完毕与他们道过别,拉着夜谭赶紧走了。
我们花哨骚包的马车走在前头,一群人跟在车后推推搡搡。我起初以为是看热闹的人,结果一路不见减少,反而越聚越多。
我奇道:“阿谭,为何这么多人跟着我们。”
夜谭应道:“回禀主人,是附近的淘金者。”
我:“咦?”
夜谭解释道:“淘金者能从沙和泥中提炼出黄金,也叫炼金者。一般黄金富足的地方,金粉金沙更多,也更容易提炼。主人府上金器多,近来扬溪很容易炼出黄金,这些名声传开了去,便有更多人专程来扬溪淘金。”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
夜谭淡淡一笑道:“主人还不知道,附近的乡民都喊主人作’财神爷’。”
我不禁飘飘然起来。
有钱的感觉真好,被人夸有钱的感觉更好。
摇摇晃晃走了一下午,傍晚天色渐暗,该是找个地方落脚了。我掀开车帘,问道:“到哪儿啦?”
夜谭:“回禀主人,还在扬溪,快到东城门了,明早便能出城。”
我一愣:“啊?我们不是走了小半天了吗?扬溪这么小,怎么还没出城?”
夜谭:“这辆车黄金车身,质地极软,脆弱得很,走快了会散。”
我:“……”
什么小破车,真是马车界的耻辱。
夜宿客栈,用过晚饭,梳洗罢上了床,我在琢磨,这车也太慢了,可能还是得换个新的。但初夏草木繁盛,我毕竟第一次见到夏天,慢慢观赏过去倒也不赖。
我如今是彻底入世,没有退路,也没有长生不死的无尽寿命,这些盛景难得,更该珍惜,一时有些纠结。
我尚没做好决定,次日一早下了楼出了院子,立时目瞪口呆。我那辆调色盘一样花哨的马车,除了最里面的木架子,其他拆得干干净净,渣都不剩。
昨天因为这马车太大,根本开不进客栈的院子,只好停在街外面。
但因为贵重,专门吩咐了店小二看管照顾。如今马车被拆了,小二也不见了,夜谭又想去找掌柜理论。
“这么贵重的东西,掌柜总该给个交代。”夜谭握紧松风剑柄,冷声道,“主人,请准属下去耍个流氓。”
我虎躯一震:“你在瞎说什么大骚话??!!”
夜谭:“是您上次这样教属下的……”
我痛心疾首道:“我才没教你耍流氓不要污蔑我。”
我以前觉得夜谭幼时在夜行受的教育太歪了。
没料到到我手上还可以搞得更砸。
后来后堂的厨子颤颤巍巍地告诉我:“掌柜小二昨晚连同那些淘金客一起拆的金子,卷了夜明珠跑路了,我亲眼看见的。”
唉,肮脏的人类,金钱使人堕落。
痛定思痛,买了个普通的马,普通地骑,一路无话,低调地到了秣陵。
果然平平淡淡才是真。
我们照着信上的地址,往剑阁所在寻去。君洛书的位置挑得极好,此间山清水秀,莺鸟婉转,长亭散在河畔林间,沿路皆是漫山遍野的竹海,一条水道在竹林中蜿蜒而过。
河上一条扁舟也无,有些冷清。君洛书在信里说过,知道我喜欢船,这条河只有我能游,还专门修了放灯的水榭,花灯可以从此处飘入秦淮。
竹林深处簇拥着一座临水的庄园,白砖黑瓦,典雅幽静。
此间以后就是我真正的家了。
我十分满意,君洛书的审美,果然高出夜宵八百万倍。要是换了夜宵,只怕这门上又是个发光的调色盘。
不过正是青天白日,剑阁却大门紧闭,一张纸条斜着横跨两扇木门封在上面,还龙飞凤舞地写着些字。
字迹有些潦草,我不太辨认得清,上前扶在门框上仔细一探。
“什么人!真是胆大包天,敢撕官府的封条,不想活了!”
旁边一声爆吼,窜出几个身着官服的汉子,喝止住了我。
我收了手,有些莫名:“封条?这里为什么封了?”
衙役见我没有敌意,便道:“这家的主人盗窃重金,犯下重罪,这园子已经被朝廷查封了。”
我懵了:“这家的主人?啊?”
“是个叫君洛书的。”衙役冷笑道,“正在天牢里等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