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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观尸 ...

  •   观尸
      苏恨晚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忆起从前在崆涧宗当扫门弟子的日头。
      当是时,苏恨晚刚入崆涧宗,因其根骨普通没有被长老相中,所以只得当个记名弟子。虽然记名弟子中也有“弟子”二字,却是与正式弟子千差万别,更别提还是个扫门弟子。
      一日,苏恨晚正斜着扫帚在崆涧大门前扫叶,迎面就见两个一高一矮的黑衣青年径自向门内走去,忙出言拦下:“崆涧宗不得擅入,请二位公子见谅。”
      二位黑衣青年见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还是个扫门弟子,压根不当回事,脚步不停,直往里走。
      苏恨晚见状忙闪身挡在两位青年面前:“公子若真有要事,可否告之在下二人名讳,容我好先行禀报。”
      谁知那二人中的高个竟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怒道:“崆涧宗对待远道而来的贵客就是此等态度?无人迎接不说,还令一个扫门弟子将吾二人拒之门外?”
      苏恨晚正欲辩解,却见那人双目圆瞪,面目可怖,不由噤了声。
      “师兄,我看就算了吧,又何必为一扫地的动真气?”另一个声音悠悠传来。
      “师弟,这八卦门到崆涧宗不说千里也有数百里,崆涧宗不为我们洗尘也就罢了,让一个扫门弟子把我们拦在门外是何道理?”那高个子闻此话却是愠火更盛。
      苏恨晚心中一塞,冷声道:“此地乃是崆涧宗,二位公子要进崆涧宗也得照着规矩来,就算是扫门弟子也是崆涧宗门人。”
      这番话彻底激怒了高个子,他揪着苏恨晚衣襟的手一紧再紧:“就问你一句话,你当真要阻拦我们二人?”
      苏恨晚颔首道:“我欲尽崆涧宗扫门弟子之务,还望二位公子谅解。”
      说罢,苏恨晚只觉双脚一空,整个人被生生吊起,一股力道拽着他往地上砸去。当时苏恨晚只是个不懂武的少年,而那人却是用了十成的力道,当即摔得头破血流,肋骨断裂,倒地不起。
      只听那矮一截的人的声音从高处传来,语气傲慢:“汝可听好了,吾二人为八卦门门主的入室弟子,吾名霏阳,吾兄名跋沪,来此乃是为贺詹仙师六十寿辰,汝现在可以去禀报了。”
      苏恨晚挣扎着想爬起,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意识愈见模糊。
      恍惚间,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八卦门门主的入室弟子净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若是真受了你们此番贺寿,詹老头怕是要少活十年。”
      耳边嗡嗡声越来越响,只听得霏阳跋沪听到这话后怒声又说了什么,紧接着是激烈地争吵和“砰砰乓乓”的打斗声,可是不等细听就晕厥过去。
      复醒,是躺在一张陌生的榻上。苏恨晚欲起身,却觉腿上搁着个重物,一动之下触及伤处,疼得冷汗直流。那东西仿佛感受到身下人有了动作,缓缓抬头,却是个比自己年龄稍大的少年。
      那少年见床上人醒了,心下大喜,忙挪过来看他:“可是醒了,再不醒我今日又无榻可睡。”
      苏恨晚想起之前那两个欺负他的八卦门弟子,又见眼前人鼻青脸肿,心里万般惭疚:“害你挨揍在先,又占你床在后,恨晚心中惭愧,无以为报。”
      少年一愣,捏了把自己的脸,随即大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一来,我并非为了你,而是为了崆涧宗的门面。二来,我这叫打架,不叫挨揍,他们两人被我揍得可比我现在惨上数倍。”
      苏恨晚不禁怔住。
      谁会相信一个扫门弟子被欺负会关乎门面之事?苏恨晚首当其冲是不认的。
      他只觉得有某个比棉被还厚实的东西把他狠狠地裹了起来,密不透风。
      那个东西叫温暖。
      兀自感动间,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咕”的声响。
      那个东西可能还叫饥饿。
      那少年见他不言,于是拍了拍膝盖站起身,眉心得那点朱砂痣清晰可见:“可是饿了?我给你拿点吃的去,你躺着别动。”
      苏恨晚确实腹中饥饿。
      于是他望向了姜子郎,见他也正望着自己。
      鬼使神差的,苏恨晚唇齿一动:“饿了。”
      话语间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娇气,却被姜子郎敏锐地捕捉到了。
      姜子郎顿时心神一漾,柔声道:“再忍一会。”
      苏恨晚心中忽然生了一种稚儿的欲求不满,于是撇开头不再看他。
      片刻后,皖秋携了数十个同门一道前来,见一白一红的人影尚在原处,悬着的心终于是稳了下来。
      “你说发现尸体的就是他们两个?”为首的同门颐指气使地问皖秋。
      “禀洪明师兄,正是此二人。”皖秋喏喏道。
      洪明师兄打量了一番眼前人,觉公子器宇不凡,不似普通游者:“你们二人来山中作何?又是如何发现的尸体?”
      苏恨晚对洪明师兄甚是反感,正欲呛他,却被姜子郎抢了先:“来山中自然是为了游山,如何发现自然是双眼所见,稚儿都懂的道理,不想阁下却不悟啊。”言毕,朝苏恨晚投去一眼,似在问“可满意否”。
      苏恨晚只是低头观扇。
      洪明师兄趾高气扬惯了,在门内何曾受过这般揶揄?当即面色铁青地往身后瞪去,几个掩面轻笑的弟子见他眼神骇人,当即不敢做声。
      “带路吧。”洪明师兄瞟了一眼二人,冷哼一声径自负手下山。走了一段方觉身后没有人声,不禁回顾,却见那二人杵在原地与其他弟子攀谈。
      洪明师兄立刻愠火横生,对上面黑压压的人群吼道:“你们不跟来在做什么!”
