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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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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个儿子?”吴彦军慢吞吞的重复了一句,连连叹了两口气:“不知道啊……很多人都说死了。”
“死了?”文颂皱着眉。
吴彦军:“向东那天不是被抓走了吗,也就四五天吧,就给放回来了,说是精神病,疯的严重。回来之后,他可开心了,到处说他杀了只鸡,怎么杀的啊,杀到哪里了啊。别人就问他,另一个娃娃呢,他不知道。就问他另一只鸡呢,他就说也杀了,问杀到哪了,他说剁碎喂狗了。”
文颂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一把大手狠狠捏在手心里,隔一会儿被攥一把,而现在不仅被攥成了一团,而且感觉那手上异常尖利的指甲全都扣了进去,刀子一样往里钻。手中的烟被他无意识的捻成了渣,过滤嘴的纤维丝都捻的一根一根的。
过了好半天,文颂问:“没人找过他吗?”
“找啊,当时村里好多人都找他,警察也找,他们说是没证据证明那个孩子被杀了。”吴彦军说:“但是你想啊,九岁大的娃娃,能去哪儿?找了那么多天都没找到,八成活不成。”
“唔……”文颂想了想:“你刚才说,很所人都说死了,那是不是还有些人说没死?”
吴彦军点点头:“是啊,有些人说没死,这事儿过去了大概一个多月吧,四队上有个女人说是走亲戚的时候,在半路上见着那娃娃了,旁边还跟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娃,这是一个。后来还有人说被警察找到了,带到公安局去了……反正吧,各种传言都挺多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都二十多年了,谁知道他在哪儿。”
“唔……”文颂压下心里的烦躁:“那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县上过来的警察叫什么名字?”
吴彦军想了想:“嘶……好像姓什么来着……感觉在嘴边,又记不起来……”
“额……是不是姓陆……”文颂试探着提醒了一下。
吴彦军眼睛眨了眨:“是,是姓陆,对对对,就是姓陆来着,他让我在那个笔录上签字,我看到他的名字了,就姓陆,名字是一个字儿,还挺难的,我不认识。”
那九成九就是陆瑀了。
李峰戳了戳了他:“我看见我们那的案卷上签的名儿姓张……”
文颂:“案子是县刑侦的,所里只报了个案,资料有限呗……哎,李哥,吴向东是怎么死的?”
李峰挠了挠后脑勺:“好像是房子塌了被砸死的吧。”
“啊……放屁!”吴彦军:“他死了,他啥时候死的?”
李峰瞪着眼睛:“哎,你这人,这种危险的流浪人员派出所都有专人负责的,也有档案,来的时候我看过了,吴向东在事发的第六年就死掉了,大雨把房子泡塌压死的。”
吴彦军看着他,语气里尽是嘲讽:“你们那活太糙了,尽想着敷敷衍衍,死了了事,听到点什么也看都不过来看,就在资料上写个死了,你们还拿这玩意儿宝贝。”
李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憋了半天:“又不是我负责的。”
文颂吃力的扯出个笑,拍了拍李峰的肩膀:“吴老哥,既然这样,那吴向东后来去哪了,现在又在哪儿?”
“这就难说了。”吴彦军抽着烟,皱着眉:“房子塌的时候掉下根椽子,把他的腿打瘸了,缓了大半个月,好了之后,就不见了,到现在也再没人见过他,像他那种疯疯癫癫的要饭的,窜到外省去都不一定。”
文颂忽然想起周海,以及陆谨头一次见周海的那个反应:“腿瘸了,瘸的是那条腿?”
“这个我还真想不起来。”吴彦军说。
“唔……”文颂想了想,又问:“吴向东在家里出事之前,人怎么样?”
“向东吧,其实挺温吞的一个人,跟个文化人一样,木匠,手艺好,那时候收入也不错,取的婆娘能干得很,那个大女子在家的时候,不念书是不念,但是懂事,后面那两个儿子也乖,大的那个念书还挺聪明,其实出事前真挺好的。”
跟个文化人一样,温吞,文颂把这两句在心里过了几遍,怎么也联系不到周海身上。他看向李峰:“李哥,你那有没有吴向东的照片?”
李峰:“有,所里材料上有。”
文颂点点头,问道:“吴老哥,你刚说事儿发生一个多月的时候,有个人看见过吴悠,那个人在那儿,我想去找找她。”
“哎呦,找不了。”吴彦军说:“癌症,去年就没了。”
文颂:“………………”
李峰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起身去了一边接,一会儿回来,看着文颂:“小文啊,你们那儿什么案子跟这件事有牵扯啊,怎么县里也来人了?”
文颂一愣:“啊……县里什么人?”
“说是刑侦的陆副队,马上到岭上。他头一次来,我得去带带他。”李峰说着转身就走,招招手示意文颂跟上。
文颂:“…………”这就尴尬了,他要怎么说?我觉得你说的不实在,我自己查?还是我就随便逛逛?
李峰转过头:“走啊,还是你在这儿等着?”
“呃……”文颂想了想:“要不你别说我在这儿了,我找个地方躲躲。”
李峰:“啊?”
