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出差中》nino珊

4、偏执的爱（三）

　　或许是因为奶奶临终最后一句话，或许是为了放自己一马，于是他决定要活得轻松一点。

　　也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的陶然。

　　现在想起来，遇到他大概是宋卿这一辈子最倒霉的事也说不定，但是那个时候是真的觉得是自己这短短十几年人生中唯一一件幸运的事。

　　十八岁的宋卿来到A大开始了新生活，第一次也开始有点期待起了能交到新朋友，可是宋卿依然非常悲惨地没有交到半个朋友。
　　长久形成的性格不可能就这样改变，虽然比中学时期好了一点，但他依然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再加上他奇奇怪怪的发型和穿衣风格，简直就是不良少年的典范，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扰的气场。

　　大概是老天开眼，觉得这个人已经倒霉透顶差不多可以开始转运了，中途换宿舍的陶然拖着箱子姗姗来迟，宋卿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联系到他之前的经历，这个时候出现的陶然对他来说，矫情点说是黑暗中的一道光也不为过。
　　宋卿虽然看上去永远是一副沉默的样子，但从小就与人交流甚少的他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白甜，对待自己第一个朋友，宋卿简直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几乎投注了自己所有感情。
　　时森曾经调侃过陶然对宋卿简直比对自己女朋友还亲，回想起来，原来是互相的。

　　上帝果然只给时森开了一扇窗，除了陶然，他再也没有交到过朋友，就连同一宿舍的其他人，关系竟然也无比冷淡。
　　宋卿想着倒霉体质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算是对他网开一面。
　　他已经很满足了。
　　还有一个人陪着自己被孤立。

　　所以在想起来一切之后才会这么难以接受。

　　时森在来到人世的时候，A大的樱花正开得特别特别灿烂。
　　樱花花期在四月，宋卿竟然好死不死，刚好死在清明节。
　　用时森的话来说就是，正好，省得总是要给你上坟。这话着实缺德了一点，当时宋卿就一直在想怎么会有性格这么恶劣的人，啊不，鬼。

　　话说当时清明节放假三天，宋卿看着室友一个一个收拾东西，学校像是一瞬间就空了不少，然后就开始愁绪万丈起来。
　　对于宋卿这样没人疼没人爱全家只剩他一人的人来说，最尴尬不过的就是逢年过节，眼看着整个宿舍马上就要走得只剩他一个人，宋卿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于是他推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在走廊里遇见了悠闲吹风的陶然。
　　“你不回家吗？”据他所知，陶然和家人关系很好，难得放长假，他本以为他已经早就收拾好了东西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家太远了，这一次就不回去了。”陶然看上去特别遗憾。
　　宋卿感觉自己的心开始雀跃起来“哎，想不想去海边玩。”
　　他已经计划好了，要是陶然同意，他就明天起个早床去给父母还有爷爷奶奶扫墓再过来接陶然。

　　第二天中午，他们来到了这片沙滩，这栋别墅的大门前。
　　不用说陶然也能猜到这肯定是他那对倒霉父母留给他的众多财产之一，不禁感叹了一把资本主义的腐败。

　　难得地清明节竟然有大晴天。
　　阳光，沙滩，海边大房子，也不用自己一个人点外卖，陶然做饭很好吃，两个人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堆食材准备晚上在海边烧烤。
　　和自己最好的唯一的朋友咸鱼一样晒了一天的太阳，吃吃喝喝一整天，按理说这一天过得着实无聊，宋卿却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活得轻松一点。

　　坐在陡峭的悬崖边，看着下面汹涌的海水，很是有些危险的场景，可是宋卿吹着海风看着星星月亮，只感觉到了困。
　　今天一天过得太悠闲，宋卿完全松懈了下来。

　　陶然就是在这个时候开的口。

　　“宋卿。”
　　他想自己确实是有些困了，就连陶然叫他的声音也好像隔了一层雾一样听不真切。
　　“嗯？”
　　我是真的很讨厌你。”这样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要是没有遇见你就好了。”宋卿想了想，陶然喝多了，迷迷糊糊的。
　　但是心已经沉了下去。
　　“甚至想着，你要是去死就好了。”

