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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关于小流氓的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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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愿早上的时候去参加解剖大赛的颁奖,第一没什么悬念,果然是他。
院里的教授们在台上笑眯眯的给江愿颁奖,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欣赏。
小小年纪如此优秀,后生可畏啊。
江愿也同样笑眯眯的接受了教授们的欣赏,他只希望这类比赛多办点,倒不是说多光荣,是因为有奖金拿。
台下社团的学弟学妹们举着单反拍个不停,头顶明亮的舞台灯光和台下的闪光灯齐齐晃在江愿眼里,他有些睁不开眼,但仍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主持人流畅且激昂地说着官方套话cue着流程,他全然不在意,内心只记挂着刚才接到的电话,他还急着去警察局领人。
台下的学妹学姐在张辛孝和陈川旁边闹成一团,他俩是江愿的室友,从入学以来,现在已经是第四年了,一直担负着江愿经纪人的角色。
说真的,对于女孩子的围绕两个人已经习以为常了,虽然不是冲着他俩来的。
“欸江愿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张辛孝老老实实答。
“天哪他为什么会没有女朋友啊?微信能不能给我推一下啊?”
“这个…….他一会就下来了,要不你亲自问问他?”陈川接道。
陈川和张辛孝对视一眼,无声沉默。身边一票小姑娘互相兴奋的窃窃私语,说着江愿好帅,又温柔又稳重,但是脸长得又特别奶,笑起来绝杀,反差萌的十分可爱。
没过多久江愿捧着一束花下来找张辛孝和陈川,刚才叽叽喳喳的姑娘们忽然就安静了,只躲在一边悄悄观望,陈川叹口气,这些不争气的。
他好心cue道,“江愿啊,那边的姑娘想要你微信。”
江愿扭头一看,顿时觉得有点窘,“微信…….就算了吧……”
姑娘也没指望真的能要到,其中一个大胆的喊道,“手里的花送我们吧!”说着就朝江愿走过来。
江愿见姑娘大大方方朝着自己就来了,腼腆一笑,“行啊。”
这一笑不知道又迷了多少人的心。
而后他直奔了警察局。
赵进给他打电话,说他那边有个小弟弟跟人家打架进局子了,他人在外地,问江愿能不能帮忙把人领出来。江愿答应了,那个小弟弟他见过几次,才16,叫小虎,老老实实的,不像是跟人打架的孩子。
这时他见到小虎穿着面馆里服务员的衣服,鼻青脸肿的垂着头坐在一边,另一边的塑料椅子上的小青年背对着他坐着玩着手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江愿登时脸色不太好看,这孩子明显是被欺负的那个。
“江哥。”小虎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
江愿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没事,别怕,一会儿就能走了。”
警察这会儿出来讲了经过,普通纠纷。
“签了字把人领走。”
江愿没动,“他们不赔偿?”
警察一挑眉。
坐在一旁的小青年这时候“腾”的站起来,“谁赔谁啊!看我这衣服让他给弄的!”
小青年上衣裤子上都是菜汤的污迹。
这一眼对视,两个人都一愣。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江愿认出这是吴小兵的爸爸。
没想到在这遇到吴小兵,以这么戏剧的方式。
他爸佝着背,头发几乎全白,剪的只剩下短短的茬,面容是常年日晒的黝黑,沟沟壑壑里堆满了生活的烈风刮过的沧桑。身穿洗的发白的劳动服,袖口磨起了毛边,脚上一双沾了泥浆快磨破了的钉鞋。
那一双眼睛里都是疲惫,和多年来一味对生活妥协留下的卑微的伤痕。
而吴小兵还是那副德行,一身乱七八糟混搭的名牌,品味恶俗,脚上的AJ看起来还是新的。那趾高气扬的劲,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逼。
小虎扯了扯他的胳膊,悄悄说,“哥,算了,他就打了我几下脸,就看着吓人没什么事,我还手了,都打在看不着的地方了。”
江愿一听,笑了,不亏是赵进带大的孩子。
警察再一次让他们签字把人领走,他们双方都没有交流,但他看出了吴小兵眼里的讥讽。
懒得理。
从警察局出去,吴小兵和他走在前面,江愿听着他们吵了一路,直到路过西苑大厦门口的时候,开始有了肢体冲突,当吴小兵扯开他爸爸拽着他的胳膊的时候,吴爸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你别总拿心脏疼这招吓唬我和妈,不管用了我告诉你!”
听到这江愿皱眉,他还没来得及分辨,视线里的男人却直挺挺倒了下去。
江愿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反应过来的,他庆幸自己学医,记得西苑大厦大厅门口就有AED(自动体外心脏除颤器),他冲进去拿了出来给吴爸做急救。
“小虎打120!”