“嗨……我去。”文颂一脸生无可恋:“算了算了,我车还在上头呢,走吧。”
李峰:“???”
两个小时前,陆谨出了县局档案室,便直接开车向着红川镇过来。在红川镇派出多看完材料,捞着一个辅警小陈就往梧桐岭赶。
他眉头锁得死紧,一声不吭的开着车。从红川镇到梧桐岭不是特别远,小时候他时常去看戏赶集,但走得都是小路,现在二十多年没来过,连大致的方向和距离也记不起来了。但就是好像有某种感应一样,胸腔里就像憋着一团污浊不堪的霾气,越走心里越烦闷。
车里头气压还是很低的,小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又偷眼看了看旁边黑着脸的县局领导,刚才所长跟他说,一个小时后要他去走访一个五保户,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了,这赶回去又要大半个小时,无疑是要迟到的,他在心里合计了半天。
最后他想,对于他一个实习的小辅警来说,什么事都没有顶头上司安排的紧急,所以他稍微清了下嗓子:“咳……陆,陆副队……那拐个弯一会儿就到了。”
陆谨:“嗯,谢谢。”
小陈:“是这样,陆副队,我们所李哥就在梧桐岭,一会儿……”
陆谨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哦,可以可以,你给他打电话。”
小陈:“……好。”
几分钟后白色帕萨特停在了山头的平地上,陆谨一眼就看见了前面的凯迪拉克,他愣了一愣,再一看车牌号,一个字腿腿都没有变…………
他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心里不由的窜上了一股无名火:“小陈,李峰在这干嘛?”
小陈:“就一个小时前吧,凤临派出所过来个人,说是要问问一桩旧案,李哥就带他过来了。”
陆谨:“…………”
心里的火蹭蹭的往上蹿,突然被剖开来的那种不安与愤怒,压了一早上的沉痛的自责与羞愧感,一瞬间爆了出来。
文颂急急忙忙来干什么?来调查他的事情,怀疑他和那些人有关系吗?
说到底,梁晓静的案子并不复杂,从各种线索上往里推,完全可以推到其他的类似案件上,以文颂的能力,要瞒也瞒不住。再说了他本就没打算捂着,只是不管什么事,作为旁观者总是清楚的,而一旦到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小坑洼都会变成沟壑,更别说是血海一般的过往,要跨越过去需要的勇气和自制力绝不是几句话能带过去的。
他想过跟文颂说清楚,但总觉得难以启齿,一方面是他不想把那些事剖开来摊在人前,那些对自己来说血海深仇,改变他真个人生轨迹的事,在别人的眼里可能只是一封案卷,他不想文颂像对待一封陈年卷宗一样来看待他,尤其在这几天两人的关系进一步发展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而且,吴逸,这个他一想起来就无法呼吸的名字,那个噩梦之中声嘶力竭的哭声,就像个无形的山峰压在他的背上,他的罪恶感始于此,他的羞愧感也始于此,他不想被剖开,不想任何人看到这些。
另一方面,他现在似乎知道那些人,或者那个人想干什么,他担心这件事到最后是个旋涡,他不怕自己成为目标,更不怕自己陷进去,因为撕下警察的标签后,他也想一身孤勇,亲手将这所有的仇与恨做个了断。但他不想让文颂卷进去,文颂生来就是伴着太阳出生的,全身都像带着光,而他不一样,从小生在这阴暗的山沟,还背负尤其阴暗的阴谋和仇恨。
他咬着牙望着岭下的山路,强压着心中的火,静静站在风中。
文颂从小路爬上来,远远地就看见了陆谨削薄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来。
陆谨双手插在裤兜里,修长的腿微微交叉,靠在帕萨特的车门上,深色的薄外套敞着,里面是打了皱的白衬衫,有点长的发梢被风掀了起来,露出白皙的额头,一截笔直的鼻梁撑起大墨镜,镜下的目光好像没什么温度的盯着脚下的梯田,薄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
文颂知道今天这话不好说,走了一路忐忑了一路,往过来走得时候,他把脸搓了两把,做好了挨巴掌拳头的准备。可站了半天这人没反应,一副老子不认识你,不要靠近我的样子,文颂突然就放开了。他还是头一回见这人发火,难不成这人发火是冷战?这不得把人憋坏了?
他挑了挑眉,看了眼正在走过来的李峰和小陈,低声说:“宝贝儿,你怎么来了?”
话刚出口,李峰的声音就喊开了:“哎,陆副队……”
陆谨站直了身子,绕开文颂迎了过去,握住了李峰伸过来的手:“李哥。”
“是这样陆副队,”李峰满脸堆着笑,尴尬的说:“我们王所说是所里有点急事,让我和小陈早点回去。我看你和小文的目的一样,刚我带着他在村里都转过了,我觉的他可以带着你去。”
又不是自己的事,干嘛跟着他们瞎晃悠,回去躺着不好吗?
陆谨看了看他,冷冷的说:“哦……这样啊,那……”
他话还没说完,文颂就接上了:“可以可以,你们回去吧,我带他过去,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