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上篇:第1章 ...
-
郦云舒到死都不明白,甘柿林当初那一声再普通的“谢谢”,竟会让她心甘情愿为此付出一生。
那天早上,郦云舒起床后,推开厨房门准备早饭,看见装鲜奶的奶瓶没有放入冰箱,拧开瓶盖,闻到一股发馊的味道,心里的火腾地就蹿了出来。睡前,她再三叮咛丈夫詹子恒,一定记住把奶瓶放在冰箱里。但丈夫竟然没有按她交代的那样做,好像根本没有当回事。
显然詹子恒故意与她作对。前夜丈夫是喝了酒十一点后回的家,那时她已经入睡,迷迷糊糊被弄醒时,丈夫从背后正紧紧抱着她,浓烈的酒气混合着热气喷在她的脖颈间,她反感丈夫在酒后做这种事,挣脱着不让亲吻。可是詹子恒在酒精的麻醉中全然不顾,见妻子从睡梦里醒来,动作更加粗鲁。
起初,她躺在床上木雕泥塑一样,当被亲吻一段时间后,开始有些兴奋,主动与丈夫回吻。詹子恒被弄得激情澎湃,急不可耐地扑了上去。他要酣畅淋漓享受妻子如水的柔情。
然而他感到体内膨胀的力量在消减,想把思想扳回到这上面,却感觉如螺丝累丝一般,无论怎么也拧不上,脑子始终集中不起来。他知道这样下去无法完成眼前这“攻城略地”的艰巨任务,便虚晃一枪,起身扯起床头枕巾,擦着脸上流淌下来的汗,边擦边骂道,这该死的天,还没到时令,怎么这么热啊?
郦云舒知道丈夫又掉了链子。
橘红的灯影从床头映过来,能清楚看到丈夫脸上的窘相。虽然他上身裸出的肌肉,在灯光下随着双臂的伸缩,隐隐滚动着,显出满身肌肉的强壮,她曾调笑说他就是钢铁铸就的钢铁战士。这是她最为丈夫引以自豪的地方,如今却像没有走上战场的勇士,没有见到刀光剑影的厮杀,就一败涂地倒在行列里。
詹子恒不甘心这么轻易失败,下床从冰箱里拿出冷饮料大口大口喝着,以此想把体内的温度迅速降下来,恢复到正常状态。
郦云舒体察到丈夫的隐痛,想把他从失败中唤回。她装着睡意朦胧,发出柔柔的呻吟,在“半睡半醒”中,主动把自己□□暴露在丈夫面前。詹子恒再次被激起,看到妻子像一堆棉花软在床上,在昏红的灯光里,像天宫里走出的仙女,越发显得美丽。血液加快的流速使他眩晕,身上再次淌出一层油汗。
妻子等待船入港巷。詹子恒饿狼地扑了上去,但却迟迟不能入港,尝试了几次,仍不成功,脸上滚落下来的汗珠,大颗大颗滴在妻子的脖子里,身上亮亮的水汗把妻子也弄得“水人”一般。
在几次努力后,从妻子身上滚下来。他像做了错的学生,默然地躺在妻子身边说,看来,我要把这酒戒掉了。语气里含着对妻子的歉意。她轻轻地用手摩挲着他的头,想让丈夫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她下了床,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关掉橘红的床灯,月光从窗隙里照射进来,室内一片银白色。她体贴说,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伤身不说,把你人报废了我可不答应,因为你是我的。她温顺地躺在丈夫的身边,像一条光滑的美人鱼。
她又一次听到丈夫不均匀的呼吸。大约过了十分钟,詹子恒用力重新把她拥抱在怀里,做船入港巷的“调试”准备,她也百般去迎合,想把丈夫从失败里拉出来。他被鼓舞着扬帆起航,又把妻子压在身下。但在一阵狂躁的折腾后,承认再次失败。她落落地躺着,像刚飘起的风筝,没有升上天空,就一头栽下来。
她努力地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想摆脱因为这方面丈夫的失败,致使自己乱糟糟的心境,便漫天云地想象心境之外的事情。
这时候,她想起厨房内的奶瓶还没有放进冰箱。
詹子恒在一阵折腾后,感觉胃里的东西将要翻出来。就在他慌忙冲向卫生间时,听到妻子喊道,把奶瓶放进冰箱里。詹子恒没有言声,妻子又高喊,记住!把奶瓶放在冰箱里。他的心如同肠胃的东西一样翻滚。妻子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这上面,难怪自己如此兵败山倒。
