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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寻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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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华宫跟往常一样,红色的柱子,灰色的檐,门外的树叶掉得差不多了,只余了些干瘪的树枝还展着。
“臣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桓光跪着行了大礼。
“呈秩好些日不来见哀家了,也不知是不是陪公主玩得忘了规矩。”太后倚着软塌,端着茶杯,神气的样子与以往无二般。
“公主在桓府也不甚清闲,整京都去寻医生,说要给太后您觅个神医……”桓光顿了顿,“本说明儿个让她回宫的,她非得说要去找京北的张大夫,让他收拾一番做好准备,明日入宫为太后您面诊。臣知她的脾气,拗不过。”
“那你来找哀家何事?”太后听出了桓光语气里的别扭。再者,示意他起身他此刻竟还在跪着呢。
“公主午时出门,现下还未回府,臣派了所有家仆去寻,尚未寻到……”桓光垂着头,“公主一向不识路,臣甚是担心……”
太后手里的瓷盏啪地碎落在地面,褐色的茶渍溅到了桓光白色的外袍上。
“那还不快去找?”太后气急了,一口气噎住,差点提不起来,“公主若少上一丝头发,你的小命,也别要了罢。”
“是,臣立马去,太后且好生养着身体,放心。”
说罢便叩首又一溜烟跑出了慈华宫,留下还提不上气的太后,心里第一次觉得一极可怕的事在太后这里完成的如此简单。
去寻崔林各自领了几队兵,桓光由北至西往南,崔林由北至东往南。到整顿完人,兵分几路开始地毯式搜索时,已然到了子初。
京北多商户,夜深了,门店皆闭门无光。四下除了自己与护卫的脚步声,连一点声响也没有。火把的光亮照在桓光的眼眸里,只照出来灰黑色的忧心。
到京西了,还是没有一点声音和消息。京西清净,四下全是些住宅小院,无一不是雅致的。有些门户还亮着光,都被搜查个遍,也没有半点密云的踪迹。
眼瞅着拐过前方的角便要到京南了,桓光更加惴惴不安起来,一向冷清俊朗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和黑夜融为了一体。
“大人,右前方的一小院中似有女子呼救声。”一个护卫从右边的巷子里赶出来,急忙地跪在了桓光面前。
“走。”不多说一句话,一行人就已经急切地赶到了那护卫说的院门口。
仔细听,确有女子呼救声,微弱,仔细听来那声音却不像密云。
犹豫着,还是推了门,门拴着,便急忙地一脚踹开了。
护卫的火把将院子照个通亮,这院子修的别致,快赶上秦云的府邸了。桓光不由得冷笑一声。
“你们是何人,怎么私自入他人府宅?”
桓光正欲搜查,从回廊里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衣着不像是这别苑的主人,却像是个管家。
“御林军,奉命查人,继续搜。”
桓光拿出令牌,又示意护卫将那管家拦住,便急忙寻着声音入了内院。
声音越来越近,但奇怪的是,门皆从外锁着,像是无人,可声音的指向绝对错不了。
抽出剑,一把砍断了那锁,推开门借着那火把的光亮,桓光终于看了个仔细——
屋内是几个瑟瑟发抖挤在一张床上的女子,十六七的年岁,眼中皆含着泪。
“你们……”桓光看着她们战战兢兢的样子,声音也不由得变得温柔些。
“你,你是来救我们的么?”最前方的那个女孩开了口,声音颤抖着,带点地方口音。
“你们为何在此?可有见一个穿了芋紫色夹袄的女孩,生的秀气。”桓光连忙问她们。
“被,被人抓来的,我们原不是京都人,是进城玩迷了路。”那个女孩继续说着,“我们还没见过别人……”
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桓光已经了解了个大概,吩咐手下挨个记录她们的身份,录下供词,便继续往内寻了。
一个小小的院子,整整五间房,每间都是三四个小丫头,一个比一个更楚楚可怜。何人如此胆大包天?桓光眉头紧锁,手握紧了剑青筋暴起,整个人已经气急了。
倘若不是为了寻密云,这些女子不知还要在这儿受多少苦楚……
到最内间时,桓光已知希望微茫——那屋内没有声音。但许是抱着些许侥幸心理,他还是劈开了那锁。
凭着光看去,这屋明显更小些,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桓光失落地垂下头准备离去,刚转身,却察觉脖间一阵冰凉——
“放我出去,不然我刺破你的喉咙!”