“好!”
吴小兵有一瞬间的怔愣,之后不屑的开口,“他总是这样,妈说一会就好了叫什么120啊,装的吧老头。”
甚至在这人命关天的紧急时刻,江愿的脑子里还是分心出了一份不合时宜的极大厌恶,但他很快甩开了,他需要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手里失去意识呼吸骤停的男人身上。
人类看热闹的本质从古至今未变,很快四面八方围上了一层层的人群,人们面色担忧,互相和同伴说着什么,还有一部分的人在录视频,有光明正大的,也有偷偷摸摸的。
在不知道第几遍除颤和心脏按压的时候,男人终于恢复了意识,也幸亏阳城医大附属医院就隔着一条街,救护车可以说是马上就到了。
医生护士把吴爸抬上担架往车上转移,招呼着家属跟上,但吴小兵在这一刻却有点犹疑,“你要叫的救护车你掏钱啊!”
医生护士的目光变了变。
江愿一咬牙,强行拽着吴小兵上了救护车,不忘嘱咐身边的小虎,“你别跟着我了,回去吧,记得买点药膏。”
救护车上医生询问男人的病史,吴小兵一问三不知。
“这不是醒了么,还用拉去医院?”吴小兵怀疑的目光扫过救护车上的每个人,医生护士也算是见多识广、见怪不怪,职业素养使他们依旧冷静而客观,不因吴小兵对他们有意无意的轻视而恼怒,平静答道,“室颤和室速如果发生过一次,一般还会再次发生,所以需要马上送急诊观察一下具体情况,看是否需要马上上手术安装心脏起搏器。”
吴小兵的神情仿佛是不太理解,在车上拨了通电话。
“妈,你来阳城医院一趟,我现在在救护车上,快点啊。”
“诶呀我没事!”
“对,是,好了你别问了到了我再跟你说。”
挂了电话,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从上初中开始,吴小兵就不待见他,骂他是孤儿。谣言、孤立、谩骂,从推搡到殴打。
他确实是孤儿,从福利院辗转到了青少年收容所。
学校里的老师们也只当这个怪异的小孩是真的因为没有家长教育而性格孤僻,无法融入集体。城市边缘偏远郊区的日子和人,大约也都是得过且过的。
没人发现端倪。
所有人孩子都知道他没爸没妈,每个人欺负他的时候从来就没有任何顾忌,因为没人给他撑腰。
他就是在某一天被吴小兵堵在街角的时候遇见赵进的,赵进看不过眼帮了他,俩人一起在这个月黑风高适合杀人越货的晚上,把吴小兵揍了一顿,拍下了他吓尿裤子的视频。
没有意外地第二天他被叫到了办公室,里面是吴小兵和他爸爸妈妈。也许吴小兵不知道吧,他们这些“没人要的小狗”都有演技派的实力。
尤其是在“笑”和“可怜”上,这曾经是他们的生存手段。
从江愿进到办公室开始,就默不作声的解开了自己校服衬衫的扣子,露出自己单薄的胸膛,营养不良的肋骨,以及挽起袖子后身上各处新新旧旧的伤痕。
紧接着声泪俱下地讲述了这些日子吴小兵对他进行的校园霸凌,着重强调了自己实在是不堪重负才还了手。
真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班主任为自己没有早点发现而感到无比自责,吴小兵的爸爸脸上有种羞愧难当的神色,只有吴小兵和他妈妈,是不服气的。
江愿敢保证这是吴小兵这辈子看过最逼真的戏。
他是谁,他是全年级最让老师省心最乖巧的第一名,他有着凄惨的身世,他还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并且他更擅长那坚强的,但破碎的笑容。
这一场闹剧,最终是学校严厉的强调校园霸凌事件,有平日不满吴小兵的三三两两的人站出来,最终吴小兵转学离开。而江愿,申请跳级。
江愿开始反击是因为他发现这些所谓的同学只把他当做消遣,那种毫无心理负担的放肆,就好像放学路上用小石头随随便便扔向路边的流浪狗,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再多的笑容和忍耐留给他们都是浪费。
后来他就跟着赵进成了双星街那片的小流氓。正义的小流氓。
虽然流氓用正义这个词形容不太合适,可江愿当年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遇到像他一样被欺负的孩子就帮一把。虽然标榜着自己是正义的化身,也免不了因为暴力行为数次被扭送警察局。
但他和赵进都没爹没妈没人管,况且未成年,送进去也只是批评教育,还要蹭一蹭警察局的盒饭,时间久了甚至跟双星街的警察叔叔混了个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