      卧云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开口。最终倒是皖秋憋出句话来:“洪明师兄,二位公子在与众同门解释为何上山以及发现尸体的经由。”
      洪明师兄僵如磐石。
      “现在言毕了。”皖秋补充道。
      姜子郎和苏恨晚这才缓缓动身,也不看洪明,带着诸位卧云弟子就浩浩荡荡下山观尸去了。
      皖秋跟默默跟在二人身后,想起方才洪明师兄吃瘪的模样,“噗嗤”一下笑出声。
      盯着面前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方觉二人衣裳湿透,之前竟因尸体一事忽略了。当即道:“我瞧二位公子衣裳湿透,定是逢了方才骤雨。若是不嫌弃,一会便与皖秋一道回卧云宗换套衣裳再行游山。”
      苏恨晚目视前路:“你若带吾二人擅自入宗怕是会被同门怪罪,更不提衣裳一事。”
      姜子郎足下一顿。
      皖秋猝然脸涨得通红,绞着手指半晌方道:“皖秋不怕被责。”
      苏恨晚不再言,倒是思及好不容易爬到山腰,此番又要下山,腹中空空,深感不乐。姜子郎见状伸出一只手想与他相握,却被自己赠的扇子打了回去。
      “就是这处。”苏恨晚扇头一指。
      众人顺着势头看去,果真有一具蓝衣尸体静静躺在洼地上。
      众弟子不由大惊,纷纷围了上去。姜子郎和苏恨晚则立于近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大部分弟子觉其面目溃烂,浑身长毛,很是恶心便不忍去碰,更有甚者当即临湖干呕起来。只有少数几名弟子还愿意上前探查。
      几人翻捣了一阵依旧是一头雾水,只见其额前系着一条眉勒,晓得是个看不清面目的同门弟子。
      二人见他们也查不出什么名堂,只道还是要入卧云才能寻得线索。
      正欲离去,忽见一弟子迅速俯下身往那尸体口中探了探。因为众人皆在交头接耳,无人关注他此番动作,幸得姜子郎眼尖,忙向苏恨晚使了个眼色。
      苏恨晚颔首会意,暗暗记下那弟子的相貌。
      卧云诸人见无人识得这具尸体,便寻思把它裹在布中带回宗里,但念在洪明师兄坐镇,不敢自作主张,眼神都向他拢去。
      洪明师兄见众人都在看他,厉声道:“看我作甚!把尸体包起来扛回宗里。”
      得了洪明师兄的首肯,几个胆大弟子取了麻布开始七手八脚地套尸体。
      在近处默默看几人装尸体的弟子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他身侧的弟子奇道。
      “这,这好似是莫师弟?”
      洪明即刻示意包尸体的几名弟子停手,命那人前来认尸。
      那人磨蹭上前,从地上拣了根树杈一脸厌弃地撩起那尸体的衣袖,又把露出的手臂翻了个面,一片褐色的胎记现于青毛之下。虽然七成皮肤都已然溃烂,但恰恰生有胎记的那块保存完好。
      那弟子当即大喊道:“就是莫师弟!”
      “宏发,你口中的莫师弟是何人?”许多弟子并不知莫师弟是谁,但闻宏发辨出了尸体,总也想求个详细。
      于是又听宏发道:“莫师弟比我晚入门一载,我俩因为住在一处,又同是师从严禾长老,一直是搭档着去后山挑水的。可是七曜前他突然似蒸发了般,找遍卧云宗各处也不见踪迹,不曾想竟是淹死于这镜仙湖中。”言及此处,不由想起昔日同门情谊,潸然泪下。
      “只怕并非淹死。”姜子郎插道,“就算尸体入水七日也绝不会腐烂如斯。”
      言罢,眼神瞟向方才探口的弟子,果真见他脸色一凛。
      “那我们现今该当如何?”此话一出,众人再次把目光投向洪明师兄。
      “杵着干嘛,是想把尸体晾在这晒成人干吗!”洪明师兄盛气凌人地发号施令。
      众人这才又手忙脚乱起来。
      待捆好尸体,一干人就扛着那布袋上山去。
      姜子郎见那探口弟子走在很前头,当即拉住队末的皖秋轻声问:“你可知走在前头的那人是谁?”
      “哪个?”皖秋茫然。
      “那个。”姜子郎指向前方密密麻麻的一干人。
      “排在第四个,唇上有一颗黑痣,颈间挂玉的那人。”苏恨晚一脸雕了朽木的神情。
      姜子郎向他竖了个拇指。
      “噢,徐黎师兄呀。”皖秋道,“师兄姓徐,单名一个黎字,是掌门的入室弟子。”
      姜子郎心中一寒,面色未变:“你可知他住在卧云宗何处?”
      “这我倒不甚清楚,不过既然是掌门的入室弟子,应该是住南苑。”皖秋说完又觉奇异,“二位公子问徐黎师兄作何?”
      “我看他长得俊俏,便想多了解一些。”姜子郎煞有介事。
      皖秋“喔”了一声,眼前浮现出徐黎那张与黄鼠狼有七分像的面孔。
      洪明本就厌恶那两人,如今尸体也见了,两人却还跟在队后阴魂不散,当即道:“你们两人不是游山吗,茶田在东边,卧云宗在西边,不如就此别过。”
      皖秋欲言又止。
      姜子郎道:“我们虽是游山,但也要访故人。”
      “那你们便去寻那故人!”洪明不耐烦道。
      “故人在西边。”姜子郎很是无辜。
      洪明哀思一道就一道吧,反正那二人在队末,眼不见也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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