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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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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幸出差回来的那趟航班上有一例新冠确诊,她跟确诊的那位前后排坐,中间只隔了两个人。
她本人对于自己成为了密接对象这件事毫不知情,前一晚熬了个大夜看电影,接到社区电话的时候还在床上睡大觉。得知这个不幸消息后,直到被专车送进酒店集中隔离,她还恍恍惚惚,没有什么真实感。
好在她还没来得及去工作室,不至于波及到更多无辜。
被随手丢在一边的手机不断震动,她的客户、同事和亲友接连不断发来问候,消息太多,手机直接罢工了。
虞幸把手机重启后一边充电一边回消息,幽幽叹了一口气,决定解除隔离后的第一件事是换掉这个破手机,然后再去个灵光点的寺庙拜拜,去去霉运。
不然她的名字是寓意幸运,怎么才入冬就这么不顺。
“宝儿,去我家拿几件换洗衣服和睡衣送给我吧,还有洗漱用品,”她对着地上摊开的行李箱叹气,电话里跟秋律报了平安,“我去西普的时候带的衣服根本穿不了,后面几天还要降温呢。”
秋律人如其名,是个小有名气的律师,上班的律所就在虞幸住的小区边上,距离不过五百米,因此她经常午休的时候跑虞幸家里睡觉,有时候下班了懒得挤晚高峰干脆在她家睡下。
电话那头,秋律还在咋呼个不停,不过动作倒是利索,没两小时,一只豆绿色的行李箱就被工作人员送到了她房门口。
津南市今年的天气反复无常,虞幸去西普的时间是国庆假尾,身上穿的行李带的是衬衫风衣,不过半个月,落地时机场大厅已经能见到羽绒服的身影了。
只是——
“亲爱的秋大律师,麻烦你解释一下那个还没拆封的按/摩/棒是怎么一!回!事!”
“哦你说那个呀,是我之前参加一个广场活动的时候抽到的。但是我有对象,自然是用不到啦。”电话里,秋律笑得贱兮兮的样子气得虞幸想顺过去好好敲打一顿,“本来想着等你出差回来给你的,没想到你成密接了。”
“我谢谢你噢。”
“不是我说,你都空窗这么久了,真不会有念想吗?何况隔离期间这么无聊是吧……”
秋律似乎还有好多话没讲,但虞幸已经没什么耐性听下去了,借口说忙,挂断了电话。
至于那根□□,她瞥了一眼又立马丢回袋子里去了。
最后,秋大律师送的□□到底是没派上用场,一回家就被虞幸丢进了杂物间,再也见不到天日。
好消息是直至虞幸解除14+7的隔离,津南市都没再出现第二个确诊病例。
天气预报显示周日会下雪,虞幸惦记着去寺庙的事情,约了秋律和她男朋友赵霁光一起,在天空飘雪的清晨一脚踏进了普觉寺大门。
普觉寺很漂亮,下了雪更漂亮。云层是厚厚的灰白色,明度很高,所以不显暗沉。沿途凌乱又有些秩序的脚印像虞幸偶尔读到的诗集,松木的清香,白雪的冰恬,让人有种浑身杂碎被洗涤的清透感。
虞幸三人站在石阶上向上往去,宝殿前香火弥弥,有僧侣坐蒲团上低眉诵读。
他们花了足足两个小时,在每一尊佛像前叩拜。秋律从洗手间回来看到虞幸跪在菩萨前,口中不知默念什么,身侧的红烛不断滴下蜡珠,烛光焰焰,身后有小和尚拿着扫帚清扫门前的积雪。
秋律突然有种宁静而又温远的错觉,眼前的不是她的多年好友,而是哪个动了心的仙子,为了自己的爱人,在初雪这天褪去一身仙骨,甘作凡尘一土。
虞幸起身后才从门前那个扫雪的小和尚口中得知,她刚才拜的那尊菩萨,求姻缘特灵,好多恋人和夫妻慕名而来。
她脚步一僵,而后又若无其事向秋律走去,才明白为什么宝殿跟前的那颗大榕树上挂满了红绳,而和她一起来的这么多人里,全都是成双成对。
但她没想过,菩萨真有这么灵。
下山的路走起来要比上山顺畅不少,但因为有积雪,还是得万加小心,免得摔了一身。
虞幸电话里跟陆文芳女士说中午要过去一趟,让她记得准备自己的那份饭菜。
陆老师是一名影视编剧,作为圈里的“老人”,她在编剧行业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和超高的业界口碑。
源于疫情,近两年她闲适了不少,一年里有一大半时间是待在家里的,也写了两个很有意思的剧本,无奈与各种政策,处于停工状态。何况电影院等大型密闭娱乐场所总需要暂停营业,好早之前拍完的本子拖到今年暑期才上映。
虞幸还记得电影首映礼那天,她蹭着陆女士的面子见到了自己喜欢的演员。
陆文芳听她说刚从普觉寺出来,训教的话张口就来:“你去求姻缘了没,你一天天的除了上班就是窝家里,身边也就秋律一个玩得好。可人家有对象,总不能成天跟着你胡闹,我看你也干脆找一个,平时有个伴,别成天往我这里跑,看着烦。”
“妈——”
虞幸虽说工作后就搬出去独居,可隔三差五还是会回家,自己住再舒服自在也不如父母在身旁。
陆文芳又啰嗦了几句,问了虞幸中午要吃的菜才挂电话。
一旁,秋律见怪不怪问她:“阿姨又催你找对象啦?”
