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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江南雨 ...

  •   七八月份,江南的梅雨总让人多愁善感。
      雨柔柔地飘着,一缕缕的银丝密密地织着,织成轻纱飘逸,织成人间幻境,织成万千烦恼丝。
      我站在檐下,伸手想去接住这银丝,终是一手空。
      可惜娘看不见了。
      她毕竟念了江南的雨一辈子......
      我娘闺名是静好,有岁月只余静好的寓意。
      我娘的父亲,我的外祖是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他据说是姓余,亦或是俞,总逃不了这个音的。他只得了我娘这一个宝贝独生女,外祖母在我娘三岁时便病故了。他深爱发妻,不肯再娶,唯恐委屈了我娘。一个鳏夫硬是又当爹又当妈地把我娘拉扯大了。也因此,他们父女间的感情较常人亲厚。我娘也受外祖的影响,自小能吟诵诗书,据说七岁便能背诵《关雎》。
      我娘及笄后,便由外祖做主,嫁给了我的秀才爹。我爹倒是争气,竟考上了举人,成了老爷,我娘就升级成了夫人。他们举家搬离了江南,那个生娘养娘的地方从此只能出现在娘的梦里了。
      而我是娘到了北方后才生的,上头有一个生于南方的嫡亲哥哥,可惜先天不足,不满一岁便走了,只留娘整日以泪洗面,身体也愈发地差了,生了我后更是整日缠绵病榻。爹娘那时感情甚好,疼极了发妻的爹对娘发誓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人,即使只有我一个女儿家也不在乎。他会只守着她一人,他发誓。
      可惜我的秀才爹终究是个文人。
      自诩风流的文人总幻想着妻妾成双美眷在怀的美梦。
      三年后,我有了一个庶弟和一个小娘,我娘有了一个庶子和一个妹妹。而未来,我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弟弟和妹妹,唯独不会有哥哥了。
      “我知道我不该奢望那些的,可元郎他毕竟向我许诺过,他许诺过只会有我一人的,他许诺过的。”娘总在父亲歇息在小娘们那儿时念叨这么一句话。曾经温婉端庄的人儿洗去了脸上的被宠爱出的天真,肆意涂抹上迷惑、怨恨以及绝望。那个岁月静好的女子终枯死在岁月的洪流中,活下去的只是一层作呕的皮囊。
      她不再是余静好了。
      那个眼睛亮亮的小姑娘、
      那个会背诵《关雎》的小姑娘、
      那个一心一意依恋着夫君的小姑娘......
      在一次收到外祖的信后,娘啜泣了一晚上。第二天,两岁的庶幼弟季敏被记到了我娘的名下,成了我的嫡亲弟弟。他的亲娘生他时难产过世了。那时已经十岁的我明白娘的意思:她可以没有亲生的儿子,但她必须有一个儿子,不只为她,也为我这个早晚会成为外人的女儿能有撑腰的娘家人。
      娘从那时起或许就对父亲死心了。
      敏儿很聪明,对得起他的名字。我年长他八岁,都说长姐如母,敏儿可以说是我养大的,如我亲厚异常。颖慧的他早已知晓身世,却依然待娘如亲母,我如亲姐。
      烈日沉海,月上枝头,春去秋来,北雁南归。
      我及笄后便由父亲做主嫁与了他上峰的嫡次子。对方并无心上人,我亦是。他敬我却不爱我,我亦是。真正举案齐眉一辈子的夫妻到底是少数,多的是我与郎君这样的相敬如宾。
      但这也挺好的。
      我出嫁了,敏儿也娶亲了。父亲的年岁一年年地增长,年迈的他许是终于羞于对早年发妻的亏欠,对娘越发的好了。一天到晚静好静好地叫着,却始终收不到一声的元郎。
      只有老爷。
      只有老爷。
      岁月到底不待人,谁曾想外表精壮的他会先一步于羸弱的娘过世呢?
      那年正月元日,百姓们庆祝着新辰佳节,火树银花,好不热闹。
      而在人间灯火,万家喧嚣时,父亲过世了。
      父亲过世前死死扣住娘的手,许诺来世与她再做夫妻。娘扫了一眼跪在榻前的小娘们和庶弟们,笑了笑,抚着父亲的手说:
      “妾自然愿意。”
      父亲盯着她得体的笑容,看了看榻前的小娘们,长叹一声,颓然松开了手。
      娘站起身,整了整衣饰,毫不留恋地走了。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清娘脸上的表情。
      她,会伤心吗?不得而知。
      父亲过世后,敏儿,哦不,是张家新一任家主张季敏支撑起了这个家族。
      娘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几年后终于没有熬过去。死前她嘱咐让敏儿将她和父亲合葬。
      娘过世后三年,我的夫君被调遣到江南一带。我随他赴任,见到了娘始终念念不忘的水乡。
      看着眼前的雨,我恍惚间想起幼时每逢北方冬季降雪,那时爹娘感情尚好,于我而言最幸福的,无过于爹爹休假,在家陪伴娘和我。那时我可以由爹爹抱着,听娘讲外祖给她讲过的故事。虽然屋外大雪飘飘,但丝毫不影响屋内其乐融融。受宠的我可以笑,可以哭,可以和养的小白猫一起玩闹。
      但小白猫最后也变成了老白猫,老白猫懒懒的,不爱动,后来就......
      后来老白猫怎么样了?
      兴许是有一天趴累了,钻进草丛就不见踪影了吧。
      不打紧的,不打紧的。
      “怎么了吗,夫人?”
      夫君见我盯着窗外出神,发问道。
      “没事,只是想起了母亲。”
      “岳母是南方人?”
      “嗯。”
      “南雨——”
      “嗯?”
      “无事。”
      烛光摇曳,又是相对无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江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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