他强压着怒气回到床上,没有与妻子说话,一把扯过毛巾被蒙在头上。郦云舒半躺在丈夫身边,想说一些体贴的话安慰安慰他,但看到他满身酒气,肚里的气就鼓了起来。最近他好像一直都这样,要么下了班不回家,要么喝得醉醺醺才回家,便背过身也不理他。
詹子恒也没有说话的心情。
客厅自鸣钟响过,也不知道敲了几响。
时间早晚对郦云舒来说已经无所谓,反正今夜又是失眠。她拧开床头灯,拿起读了一半的《安娜卡列尼娜》,想借此入眠,但阅读了十几页后才感觉这是大错特错的想法。她被书中的情节渐渐所吸引,感到自己就像年轻漂亮的女主人安娜一样,撕心裂肺地爱着风流倜傥的情人沃伦斯基,两人形影不离,被周围人簇拥,遭周围人唏嘘、羡慕,嫉妒。她为安娜婚外情揪心,也为安娜大胆的爱情所折服。
当心趋平静放下书的时候,窗外已经放亮发白,一群麻雀在小区的灌木丛里喳喳叫着。
她进入厨房做早餐,发现奶瓶里的牛奶已经发馊。站在厨房里愣了一会,不情愿地下楼去买早餐。出小区顺着街道转了三四个摊点,最后找到一家较干净的,买了两份豆浆和半斤油条,拎着往家走。快到小区时,看到一根油条上有一斑点,便恶心起来。她本来对街边的早餐就有成见,连犹豫都没有,顺手把油条连同豆浆扔进了垃圾箱。
开门回到家里,见詹子恒正靠在通往阳台的门框边抽烟。烟雾零星瓢进室内,她呼吸到烟味,轻轻咳嗽几下,詹子恒听到咳嗽声,把门掩上。她追过去,见丈夫把烟已经跐灭,余气未消,仍劈头盖脸问,我一再告诉你,奶瓶为什么不放在冰箱里?你是不是故意给我作对?你知道我十几年养成的习惯,早餐一定要喝鲜奶。
见妻子不做早餐不买早餐,出去转了一圈空手而归,有些为难他的意思,也硬硬说道,这么说,你到外面转了一个空圈回来,就是为给我颜色看是不是?听他说话如此蛮横,她懒得搭理,说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不是你雇佣的老妈子,你也长着两条腿。愤愤走进卫生间洗漱。
詹子恒见妻子一清早发火,猜想是昨夜那场失败引起的。想到自己失败时妻子的心不在焉,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恼火。走到卫生间门口,倚在门框上说,大清早你不用这样借题发挥,有些事情你心里不舒服,我心里更不舒服。
她用清水漱了漱口,把水吐出说,我怎么借题发挥了?你说话要有根据。詹子恒说你心里清楚。她从卫生间走出来一边穿外套一边说,我心里不清楚。他把桌上的奶瓶丢在垃圾桶里,弄出很大的响声,她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他说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不满意?我早就清楚。郦云舒临出门说,你肥吃饱睡了一夜,能不能不这样找事?我要去上班,面对那么多的病人我需要一个好心情。没等丈夫说话,她已经把门重重关上。
郦云舒骑着单车汇集到上班的人流里。时令进入六月,还没有到落凫市最炎热的季节,太阳就感到火辣。以前骑车走在行道上,高大的法国梧桐浓密的树荫遮了满地。去年开始落凫市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移树运动,把五十年代建市之初栽植的刺槐、大叶杨,换成辛夷、木槿、香樟树等适宜城市绿化的树种。有人建议连市区主干道的法国梧桐一并移走,因为到了春季,树上瓢下的毛絮成了公害。恋旧的人们站出来反对,两边相持不下。为此《落凫市日报》开出一个版面开展一次唇枪舌剑的讨论,最后以“锯掉树冠,保留主干,嫁接改良”的折中办法收场。
市区的街道一下子亮了起来。但还没有到夏季,出行的市民就感受到太阳直射带来的苦痛。她做了应对的准备,进入初夏,在上下班时戴上自制的袖筒,避免胳膊暴晒在太阳光下变得黑黝黝。
今天出门匆忙,当胳膊感到灼烫,才想起忘记戴上袖筒。
