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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老头子叫王跃民,八十七岁了,满嘴就剩两颗牙,但身体还很硬朗。盘腿坐在炕上“吧嗒吧嗒”的抽着老旱烟,守着一个巴掌大的电热炉子煮茶喝。

      “这东西,你们从哪来的,现在还有那事儿吗?”老汉捏着那本《摄灵秘术》的复印件,皱着眉问。

      文颂:“从你们一个小辈阴阳那儿来的。”

      他十分放松的坐在炕头,半边身子依着石台侧向老头儿,一条腿盘在炕上,另一条腿垂下炕沿踏在地上,边说边捏着一块布子,端起了老汉眼前煮沸的小茶缸,将茶水慢慢箅进四方桌上的小纸杯,然后伸着两根手指,将纸杯推到了陆谨面前,一套动作娴熟流畅,毫不生疏,毫不见外。

      陆谨面上没什么表情,撩起眼皮看了眼冒热气的杯子,淡淡的说:“我不渴,谢谢。”

      他确实不太渴,在车上刚喝了半瓶矿泉水。但不渴归不渴,态度冷淡是真的很冷淡。从进门到现在,十几分钟了,这是第一句话。他安静如鸡的将半边屁股搭在炕沿上,两条长直的修腿随意交叉着,修长的脖颈弯出了优雅的弧度,与世无争,与我无关的刷着手机。

      文颂也看出来了,因为幼年的经历,他条件反射的抵触这类从事玄学工作的民间艺人,见了他们不由自主的就打开了身上的寒冰结界,下决心要当一个高贵冷艳的背景板。

      那就当吧,挺赏心悦目的,他心想。

      老头儿向着陆谨的侧影瞄了一眼,看的出来这年轻人的态度有些不太好,但他毕竟那么大年纪了,吃过的盐巴比别人吃过的米面还多,什么人没见过,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噘着嘴嘬了一口烟锅子,满嘴冒烟的说:“那这小辈绝对没干啥好事。”

      “嗯,您老说的对,确实没干啥好事。”文颂将浓茶在嘴里含了一会儿,咽下去后说:“但这本书,是什么来历,我们没搞清楚。”

      “这东西你还真问对人了。”老头儿说。

      文颂赶忙把屁股往里挪了挪:“那您说说呗……”

      老头儿看了看他:“这东西说来话长。”

      “您讲,我就当听故事。”文颂巴巴的看着他。

      老头儿捏了一撮烟丝装上,砸了砸没牙的嘴,讲开了,而且起头起得很遥远:“建国后,干我们这行的都是偷偷摸摸,本就不多。我二十来岁的时候,不是闹那啥革/命吗,这东西他娘的都是余毒,所以就更少了,咱们这一带剩的也不多,后来革/命闹完,慢慢的又缓过来了。”

      “我就是那个时候,三十多岁学的艺,我学这个也是机缘巧合,我师父是隔壁省流窜过来的,饿的要死的时候,倒在了河边,被我背回了家,活过来就给我传的手艺。后来我才知道,他一块儿过来了三个,都是阴阳,后来走散了,其中有一个不是我们西北的,是闹革/命的时候打南边过来的。那个人很特别,姓姜,名字也很有文化,叫志行。”

      文颂点点头:“姜志行……”

      他看见陆谨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落在了地上的小水坑。

      “对,就是他,”老头伸手敲着那本书,说:“刚开始他名声不响,我那师傅都不知道他跑到哪了。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儿,就在咱们九合乡对面的山上。当时一个女人大着肚子,下地干活,把孩子生在地里了。小夫妻两不晓事儿,血里呼啦的,就抱着娃娃跑回了家。也是挺凑巧,第二天,村里一个小伙子就掉到了井里,淹死了。”

      文颂给老爷子箅了杯茶。

      老爷子端起来一口干掉,继续说:“然后那小伙子的父母,就跑到山神庙去求签,拿到神婆子跟前一解,说是整个庄子里有血灾。”

      陆谨两条腿换了换,文颂抬头看了他一眼。

      就听老爷子说:“这么一解,庄里人都怕了,你一句我一句,都知道了前一天,那女人把娃娃生在了外头。那时候的人也不管别的,立马就上那家去闹了,庄里老人本来也没打算怎么管,毕竟这种事很难说。可接下来一段日子,庄里头崴脚的,撞墙的,上吊的啥都发生,谁都说是脏东西在闹。那逼得庄家没办法,就开始四处找阴阳整顿庄里头,当时连我师父都请了。”

      “去了没?”文颂问。

      “没去,他当时犯风湿,腿疼得厉害,而且他不想干这事,这种东西损得很,邪性!就让我跟着去看看,长了个见识。”老头说:“当时去了才知道,他们请的主事的就是姜志行,那排场大啊,带着四个徒弟,一到地方,直接宰了两个大黑狗,四个红鸡公,狗血鸡血装了两大盆,上两头老黑牛,半天时间,把整个庄子的巷子犁了个遍,”

      “什么玩意?”文颂没听懂:“老黑牛犁巷子?”

