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之缚》苏生晓梦迷

15、第 15 章

　　铺面而来的臭气熏天让我又想起了这头猪好看外表下邋遢到天打雷劈也不悔改的内在。
　　猪当然是生活在猪圈里。
　　小而狭窄的空间里被塞得满当当，桌子上堆满速食品盒子，洗碗池化身垃圾桶，里面还有个啃到一半开始长毛的苹果，臭袜子堆在盆子里，小裤衩挂在台灯上，衣柜空空如也，所有的衣服都被他拖到床上垫了床。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这画面实在太美太熟悉。我屏住呼吸把他扔到床上，开窗透气。
　　“明天我给你找房子，赶紧从这个鬼地方搬出去。”我叹一口气，开始给他收衣服。
　　“哥，你要是替我出钱，我就以身相许好不好？”他打着酒嗝。
　　“我不回答醉鬼的问题。”
　　“那次拼酒啊……是我作弊了，我用了黑魔法，把喝下去的酒，都变成了白水。”
　　“我就说你什么时候酒量那么好……”我嘀咕。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了，爬到他身边，解他的衬衣扣子。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脸有点红。“哥，你……”
　　“别想多了。我只是看看你上次的伤口。”我冷着声音。
　　贝利尔腰上，手肘上，各有好几道疤，一看就是胡乱涂了药水，刚刚结痂。我找出药箱，给他重新上药，再用纱布小心地裹好。
　　贝利尔静静地望着我，对上我的视线后，抬起没受伤的胳膊捂住脸。
　　“贝利尔。”我轻轻开口。
　　“嗯？”
　　“回罗德欧加吧，听话，爸会需要你的。”
　　贝利尔没说话。
　　“潘地曼尼南我的寝宫你随便住，我会告诉巴德尔他们，那边的产业全部转给你。”
　　“你知道我们不可能的。”我下了定音。
　　贝利尔胸口缓慢地起伏，缓慢地起伏，然后他轻轻说：“你留在第四狱，不就是想要躲避米迦勒？”
　　“我没有躲避谁，史米尔古堡其实是一座很美的城市，我只是想离开父亲的光环生活，想让这里的人过得更快乐。”
　　“那我和你一样。”
　　“好吧，如果非要说我是想要躲避谁的话，那个人就是你。”
　　贝利尔没反应。
　　“你想留在这里，没问题，我会保护你，供你吃穿，但你不能再说任性的话，我们也只能是兄弟。”
　　“你在怕什么？”贝利尔放下遮住眼睛的手臂，睫毛湿润，“你知道吗，法典上面明确写了五十岁以上的魔族可以自由恋爱，不论身份地位。魔王陛下说过，我们可以自由恋爱，他不会干涉。”
　　“够了，贝利尔，这不是他会不会干涉的问题……”
　　“你就是在害怕！”他突然激动地坐起来，带着浓浓鼻音，吼，“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凭什么跑来管我，我们有很浓的兄弟情？还是魔王陛下从小抛弃了我让你感觉愧疚？我想和男人在一起就和男人在一起，想和女人在一起就和女人在一起，你一边害怕承认自己对我有感觉，一边拼命干涉我的人生，是你先扰乱我的！”
　　他整个脖子挣得通红。
　　“我本来都放弃你了，我都放弃你了！是你对我说，你不是害怕见到我，是希望见到我，然后我就像个疯子一样抛下一切来找你！如果你一点希望都不给我，又为什么要来扰乱我？你当我是什么，你当我是来做什么的，你以为我是马戏团的猴子，在表演杂耍给你看吗！？”
　　他喊完，突然嚎啕大哭，就像压抑了太久的眼泪突然开闸，豆大的泪珠止也止不住地往外流。
　　他哭得像个小孩，眼睛红得充血，鼻涕眼泪全部混成一块，瘦弱的肩膀拼命地颤抖，看上去那么孤单可怜。
　　我想伸手抚摸一下他的头，可那些话就像毒刺一样插进我心脏，指尖动了动，再也进行不下去。
　　我听见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对不起。”
　　然后我逃跑了。

　　接下来几天，我一直在各个酒吧与各种女人缠绵。我派番尼去给贝利尔安排住处，命令他负责贝利尔的饮食起居，然后就彻底撒手不管。
　　我每天都喝得很醉，分不清白天黑夜。
　　有一天星莎又在我门口等我，捧着满满一锅冒着热气的白鱼翅汤。我觉得她很烦，挥手赶她走。她手一滑，汤锅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片划破她的裙子。
　　她没说话，蹲下身一片一片捡，她手上绑了许多绷带和纱布，她一边捡那些碎片，眼泪一边往下掉。
　　我知道我愈发强势冲动且不讲道理，但我把星莎拉进房间，欺身吻下的时候，她没有拒绝我。

　　有很多人说我多情，也有很多人说我薄情，到现在，我觉得她们说的都错。
　　父亲对我从小就要求很高，他只告诉我这件事我应该做成什么样子，剩下的全交给我自己。父亲是领袖，是魔界子民的君王，他总是忙着建设魔界忙着三界政务，能够陪我是时间可以说微乎其微。
　　印象中，“母亲”总是温和的，在父亲面前会像个淘气的孩子，更多的时候，则一个人坐着，静静地，望着父亲。
　　后来我明白了那些眼神的含义。原来“母亲”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那些眼神不是什么人对父亲的痴迷，而是父亲，对天界大天使长，跨越千年的思念。
　　我以为，无论我如何漂泊无依，回到潘地曼尼南将永远有我崇拜的父亲和包容我的母亲。
　　人人都以为我是天不怕地不怕，在哪都可以横着走的魔界王子。
　　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是爱，自己爱谁。
　　我想我之所以难以走出米迦勒对我的影响，不是因为我对他有多执着，而是心中的某一块感情突然坍塌。
　　想到在此后无穷的漫长岁月里我亦将如此前行。
　　我便只感到，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