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梦呓语》叫我小果

4、阿杏

　　我是个怪胎，

　　邻居家的小孩是这么说的。

　　孩子的笑容裹挟着天真的恶，

　　是我挥之不去的噩梦。

　　不过他们说得没错，

　　我也确实是个怪胎。

　　我可以听见万物的声音，

　　却唯独听不见叽叽喳喳的人声。

　　幸好我在唇语上有些天分，

　　可以读出他们的话。

　　我的妈妈恨死了我。

　　因为我是怪胎。

　　在她的漠视下，

　　我磕磕绊绊长到十五岁，

　　然后——

　　我认识了我的阿杏。

　　阿杏是一棵银杏树，

　　一棵瘦瘦小小的树。

　　他完全称不上英俊，

　　以树的审美来说。

　　在我眼里，

　　却是世上最好的。

　　初遇阿杏，

　　是一个傍晚的盛夏。

　　一个晚风轻柔得仿佛春天的下午。

　　我趴在阳台上，

　　听见麻雀聊着领居的八卦，

　　听见树与树之间的嘻嘻哈哈，

　　听见风对晚霞的又一次告白。

　　他说他喜欢她。

　　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他说他爱她。

　　她的脸慢慢变成暧昧的粉红。

　　人们抬头看天，

　　指着这对璧人说，

　　晚霞真好看。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

　　风对晚霞的告白。

　　“已经第九百九十九次了。”

　　扭过头，

　　视线交汇处，

　　我寻到了他——我的阿杏。

　　一棵瘦瘦小小的、

　　有人气儿的树。

　　枝干歪歪扭扭的，

　　再长几年怕是会伸进一楼的人家。

　　真是可怜。

　　他听见我的心声，以树的方式摇了摇头。

　　一片小扇子晃晃悠悠飘到我的手上，

　　是一片叶子，绿色的。

　　他说，送给你。

　　我叫阿杏，很高兴认识你。

　　耳畔还是有风的轻吟。

　　是他向晚霞表达自己的爱。

　　他说他爱她。

　　他说她爱他。

　　我收下了。

　　往年夏天，

　　愿意伴着我的只有晚风和雀儿

　　这一年，我却有了阿杏。

　　他愿意与我畅谈，

　　为我讲述外面的世界

　　——丑陋不堪又色彩斑斓。

　　但总归比不上阿杏。

　　与他相对无言一秒

　　便是弥足的珍贵。

　　阿杏真的是一棵很好的树。

　　或者说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包容、温柔、乐观

　　他幽默风趣、善解人意

　　这些品质我身边的人都没有。

　　他们阴暗卑鄙小肚鸡肠，

　　他们虚伪功利利益至上。

　　他们活得还不如阿杏——他们口中的一棵树明白。

　　真的很奇怪，

　　这些人创造的词汇，

　　人为什么反而无法践行呢？

　　我不懂。

　　就像我不懂为什么平平常常的一个下午，

　　一楼的住户忽然发疯，

　　他认为阿杏的枝干挡住了他珍贵的采光。

　　他砍下了阿杏的手臂，

　　为了他可笑的采光。

　　我听见了阿杏的啜泣，

　　晚霞的尖叫和风的安慰。

　　阿杏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失了一臂的他不就便去了。

　　彼时一楼住户正瘫在阳台的躺椅上。

　　杀人犯享受着温暖的冬日阳光，

　　对他来说，又是一个猫在家的好冬日。

　　无人知晓他的罪孽，

　　连他本人都没意识到，

　　他杀了人。

　　又是盛夏，又是树影婆娑。

　　风还在追求他的晚霞姑娘。

　　我还是呆呆地趴在阳台上。

　　愿他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