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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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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的男生嘛……”
尹梦舒粲然一笑:“我喜欢好人。”
徐觅夏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认真地补她的英语作业。
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涂着粉色指甲油,穿着法式茶歇裙的英语老师一怒,往往会给他们布置更多的作业。
但她还是没忍,停下笔,认真地看了一眼这位漂亮朋友,笑着道:“可是你以前拒绝那些追求你男生的时候不是都说‘你是个好人’?”
以往这个时候,尹梦舒都会扑上来,动手捏她的脸颊,表示自己的强烈不满。但这一次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托着腮,用一种非常怅然的语气说:“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好人。”
那么,什么样的人才能叫做真正的好人呢?
徐觅夏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侯停下了手里的笔。
难道要登上《感动中国》才算吗?
尹梦舒接着说:“我猜,大概我喜欢的是那种对别人好,却不是因为有所求的人吧。他可能会对男人好,也可能对女人好,会对有钱人好,也会对没有钱的人好。他对我好,不是因为他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徐觅夏想了一会儿说:“这种症状可能是智障。”
赶在尹梦舒发怒之前,徐觅夏写完了今天要讲的最后一篇完型填空。
——尽管试卷上还剩一篇七选五和一篇作文,但徐觅夏已经不打算写了。写作业沦为一种应付老师的形式.主义行为,徐觅夏也是不想的,毕竟练习册也是她花钱买的不是?
“人都是有所求的,当一个人表现得无所求的时候,其实往往只有一个解释。”徐觅夏忍不住停顿了一下。
“什么?”尹梦舒果然追问。
然而徐觅夏说:“那就是他是一个假人。”
尹梦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艳光四射,仿佛天际璀璨夺目的瑰丽朝霞。
“你是不是有病?!”尹梦舒上下其手,左右拉扯她的脸颊。
然而徐觅夏却只是露出一个恬淡的笑。
连父母都对子女是有所求的,世界上怎会存在真的无所求的人呢?
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面对除了刺儿头以外的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这样内敛的。
毕竟徐觅夏从来都不是一个开朗活泼的人。
“唉,文科班真的太可怕了,”尹梦舒半真半假地抱怨,“你能相信么?我们班总共只有十二个男生诶,有八个是小受!”
徐觅夏有些迷糊:“什么?”
2011年,耽美还可以堂而皇之地称自己为小众文学。徐觅夏没有看过《断背山》,也没有看过《天神右翼》。在她的认知里,四爷爱的还是若曦,不是十三。
不过其实如果尹梦舒更直接一点告诉她“男同性恋”,她也许不会产生这样的疑惑。
尹梦舒压低声音:“他们喜欢的是男生,笨蛋!”
徐觅夏有片刻的石化,最后还是给自己披上了一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黄金皮肤。
“哦,”她胡乱地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显得更没有什么,“那不是还有四个吗?”
尹梦舒为之绝倒。
2017年,尹梦舒第一次注册知乎,在知乎上回答了这样一个问题:“人缺少了什么器官还能顺利活下去?”
月亮河的小提琴手:“谢邀。我有一个朋友,没心没肺活了好多年。”
徐觅夏旁边的座位始终是空的。
校霸当然是不来上学的。
这实在是太好了。因为昨天被校霸这么一整,以后也大概没有人想坐这张桌子了。
不同于梁致尧,徐觅夏一向来是一个既不团结同学,也不友爱集体的人。
想到梁致尧,徐觅夏忽然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望了一眼正坐在课桌上剥着红色指甲油的尹梦舒。
教室里稀稀拉拉地来了人。
理科班的女生大多走朴实路线,每天灰头土脸地和三角函数打交道,偶尔遇见一两个像张明静一样苦恋数学而不得的也不敢太过表露出自己对韩剧、日综和花美男的兴趣。
坐在教室里的尹梦舒迅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像高一的班级那样,徐觅夏的新班级再一次讨论起了这个过于美丽的外界来客。
徐觅夏的前桌许冰清号称是全年级八卦的批发商,一中卓伟本伟。她喜欢八卦,胆子又大,转过头开始和尹梦舒聊天:“尹梦舒呀,我早就听说过你了,你可是我们学校的大名人啊。”
熟悉的开场白,徐觅夏都有些听烦了,何况尹梦舒本人?
但她笑着,眉角上挑,像一只十成十的小狐狸。
八班的那个郑楷是不是追过你?十三班的张爽又帅又有钱你为什么要拒绝人家?听你妈妈是芭蕾舞演员,那一定也很漂亮吧?
尹梦舒自始至终只是睁大眼睛,笑眯眯地说:“啊?”