　　宋卿感觉到自己心中劈里啪啦一阵惊天动地的动静，头皮开始发麻，又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
　　像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冷水一样，宋卿猛地坐起来，紧张地盯着陶然，“你喝多了……你开什么玩笑…”
　　“我才没有开玩笑！”陶然回过头，死死咬住嘴唇，冷冷地看着他：“遇到你真是倒霉。”

　　倒霉，真是多么熟悉的一个词。

　　宋卿像是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一言不发地起身回了房。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陶然过来跟他说想要回宿舍。
　　宋卿想着他大概是清醒过来了，看他这样一言不发的样子，看来那些是他憋了好久的真心话，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的他彻底死心了。
　　虽然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但他实在开不了口问一个人为什么讨厌自己，说不定是天天呆在一起，看烦了吧。
　　公交和地铁都已经停了，本来想留他再住一晚上，想了想还是主动提出送陶然回学校。
　　两人一路上一直一言不发，空气中的尴尬和僵硬像是有实质一样围绕着宋卿。
　　宋卿是想找陶然谈一谈的，但现在他实在是太累了，只想快点把陶然送回去了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这条路晚上没什么人，所以当他看到一个人突然冲出来的时候，很是愣了一下。
　　眼看着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他疯狂地打着方向盘，并且在快撞上路边护栏的时候死死地把旁边的人护在了身下。
　　他就像一条被丢进锅里的泥鳅一样弹起来爆发出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扑过去死死压住了他，对着他惊慌失措的脸轻轻地笑了笑。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想好好保护他。

　　转念一想，这样似乎也挺好，毕竟上帝已经对他关门又关窗，这样一折腾，还真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以后的漫漫人生。
　　其实没想死的，还想听他解释一下，说不定…
　　算了。

　　宋卿最后看到的，是陶然惊慌失措的脸和颤抖着对他伸出的手。

　　我这短短的一生，还真是从头倒霉到了尾。
　　死到临头，宋卿忍不住这样感叹了一把

　　后来宋卿灵魂离体，几乎忘掉了所有事情，他迷迷糊糊地走到了大马路上，看着车子一辆辆地穿过他的身体，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啊啊啊！！”宋卿烦躁地疯狂抓头发，“我真的是想不明白呀，我哪里招惹他了，我们难道不是……”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沮丧地低下了头。
　　“最好的朋友？”不用想也知道他没开口的下半句话是什么。
　　“求你别说出这几个字了，显得我像个傻子一样。”宋卿突然冷静下来，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唉，走吧，但愿这是我最后一次跑腿了。”时森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符，‘啪’地贴在了宋卿额头上，然后宋卿就感觉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嗖’地一下就飞了出去。
　　“敢情您还是一个道士！”宋卿看着所谓的地府公职人员竟然伸手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只觉得怎么看怎么诡异，难道鬼不是应该最怕这种东西的吗。
　　“什么道士，那只是我们的选修课。”应该是要下雨了，晚上的风特别大，吹得时森快要感觉自己魂魄都要七零八落了，实在不想跟他废话，随口编了一句胡言乱语就应付了他。

　　宋卿很快到达目的地看到了大半夜不回宿舍在人烟稀少的犄角旮沓瞎晃的陶然。
　　“啧啧，疯的不轻，为了方便你索命专门往这种阴森森的角落里晃。”时森说着，拿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往旁边的草丛抖了抖火星子。然后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嗞哇乱叫，慢慢地草丛里出现了一团扭动的黑影，慢慢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些游荡人间多年的鬼魂，现在恐怕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为何要停留。

　　清完场之后一扭头，时森就看到了宋卿看着自己叹为观止中带着一点匪夷所思的目光。

　　“啊……什么正事。”宋卿明显反应迟缓地回应他。“来这里看着他能看出一朵花来？”
　　宋卿现在本能地对这个人有点抗拒。

　　时森叹了口气：“你自己去看吧。”说完还没等宋卿反应过来，就十分迅速地拍了他的额头一下，然后一脚把他对着陶然的方向踹了过去。
　　这一次，宋卿并没有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就在碰到陶然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

　　虽然这小子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心里肯定还是在意得要死，不知道他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气得跳脚。

　　时森叹了口气默默守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翘起腿打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