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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中篇:第25章 ...

  •   甘柿林回到家觉得还是试探一下妻子对他们婚姻的看法。电话打过去,席苇已经等候多时,他先讲一通落凫市官场和自己单位的一些情况,讲了有十几分钟。这些都是闲话。
      他本想在这些琐琐碎碎的闲话里,很自然插入要讲的话题,探视妻子对结婚离婚这些现象的看法。如果她在心里看得并不重,他就会适时把话题往深处延伸,一步步具体到他们的婚姻;否则如果结婚离婚在她的眼里,是个要死要活的话题,他就把这个话题只停留在闲话上。
      他漫天雾地又讲了十几分钟有关感情和婚姻的闲话,妻子并没有接话。讲完他问妻子有什么看法和想法?问了三次席苇没有应答。他以为对方把电话挂了,检查电话时,听到电话里妻子温柔地喊了一声“柿林”,喊过便没有了声音,是长时间的空白。就在他怀疑是不是妻子的发音时,妻子像是怕别人听到似的,把声音放得低低说,柿林我想你了!
      尽管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但对于他来说像夏日里一声炸雷。他下意识习惯地问了一句,你说的什么啊?妻子感觉他没有听到,把声音稍稍提高一些重复说道,柿林我真的想你了,你想我了吗?
      把甘柿林说愣了。都三十几的人了,妻子突然柔情似水起来,像变换了一个人,居然说起这么柔情的语言。他有些不自在,调侃说莫不是在杭州把你关进疯人院了吧?她笑了一通说,不是我被关进去了,是我作为挂职领导视察了一家精神康复医院。
      气氛变得融洽。甘柿林想借此开些玩笑,似乎又意识到这个时期不是他们感情加深时期,在感情上自己已经偏向郦云舒,就要慢慢地把与妻子的感情疏淡下来,给她一个心理上预期。他把语言恢复到不咸不淡的语气,像行政单位的公文,程序化到没有一点色彩。
      席苇没有注意到这种变化,更猜不透甘柿林的心思。
      她沉浸在与丈夫倾诉的幸福里,滔滔不绝诉说着自己的感受。她说柿林你猜猜我现在每天最幸福的时刻是什么?他说是吃到杭帮美味?她说再吃我就成了肥婆了。他说是漫步在西湖苏堤的美景里吧?她说没有你再美的风景都不是风景。他说是穿得花枝招展,在别人的羡慕嫉妒恨里招摇过市?她说我穿衣服都是为我男人穿的,没有你在身边欣赏,即便穿上皇帝的金缕玉衣又何用?
      甘柿林一连问了七八种情况。她都失望说不是,最后倏然把话停下来,很认真地说,其实,我相信你与我的感受一样,就是每天等啊盼啊,能接到你的电话,那一刻幸福得心都要蹦出来了。
      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他猜想一定像害羞脸红的少女。甘柿林附和说了一些离别的话,只是随着妻子的话重复重复,在这样的语言气氛里,他感受到的不是被爱的幸福,而是被爱的一种负罪感。
      等席苇从离别思念的情绪高潮中退出,甘柿林趁势想把心里的想法说给她。他说这些年你嫁给我心里的委屈不讲我也明白。作个说话的铺垫,话还没有往下讲,席苇就抢过话说,我心里不委屈,以你为骄傲。他说我觉得无论从什么角度看,我都配不上你的家庭你这个人。
      她以为一定是自己刚才那些情绵绵的语言感染了他,让他对她的感情有了升华。爱情里有个特别现象,就是一个人越爱对方越觉得差距大。她安慰他说你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我会为你的不安难过,说明我在某些方面做的不好。
      他说这些年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与其说是不安,不如说是自卑。她说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感觉呢?虽然我有一点小姐脾气,但我们一直都是平等的,如果我与你一样有这种感觉,我俩早已经劳燕分飞了。
      甘柿林一板一眼给她讲他们之间的差距,说就家庭讲,你爸是副市长你的家庭显赫,而我是从农村来的没有背景;就经济条件讲,我们结婚我没有从家里拿出一针一线,而所需的物质方面的都是你家提供赞助的。还有你的感情付出,与你相比我自叹自愧。