她的眉眼那么娇媚,天生丽色,如碧玉桃花,神情却又那样天真。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这两种迥异的特质汇聚在了同一个人身上,她总能让人想起沈从文在《边城》里描绘的雾蒙蒙的湘西。
古老、纯洁、奔放,神秘。
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响起,许冰清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嘴巴。虽然尹梦舒全程就没有说过哪怕一句人话,但八卦记者的基本素养不就是编?
和她隔壁桌的林娜娜面对大美人,心中不无欣羡:“但凡我长了这张脸,一定同时交往十个男朋友!”
补好不容易补完作业正打算出去接一杯水的徐觅夏听见了,脚下打滑,差点狠狠地跌了一跤。
走过饮水机的时候,徐觅夏忽然听见有人说了一句:“公交车。”
她不明白这句话潜在的骂人内涵,循着声音望去的时候只看见舍友李慧思的背影。
学校宿舍科操作键盘时常手抖,把文科生塞进了理科班的宿舍。
李慧思是徐觅夏她们宿舍唯一一个文科班的,和宿舍的其他几个女生并不要好。开学的时候张明静和林娜娜还没能及时认清徐觅夏孤家寡人的本质,曾经一度想拉拢徐觅夏一起孤立沉默寡言的李慧思。
但很快,她们认识到,李慧思的沉默带着一种和名字并不相符的笨拙。她可能不是有意不说话让她们难堪,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徐觅夏,没错,她就是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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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觅夏端着水杯,定睛看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站在李慧思身边,正在给她讲题的人是梁致尧。
原来他们认识吗?徐觅夏小小地在心里哦了一声。
她回想着。对呀,他们高一都是十三班的。徐觅夏高一的班级和十三班隔着一条走廊,但他们有着同一个语文老师。徐觅夏的作文永远是编的,但这无碍于她的客观题永远满分。
语文课代表徐觅夏有时候会奉胖胖的语文老师的旨意去十三班送卷子,并因此记住了十三班的班长梁致尧。
但她曾经有一次见过李慧思吗?
“文科班都没有什么人可以问数学题,唉,真是。”
徐觅夏听到她的声音,和以往好像有些不同。
但徐觅夏没有办法确认,这是不是因为自己平时和她实在太缺少交流。
梁致尧笑了笑,仍然像寻常那样,温和从容地笑道:“要是遇到不会的题,也可以来问我。”
“谢谢班长,我可记下了。”
对男人好,对女人也好,对有钱的人好,没钱的人也好。对别人好过,不因为那个人是谁,只因为自己是一个好人。
大概就是这样吧。但这样不会很累吗?
徐觅夏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只知道自己永远不会从这样的人。
她在心底回想着刚才尹梦舒的话,不知不觉撞上了教室的后门。
动静很大。班上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来看她,并同时张大了自己的嘴巴以示惊讶。
但其中笑得最大声的还是一个剃着短板寸的刺儿头。
他拍着桌子,疯狂大笑:“不是吧,徐觅夏你们这些好学生都这么小脑迟钝的吗?!”
徐觅夏满头黑线,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徐觅夏走过去,拿起桌子上最厚的那本英汉词典狠狠地往他头上拍了下去。
“不好意思,”徐觅夏诚恳地说,“手滑了。”
冯师法:“……”
词典盖在不良少年光溜溜的脑壳上,像片菜市场的叶子。
冯师法捡起自己头上的英汉词典。反看,没看懂,正看,还是没看懂。他失去兴趣,开始像只哈巴狗似的乱翻徐觅夏桌上的东西。
“诶──这是什么?”他好奇宝宝似的对徐觅夏的桌面上拿起了一本外表极为花花绿绿的书。
冯师法瞥了徐觅夏一眼,那眼神好像写着:没想到啊,你这个书呆子还看言情小说呢。
徐觅夏烦得不行,只想打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以后别乱翻别人的书桌。
但那本书──
徐觅夏忽然就想起来了,那是早上尹梦舒走的时候从书包里掏出来的,说是要她好好见识见识的“海景房”同人本。
徐觅夏不知道海景房和瓦房有什么区别,但尹梦舒看书向来是很黄很暴力的。
她心下一着急,直接朝冯师法的方向扑过去。一中穷困潦倒,给学生的椅子竟然是一条同桌两人共享的长板凳。
她要去抢,冯师法就要躲,徐觅夏失去了平衡,差一点点就摔在冯师法身上。最后是她的手撑在长凳上,勉强稳住了自己。
但,离得太近了,她能看到眼前的少年清亮的眼睛。
他笨拙的,不敢动弹,怕碰到她。半晌之后,他问:“要不我扶你起来……?
徐觅夏深吸一口气,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把头埋进了英语必修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