      他压着眼皮看了眼陆谨,才发现那人不知什么时候端起了小纸杯,正将杯沿抵在唇上发呆。

      文颂看的急,没发现陆谨抓着纸杯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就是找两头老黑牛,拉着犁,将全村走人的大小巷子,从正中间犁一道。”老头连说带比划,神情激扬:“脏东西带得血气那都是阴气,白天是不能走阳道的,都躲在地皮下边,晚上才出来害人。做法的时候,大阴阳在前边过大咒,老黑牛跟在后面把巷子从中间犁一道,可以把这些血气翻出来,黑牛后面紧跟着就下符咒,符咒下去就填埋,血气就被挡在地皮外面了,太阳一晒,没了。”老头两手一摊。

      文颂听得目瞪口呆,就见老汉一个手刀劈下来,又说:“而且还可以把这些东西往外边爬的路给斩断了!”

      陆谨:“哼……”

      文颂看向他,就见陆谨唇线绷的死紧。

      “那然后呢?完了?”文颂问老爷子。

      “这哪能完,早呢,才刚开始。”老汉将烟锅子在石台上磕了磕:“然后就是念经,各种法器行头上全乎了,师徒五个你换我,我换你,从村口到山根,再从山根到庙口,绕着村子念,整整三天。最后在那女人家又念了一天,子时一到,围着那娘两个连掐带算,火票子在两人头顶各烧了七七四十九圈。 ”

      老汉“吧嗒”又嘬了一口,道:“才消停!”

      陆谨自打冷哼一声之后,就听得十分平静。文颂把目光从他身上抽回来,问老爷子:“那娘俩儿呢?”

      “三天后就死了。”老爷子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轻描淡写的说:“阳气都被整光了,还能指望她娘俩活几天,后来那男人服毒死了,老太太上了吊,三岁的女娃被赶出了村子,据说是被狼吃了。”

      “反正就是全家都没了……”文颂说。

      “嗯!”

      “那姜志行呢?”陆谨突然开了口。

      文颂箅茶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着他,就见他眸色淡淡的看着老头儿,嘴唇的颜色和脸一样白。

      “他能怎么样?”老头儿也是有脾气的,这年轻人从进来就不理人,这会儿听故事听上了劲,倒也开始问了,看在文颂的面子上,他倒也没甩脸子,只是头也没抬的回了两句:“这么大的事,而且直接把害人的整死了,自然是几天之间名头大胜,成了香饽饽。”

      文颂箅好了茶,将小缸子填满了水,重新放上电热炉,一抬头,就看见陆谨那双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抓走了他面前的杯子,边喝边用另一只手,将喝过的空杯子推到了他眼前。

      文颂:“…………”

      “咳咳……那就……就相当于他在咱们这一带火了。”文颂被陆谨这一个操作,整的有点嗓子干,还有点大舌头,他无意识的拿起水杯,一仰头没喝到,才回过神。端着杯子愣了一愣,余光瞥见陆谨正凉飕飕的看过来,他心头一热,向着陆谨挑起眉角,伸出舌尖舔了舔杯沿。

      陆谨心道:“这茶真他妈烫嘴……”

      这小插曲,自然发生在老头子看不见的空间里,他顺着文颂的话,继续说:“那是自然,四里八乡大小的事都开始找他。但他吧,一般的不怎么接,接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

      文颂:“乱七八糟,怎么说?”

      老头儿答道:“就像什么女人洗身上的时候进别人家,别处的媳妇在娘家流产等等的,他们管这叫——摄灵,都是别的阴阳嫌损的活。”

      “都是要人性命的活儿。”陆谨又接了一句。

      老爷子这才向他瞄了一眼:“差不多,只要他们做了法的,基本上都家破人亡了。所以说这活儿损,除了他们也没什么人愿意干。”

      屋子里静了好半晌,只听得见文颂将茶水箅进杯子的声音。

      “不过这东西,怎么现在还有呢。姜志行横了四五年,后来半夜被人点了一把火,两口子都给烧死了,第二年两个徒弟也被人砍了,剩下的两个后来也没咋听说过啊,都四十来年了。”老汉皱着眉说。

      “卧草,这还真是报应不爽。”文颂挑了挑眉:“那剩下的两个徒弟叫什么名字?”

      老头说:“一个叫赵成远,隔壁县人,一个叫刘化龙,好像也不是我们本地的。”

      文颂点了点头。

      “嘶……说没了吧,好像也不对,我也记不太清了。”老头砸吧这嘴,望着房顶回忆了半晌,又说道:“好像是二十来年前吧,上川那的山里头好像还发生过一起。”

      文颂正在给陆谨递茶,就见他接茶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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