那声音熟悉而清脆,此时却含着森森寒意。从那狠狠的声音中桓光知道,若自己敢转身或者有什么举动,那铁簪怕是真的要扎进自己的喉咙了。
“密儿倒是长本事了。”桓光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躲在门后……”
他原想说自己还真没发现,话还没说完,密云那小小的身子便扑进自己怀里了。
“呜呜呜呜呜……”丫头一下子哭了,随即像弹簧似的远离了自己,拿袖子把泪抹干净了。
桓光极少见她哭,密云生性倔强,是极少哭的。再者,她扑过来再弹开都是一气呵成,桓光都还来不及反应。
“别告诉母后和皇兄,密儿给他们丢人了。”语气里还呜呜地,明显还有些委屈。
“他们已经知道了,回去还要治你呈秩哥哥个看护不力之罪。”桓光逗她。
“我原是想出城买酒的,刚到城门口就被人一棒子敲晕了,醒来就在这屋子里,四下都是女子哭哭啼啼之声……”她随即嘟囔了嘴,似是十分不满。
“那你为何要出城买酒?不是去玩来着么?”桓光继续逗她,“至于是谁在京中如此胆大包天,呈秩哥哥和你皇兄都会为你做主的。”
“……” 密云的脸唰的红了,在黑暗中却看不真切。她原是要陪莫千机饮酒来着,现下自己刚出这“囹圄”,便开始担心他心情好些了没。
“我要让皇兄把那些女子叫在一块儿,冲那坏蛋吐唾沫星子,恶心死他,大坏蛋!”密云大声说着,气愤极了,丝毫看不出心情受了什么影响,明显还是往日那个不可一世的密云公主。
桓光这才放了心。
赶紧差人回了宫内还担心着的太后和皇上,又将那别苑中零星的几个仆役连同那些被拐的姑娘一块送到了京都司,这才带着密云回了府。
“百乐,去知会璐泽姑娘一声罢,怕是她还担心地未眠。”桓光嘱咐到,“悄悄的,若她睡了便休要扰她。”
一旁的密云明明还在,听见了倒是自觉地背过了身去。
“明日入宫,母后会如何说,呈秩哥哥可准备好了。”密云沉声。
“我同太后说你是去替她寻医生结果不得归的,倒不必说着璐泽姑娘,或者莫公子了。”他知,密云周围也怕是只有莫少繁才爱酒了。
“甚好,密儿并不想连累着璐姐姐。”她思量着,“只是怕母后又要重提婚事……”
“呈秩保护不力,怕是难以庇佑密儿一生……”桓光抬头,又是望向南方。
“若你面前的是璐姐姐,作何?”若是往日,密云是要跟他怄气的,但此时这语气却听不出气来,“密儿现下有了钟意的人,呈秩哥哥的话,密儿已经听懂了。呈秩哥哥半夜三更将这京都翻个底朝天地寻我,如若是往常我定以为是呈秩哥哥对我有情谊,但我见了今日来的是你,却喜不起来,我竟在遗憾着来的人不是他。”
桓光知道她说的是谁,但听完这席话仍是呆愣了几秒,旋即咧嘴一笑:“我们密儿长大了。”他如往常一般伸了手抚摸了密云的后脑勺,如同还在宫里十五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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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乐到璐泽阁中时,见那阁内还亮着灯,便敲门进去。
璐泽急忙收起了手中的信,示意他进门。
“璐泽姑娘,公主可算找着了,公子怕你担心,差我过来说一声。”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璐泽笑了笑,“天色晚了,百乐快些回吧。”
“话带到了我便走了,璐泽姑娘也快些休息吧。”
百乐走了,璐泽才展开那信继续托着腮呆看着,那信上竟只有一句:
“未能面辞,心中难安,璐泽姑娘保重,另代我向密云致歉,望她芳安。”
落款却是三字——崔岷行。
崔,明明是岷国皇室姓氏;岷,亦是皇族用字。
他是在向璐泽承认自己的身份。
原来,自从先前蓬儿说了莫千机醉酒,而百乐又来报密云还未找到,璐泽还是坐不住,铁了心去了一趟书品。
门不同往日,是关着的。她敲了敲门,屋内传来的是安伯沧桑的声音。
“璐泽姑娘,请进吧。”
“安伯……”璐泽推门而入,“莫公子可在?”她小心问着。
“公子回去了,让我给你这封信。”说罢递来一封皱巴巴的信,想来是被人握了很久。
“他让你有问题可来书品寻老夫,他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安伯继续说着,“他这个孩子,不爱说实话,但老夫相信璐泽姑娘你聪慧,早就知道他为何留,又为何走了。”
安伯一席话说完,璐泽便知道他话语里所指的是什么。这封信,不用拆开也知道是什么内容了。
“谢谢安伯告知,往日也是璐泽唐突,安伯还请见谅。”她微微行礼,“至于莫公子,确乃人中龙凤,是璐泽早心有所属……”她满心只有桓光,哪里容得下旁人。
“也罢,璐姑娘保重,记着,这书品怕是他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安伯捋着胡子点头示意,璐泽俯身作礼后便告辞了。
可怜桓府难以安眠准备着明日见太后的说辞的密云,对此事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