上班的自行车人流越汇越大。郦云舒骑行到市区中心广场时,由于市区道路到处在“开肠破肚”,路面出现微微的堵塞。她停下车,双手扶着车把站在路上,抬头望去,两块高大的广告墙并排伫立在广场的中央,殷红的大字格外醒目,一块字幕是“热烈祝贺香港即将胜利回归”,另一块字幕是“香港的明天会更美好”,广告的下方署名是落凫市桃园房产公司敬贺。
她原本对这样的公益广告熟视无睹,因为桃园公司的老总耿啸谷是她的表哥,才禁不住多看两眼,也对七月的香港百年回归有了更多的亲近感。表哥的房产生意越做越大,竟然把广告登在落凫市最显眼的位置,让她为之自豪。不过,随着滚滚的车流,她的心又回到与丈夫的不愉快上。
掐指算来,她与詹子恒的婚姻走到七年的关口。
之前她们的婚姻一直这样平平静静。郦云舒的父亲与詹子恒的父亲在一个单位上班,在一次饭局上,詹父给她父亲一起喝酒,说闲话问及各自子女情况,发现两个家庭如此相似,都有读医学院的孩子,且年龄相当。两人玩笑道我们指酒为婚做儿女亲家吧。
就这样郦云舒和詹子恒开始交往。大学毕业后两家马不停蹄为她们举办了婚姻,一年后她还没有品出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婚姻,随着女儿妙妙的出生,已经完成恋爱、婚姻、家庭三连跳。近来她读《安娜卡列尼娜》,书里讲“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以此类推,她的家庭没有所谓的“不幸”,就该是所说的“相似”的“幸福的家庭”。又由此推断生活里所有人的婚姻如此,所有人的爱情也如此,
只是近些时,她感觉和丈夫之间出现了问题。
为方便接送,妙妙上幼儿园她就把女儿送到母亲那里。一下子空出那么多的时间和空间,她静下心享受二人世界时,却发现与丈夫的不默契。先是与他在那方面不和谐,有了安静的环境,有了充裕的时间,本该放松从容,却感觉像是完成任务,匆忙来匆忙去,丈夫似乎不能集中精力。她替他想过,觉得工作压力大,自己不够体贴,但当她自己也游离出去后,才感觉到她们之间真的出了问题。
后来发现詹子恒下班后能按时回家的次数渐渐减少,而且在外面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热心参加不必要的应酬,喝酒越来越多,甚至有几次喝得不省人事被她接了回来。她开始觉得大概是女儿离开身边后,自己独居的时间多,无所事事对他产生了过多依赖,可是詹子恒呆在家里两人一样相对无言,她宁愿去看没完没了的肥皂剧消遣时光,也懒得与他交流。
她感到了紧张。她们的婚姻到了七年之痒的关口,这关口对每个家庭的婚姻都是考验。她积极尝试着做些修补,只是她一边修补,一边却在内心排斥,她为此感到苦痛。她清楚自己与丈夫有了间隙。
这是婚姻七年之痒的自然反应,还是和丈夫真的产生了疏离?在辗转不眠的夜晚她常常问自己,却不能找到答案。有一天她听一首陕北民歌,歌词是“想亲亲想得手腕腕软”,觉得好生奇怪,男女之间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后来想,她和詹子恒连“牵肠挂肚”的感觉都似乎没有产生过,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这是一种癫狂的痴呆的男女之情。
以前没有享受过辗转不眠的情爱,如今却要辗转不眠去考虑眼前的婚姻,她的内心感到慌乱。
走到单位之后,她把单车寄存在车棚里。拎包上门诊楼时,下意识把呼机拿出看了看,发现有三条未阅信息。一条是当天的天气预报;一条是母亲告诉她女儿妙妙成绩;剩下的一条是高中同学伲江绿发过来的,内容是:云舒,我觉得还是与付雪分手为好,她的那一段过去,我心里接受不了。
她没在脑子里停留就把最后一条信息删除。在她看来,伲江绿有一点自恋的倾向,已经从婚姻城堡走出来的人,城里城外的风景都已欣赏过,对于与他刚刚认识的付雪而言,是去是留是分是合,有他自己的判断,何苦非要在自己面前唠唠叨叨说这些呢?
要知道她只是两人中间的介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