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比黄花瘦》五泉溪

72、中篇：第26章

　　过些时日，席副市长说要去高山县看看亲家。
　　甘柿林听后尤为感到，推辞几次说，你虽到人大，没有在政府那边忙了，但毕竟是新单位千头万绪，你的心意我给我娘捎回去就是了，不必车马劳顿亲自去。
　　岳丈说以前把心都操在工作上，疏远了亲情，情理上早就该去看看，小苇妈也唠叨亲家把这么优秀的儿子送给我们，自己一人孤零零住在老家，我们觉得心理上过意不去。再者小苇又去那么远的地方挂职，不能在婆婆面前进孝，我们更得在你娘面前表声歉意。我们老俩不是一时性起，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碍于琐事一直没有成行。
　　甘柿林有些亏欠说我先回去准备准备。岳丈摆着手说，你们县的王县长听说我要去探视亲家，早安排妥当了。
　　这事源于王县长在落凫市宴请老领导吃饭，席间说到一个话题，有人讲现在的门婿结过婚就天天泡在岳丈岳母家，围在人家家里转，娶了媳妇死个儿。一下触动席副市长的心。从女儿与女婿结婚，女婿就生活在自家门里，柿林母亲孤孤单单撇在乡下，老太太是守寡把儿子供应成大学生，生活艰辛可想而知，如今又病在乡下母子不能相守，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探望。
　　王县长一听表示一定驱马随行。为略表寸心特意安排一场家宴在甘柿林老家，与其说是借家宴加深两家的感情，不如说是借排场让席副主任感到尊贵。退二线的领导对迎来送往中的人情冷暖都很敏感。甘柿林对王县长很熟悉，他曾是席副主任的秘书。
　　甘柿林赶在岳丈之前的一天回去的。到村上就听说县里镇上已经派人探视过母亲。镇上还派专人查看过村里通向外面的路，对一处裸露的岩石坐了削平处理，另外在村口临时平整一块地作停车场。
　　甘柿林家除了镇上拉过来一辆助残车，一套家宴桌椅外，还来了几个人做了打扫粉刷。甘母坐在院内看着陌生人为她忙前忙后，嘴里虽说“搁住吗？不就是亲家过来瞧瞧我，弄得跟娶亲一样”，心里却蘸了蜜一般。
　　村里都知道这件事。不但甘柿林在市里做大官的岳丈要来，县里的王县长一起陪着来，这让甘母感到无限的荣光，更是感到作母亲有这么个出息儿子的荣光。
　　甘柿林也被眼前的荣光包围着。看到母亲从心底淌出来的幸福和满足，他便觉得以前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但在眼前的荣光消退后，他又感到忧虑，他的婚姻已到了岔路口，感情、荣光、地位、幸福、痛苦、平淡都站在路口，让他作出选择，向左向右，进退去留，却只有一个选项。
　　一起陪席副主任来村的人员比预猜的多。
　　王县长作为岳丈的秘书，与席副主任有私人关系，工作再忙都要一同陪往。王县长来了，青石镇党委书记和镇长把此次私人活动当成工作活动一定陪同，而且看得比工作活动重要。
　　王县长是重情之人。为了让老领导感到他对老领导的重视，把教育和民政两个单位负责人带上，随时以备现场办公。农村里难免有架在脸上的私情，当着老领导面特事特办，是脸面也是权势。王县长深谙此道。
　　这么一联络，陪同来了十几人，六七辆车。
　　甘母瘸着腿被人搀扶站在村口临时停车场上，向每位从车上下来的人点头致意。席副主任夫妇一下车，就笑着迎走过去说，老嫂子我们看你来晚了。甘母说，亲家你们说的是哪门子话啊？你又不是闲人当那么大的领导，还惦记着我这个乡下老婆子。岳母说一家人哪能说两家话。甘母说老亲家我们高攀了。
　　席副主任说，要说高攀我们才高攀呢，柿林这么优秀的孩子能进我们家门，是我家小苇的福分，如果说感谢首先要感谢你教育有方教育用功啊。岳母把一堆要送的礼物从车上搬下来，甘母高兴合不拢嘴，客气之间早有村支书带着人帮忙往家里拿送。
　　到了家里，大家坐在院子里叙聊。席副主任问了甘母的病情，问了家里情况，又问了村里情况。甘母的病情，甘柿林在一边做了简单介绍。席副主任说这种病一分病三分养，养呢又需要一定费用，这一点我需要提醒老嫂子，千万千万不要过于节俭，以前节俭是条件不允许，现在不一样了，你儿子大小是个领导，家庭能承担起。再说你儿媳也会全力支持，小苇在我面前都唠叨多次，说你抚养柿林不容易吃了不少苦，她们一定会好好赡养你的晚年。
　　岳母插话说，那双软底鞋就是小苇让我带她给你的，说你走路不方便一定要穿舒服鞋，怕我忘了，为这事从杭州打了几次电话。甘母和柿林一一谢过。甘母把家里情况唠唠叨叨讲了一番，讲到村里情况，甘母知道并不多，就把村里家长里短的事捡出来讲了一两件，大家跟着笑了几回。