虞幸点头,郁闷地扯开包拉链打算把手机塞进去。
方知延周末一大早被妹妹叫起来,还有几个狐朋狗友跟着一起,说是下了雪的普觉寺是出大片的好机会,还说要去菩萨跟前求段好姻缘。
又是让他当车夫又是让他提包一路差使过来,好不容易捱到几个人喊饿要下山找点吃的填下肚子,结果手机摔了。
肇事人是虞幸。
那会儿刚好起了风,沿路积了雪的树叶子簌簌声响,抖下一身白,引得前面一伙路人惊呼。
有个倒霉蛋正好被落了一身,安静的人群瞬间变得有些嘈杂起来,虞幸分了心没站稳,下意识搭了把身边谁的手臂,然后就听到“啪嗒”一声——
有人手机摔了。
虞幸心道不好,赶忙捡起来看,手机屏幕却怎么都不亮,左上角明显一道裂纹,。
碍于身处的环境人多,怎么也不是个处理突发事故的好地。她只能将随身带着的名片抽出来,匆忙在背面写下自己的私人电话再递给眼前这个男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我名片,上边有我公司地址和联系方式,需要赔偿的话直接联系我,我会负责的。”
她抬头,正对上眼前这个男人沉下来的目光,也没忽略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也跟着停滞了一瞬。
“我当时没站稳,就搭了你一把,真的很对不起啊……”
心跳声过于喧嚣,虞幸怕自己在他面前再出什么丑,或者也是怕自己的心跳声被察觉。于是她慌乱中拽住秋律的手往前走的同时还不忘回头跟男人比划电话联系的动作。
同样也是为了再多看他一眼。
该怎么形容这个男人呢,虞幸坐在回程的车里想。
他像是雪后初霁,白雪掩盖的枝丫下悄然绽开的红梅,只用无声无息安静地开在那,就能让无数人趋之若鹜。他看起来有点冷,但并不是真的性子冷,只是气质似冰峰,眉眼却很柔润。刚才那个意外他看起来似乎也并不生气,只是有些郁闷。
虽然,他当时戴着口罩,只露了双黢黑的眼。目光沉静而幽深,是入了夜后疲倦安眠的海面。
虞幸想着,脱口而出——
“菩萨真的显灵了。”
秋律没懂她这句凭空冒出来到无头无尾的话,但虞幸没继续说下去,便只当是她说胡话,让赵霁光把人放在了陆文芳住的小区门口。
虞幸一家住的还是老旧小区,没有电梯,最高也就六楼。楼与楼之间的隔音效果不太好,随便站在哪栋楼底下都能听见谁家为什么吵架,谁家小孩的钢琴弹得跟杀猪一样扰人。
当然,这样破旧、雨季潮湿的小区里,最令人怀恋和着迷的,是每到饭点时候从每家每户飘出来的饭菜香。日光穿过树荫柔柔撒下,被分割又被重构,有一种缱绻的安逸感。
虞幸很喜欢这种感觉。
楼梯上到五楼,家门是开着的,虞幸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椒盐味,是她电话里点名要吃的排骨。
于是她没规矩地把鞋一脱,趿上拖鞋就往厨房里钻,里头那个系着围裙盘着头发的中年女人背对着她,拿着汤匙尝味道。
虞幸看着这一幕,眼眶不由发热,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陆文芳。
“陆老师,中午好呀。”
方知延一路被方怡歆念到吃饭的地方,吃饭也堵不住这大小姐的嘴。
“哥,我觉得普觉寺的菩萨真的灵,我刚帮你求完,你的手机就给那个美女姐姐摔坏了。我们是不缺一部手机的钱啦,但是哥你真的不打算把握一下机会吗?”
这位大小姐吃饭专挑贵的点,一点也不心疼她哥的钱包,“先约出来吃顿饭了解了解也行啊,又不是马上要你跟她谈对象。”
同桌的几个损友也附和出声,其中就属朱狄叫得最响。
“认识你这么久,也就见你大学谈过一个,结果人家嫌弃你太闷把你甩了。”
朱狄是他从高中起就认识的同窗好友加事业合伙人,论睁眼说瞎话和凑热闹,方怡歆还得往后稍稍。
方知延不作答,默默回忆了一遍下山路上的那段。
他记得那个女人皮肤很白,望向他时的那双眼神莹润似玉石。她的口罩在慌乱中掉了一边,发丝起伏间,两颊微微透着红,神情有些窘迫。
她递名片的时候用的时双手,手背上皮肤太透亮,衬得血管又青又绿。指甲修得很整齐,不像她妹妹喜欢做花里胡哨的款式,只涂了最基础的护甲油,亮亮的一片,在日光底下微微闪着光。
他还是第一次见女人能长这么白。
方知延从口袋里摸出那张似乎还带着余温的名片,白底黑字写着字。她叫虞幸,是个婚庆策划师,工作室开在雨花街,名字叫蜜匠。
之前公司里有同事结婚,请的好像就是这家工作室。当时那个婚礼的主题是“亚特兰蒂斯传说”,整个色彩基调是海底透蓝。
令人眼前一亮,所以印象足够深刻。
名片背面写的应该时虞幸的私人电话,因为写得仓促,字迹很潦草,但勉强能认清。
神使鬼差的,方知延在把几个人送回家后又发动车子,凭着记忆开到了雨花街。
虞幸的工作室很好找,门头的招牌是白色底金色字,周边细细勾了一圈纹路,字体分辨不出,更相像是本人手写的。
房檐下挂了只银白色的捕梦网。
今天是休息日,大门上了一把锁。
方知延把车停好,又一次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名片,指尖在姓名那栏缓慢来回滑动。
思虑片刻,还是拨出了那通电话——
“虞幸,我的手机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