      甘柿林讲这些,不是就差距讲差距,是为他们的差距找分手的理由。假如有天他提出离婚,在找不到其它理由情况下,这就是理由。这是他让妻子有“心理预期”的内容。但席苇不知道,说如果因为这些你心理有阴影,我要多了解你多体谅你。
      又对他百般开导。说这次到杭州,她最大的收获并不是工作上打开眼界,拓宽思维,而是感情上有新的体验,她们之间不仅仅是婚姻的关系,已经融入到亲情里面,成了不可分离的亲人。
      妻子给甘柿林讲了看到的一幕场景。
      她星期天在西湖边漫步,看到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丈夫已经瘫痪坐在轮椅上,妻子在后面推着他。丈夫的脾气很坏,一会吵这,一会嚷那,总感觉一切都不顺眼。妻子也不计较,笑着尽量满足他。大概老夫妻一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在苏堤上丈夫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五颜六色的糖葫芦勾起他的食欲,嚷着让妻子去买,妻子说他患糖尿病没有去买,两人争吵起来。妻子说再不听话,我把你推进西湖里。丈夫倔强地说,现在你就把我推进西湖里。妻子笑了,说别逞强了,比不得年轻时候,把你扔进东海都能游出来。
      妻子把轮椅固定住,远远坐在一边不理他。
      席苇一直跟在老夫妻身后,走过去与妻子攀谈,妻子笑呵呵说,我俩生活了一辈子争吵了一辈子,相好了一辈子,都成了亲人。席苇说老伯伯看起来很有个性。妻子说他就是麦秸火脾气,别看脾气赖,年轻时很招惹女孩子,屁股后撵了一大群。
      席苇问你们不生气吗?妻子又笑说咋不生气呢?生气的时候我就说,等你老了不能动弹,我就把你推进西湖里,看有没有女人救你。席苇问想没有想离开?妻子说想也白想,都成了一家人了,谁也离不开谁。后来他患了脑血栓不能动了,我就每天推着他绕西湖转悠。想年轻时候他那些花花事就不算事了。
      过了一会丈夫的气消了,招呼妻子过去。妻子就着刚才的话题对丈夫说,怎么派上我了?你屁股后那一群女人呢,喊她们伺候你。丈夫咧嘴笑笑,说你把我推进西湖吧。妻子扶着轮椅做一个推的动作说,你知道我不会把你推进去,才敢这样谝。后悔年轻时真该把你推进去葬身湖底。丈夫说你推啊?两人吵过又说笑起来。
      说完,席苇又说假如我俩到老了,你行动不便,我也会像老婆婆一样照顾你,让你坐在轮椅上推着,沿着落凫市的甚水看风景,只不过我不会吓唬把你推进甚水去,因为你比老伯伯好,没有那些花花事。
      甘柿林在电话里尴尬地笑着不说话。席苇说假如我到老不能行走了,你会不会也用轮椅推着我在甚水看风景?这样的话不是真的要他给答案,问话里就包含着答案。但如果不态度鲜明给答案,马上就变成对对方的伤害。
      甘柿林被问住了。他不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思考如果顺着她的话回答之后,妻子在情感上就会跃上一个新预期,这个预期与他想给妻子的预期截然不同。他再次在电话里尴尬笑笑说,不那么悲催想象以后的生活好不好?以后是个未知数。
      席苇说我总是对我们未知的未来很悲观,等我们老的那一天,没有孩子又没有膝下的天伦之乐,如果你再有花花事,我可不能像老婆婆那样对待你,我一定会把你推进甚水里。
      他的心一下掉进冰窖里,说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甘柿林一筹莫展。想不到妻子在分离之后,展现的还有另一面。他觉得与席苇的感情平淡到一杯白开水,他们的生活就像同一屋檐下租房的两个人,现在却发现妻子同样把感情和生活都倾注在他身上,把她的幸福赌注都押进她的婚姻里。
      他不知道今后的结局会是什么,但此刻内心被强烈的自责包裹着撕扯着,有种惴惴不安的惶恐,想象着席苇如果听到离婚的消息该如何痛不欲生,又想象着郦云舒如果知道给她的离婚承诺不能兑现,该有多么无奈失望,他有一种无法面对的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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