　　这时村支书从蹲的门坎上站起，为村里哭穷一番。王县长心里笑，说有席主任在场，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村支书就顺势把村里的困难讲了，他讲一件王县长指示跟随人落实一件。村支书讲完，王县长问还有没有需要解决的问题？
　　村支书从兜里掏出一片烟盒纸，上面写了10个家庭困难户。王县长拿眼扫了一下，上面有个名字叫“王县长”的，不觉哑然一笑，问是他的真名？支书说从娘肚里出来就叫这名字，他娘也是望子成龙心切，如今连个媳妇都没有娶回来，还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饥。王县长把烟盒纸递给民政局长，说就照上面的人落实救济。
　　席副主任看到眼前一切恍然大悟，知道王县长有备而来都是为他铺面子的，心里很高兴。心里更高兴的是甘母，从没有感觉到在全村人面前这么脸上有光。村支书疙揪多年眉毛没有解决的事，由于亲家的来访，王县长三下五除二给解决了。甘柿林也感到脸上光彩。
　　中午吃饭时，席副主任说了一番话，有两次意思：一层是说我们一天天老了，看到柿林和小苇两个孩子有出息，家庭和睦夫妻恩爱，不仅没有失落，反而更觉得有希望。两家人今后要多走动，两家人变成一家人。另一层是说小苇从小娇生惯养，有做不到对不住的地方，请你这个作婆婆的多包涵。
　　说完站起来要给甘母敬酒。甘母笑着说就我这病身子喝不了了。甘柿林说以茶带酒。席副主任笑着摇头换成茶水，把茶杯高高端起说，这杯茶酒是你儿媳妇嘱托我一定要敬给你的，她人在杭州，心却到了，都在这茶杯里。
　　甘母笑道这杯茶就是毒药我也要喝下，是我儿媳妇敬的。在座的都跟着笑。席副主任敬过茶，王县长也跟着敬茶，之后的民政局长、教育局长、镇党委书记、镇长，甘母分不清什么领导，只觉得都是领导，喝领导敬的茶就是荣耀，脸红得的像喝了酒。
　　这时村支书也凑过来要给甘母敬茶，说你给全村都当了榜样，在吃没吃穿没穿的条件下，硬是供出个人才，让全村人跟着沾光，没有你我也见不了这么多领导，村里也不会来这么多领导。
　　席副主任就着村支书的话说，我最近从王县长那里听说，你吃苦助学的事都写进了《高山县县志》了，所以来之前，我和老伴合计一下，从省下的工资里拿出一笔钱，准备以你的名义在村里成立个助学金，帮助那些家庭困难上不起学的孩子。再苦不能苦孩子啊！
　　甘母高兴地说我就是个盼子成龙的孤婆子。说着说着泪就流下来了。把酒壶递给甘柿林擦着泪说，柿林给你爸敬杯酒，这杯酒也是替你地下的爹敬的酒，咱家有今天你娘能有脸有面坐在这里，都是沾小苇家的光，小苇爸不光想着你，还为全村上不起学的孩子想，这门亲戚咱家攀不起，但攀定了。今后你要对席苇好，对你爸妈孝顺，我是黄土埋了脖子的人，以后没有了我，他们就是你最亲的人。
　　席副主任说老嫂子你客气了，我是被你精神所感动，没有其它意思，你不必放心上，至于柿林，是我选的女婿，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甘柿林也泪光点点。给岳丈敬了一小杯酒，自己喝下满满一大杯酒。王县长站起当众宣布以甘母名义成立柿子沟小学助学金，县里匹配了一笔资金。都鼓掌祝贺。甘母站起来鞠躬，甘柿林也跟着鞠躬。
　　回落凫市的车上甘柿林心情难以平静，说了许多客气话。岳丈岳母说你不必心里过意不去，我们也是为小苇在做事，小苇一直感觉对你有亏欠，想做一些弥补，却不知道从哪里弥补，后来就想到成立助学金这档子事。这笔钱说心里话是打算留给小苇的，小苇不能生育是你妈的一块心病，总害怕她的婚姻不美满，现在看到你俩恩恩爱爱，感觉我们杞人忧天多想了，就把这笔钱拿出来了。这笔钱小苇并不知道，决定捐出来之前，你妈才告诉小苇并征求她的意见，小苇全力支持，连一句犹豫的话都没有，说只要你高兴她做什么都愿意。小苇没有私心，说明你们生活得和睦幸福，我们还有什么牵挂担心呢？
　　甘柿林有些动情，说爸妈我一定不会辜负二老的期望。岳母说小苇的心都在你身上，为了我们这次来看你娘能满意，我们带的礼物都是她定下的，买什么不买什么，买哪个牌子，在哪里买能保证质量，光这些啰啰嗦嗦打了不下10多个电话。岳丈一旁说，别只顾夸自己的女儿，柿林对咱女儿也一样，两好合一好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