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合欢》水果冰粉

15、第 15 章

　　在进组的第三天，叶笙开始拍戏。
　　先拍的是群戏，严格来说他就是当了两个小时的背景板。到了下午，开始第一场有台词有动作的戏份。也就是电影开场，叶铎与叶夫人母子冲突的那一场戏。
　　大改过的剧本减轻了时代赋予角色的使命感，偏重于个人命运导致的戏剧冲突和人物性格刻画，并且将部分人物的悲剧由时代局限往个人性格方面挖掘，力求在献礼年多如过江之鲫的主旋律片子里面找到另一条生存之道。
　　新剧本从叶铎回国开始，以叶铎的第一视角展开剧情。第一场戏讲海外留学的叶铎接到母病危速归的电报，忧心忡忡的搭乘第三国货轮避开交战区回眉州故园，等待他的却是满庄园的张灯结彩和一位他从未见过的、来自于总督府的新娘，以及因为参与矿山罢工而被绑在广场数日粒米未进奄奄一息的儿时玩伴。两代人的恩怨、家族的兴衰荣辱、即将于三日后举行的婚礼以及同日将被处死的竹马……一场接着一场的冲突终于突破了叶铎的底线，导致他彻底站在独立党一边，协同独立党人救出竹马，婚礼上与母亲及整个家族决裂，冒险出国为独立党筹措经费购买军需物资……直至两大老牌殖民帝国在被称为“夕阳战役”的南洋决战中彻底输掉，宗主国迫于现实签署文件承认共和国独立的电影高潮部分，再转折到姚远楚与代表旧贵族势力的皖北苏家大小姐苏兰贞大婚，叶铎远去海外养病结束。
　　电影开场是画外音，交代叶铎接到电报、买票、充满风险的海上行程。真正的第一场戏，则是来不及等管家来接的叶铎，直接坐了矿山运煤的铁皮车，一身脏兮兮的出现在庄园大门前。电报上“病危”的母亲神采奕奕的站在面前，安排叶铎跨火盆，洗桂叶澡。叶铎对母亲充满喜气的安排无动于衷，而是一直看着满园已经快挂好了的红灯笼和四处张贴的大红喜字、西式的彩色拉花。他心里大致已经明白，却还是不死心的开口：“母亲，看见您身体康复了儿子很高兴，不过，我们家这是要办喜事了吧，是二弟要娶亲了还是四妹要出嫁？或者，是给您冲喜吗？”
　　“Cut！”
　　叶笙一口气说完台词，再一次被喊停。
　　叶笙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诸辰，觉得自己喉咙已经要冒烟了。
　　诸辰看起来却是脾气很好，跟执行和摄影说了些什么，很快执行安排大伙儿收工休息。演叶夫人的女演员跟叶笙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带着大丫鬟二丫鬟下去休息了。旁边端了半天火盆的跟组演员还煞有介事的在一边做放松运动。
　　叶笙比较不怕热，身上脏兮兮的戏装也只是看上去很厚，其实就是加了个袄边，里面是单层的。不过这十几次上千米山路跑下来，还挨着一大只烧的红艳艳的大火盆摆了这么久造型，还是觉得自己快中暑了。
　　这眉州的天也怪，刚来那天下的雨一直淅淅沥沥的延续到昨儿下午，昨晚才开始放晴，今天一早就艳阳高照，到午后，气温就几乎赶得上燕北的七月天了。
　　诸辰安排了副导演一会儿盯着拍群演走剧情的戏份，便过来接着跟叶笙说戏。
　　“这次很有进步，就是表情有点过火了。”诸辰顶着两只黑眼圈，和颜悦色的说。一边还很体贴的给叶笙倒了杯苦兮兮的莲心茶水。
　　能不过火吗，那么大火盆烤半天了。
　　叶笙喝了一口，苦的脸都皱了起来，诸辰的脸上就浮起了乐呵呵的笑。叶笙瞪了他一眼，接着喝完了杯子里的茶水。
　　“我记得你母亲小时候有段时间是养在你大爷爷身边的？”诸辰停顿一会儿，待叶笙喝完水，慢慢开口。
　　托尼已经过来给叶笙补妆，又拿了只卡通外形的手持风扇给叶笙扇风。
　　叶笙看了诸辰一眼，点点头。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叶先生的一些生活习惯、她对叶先生的看法？”
　　叶笙莫名其妙的摇摇头，“没有。…..也不是没有，她讲过大爷爷的葬礼，我不知道算不算。”
　　诸辰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托尼补好了妆，乖巧的走到一边去。
　　“你要尽可能的把自己代入到你大爷爷的视角，从那个时代他所面对的现实情况去体会剧情，想象这些是你自己的经历。生逢乱世，你刚刚经历了爱人的意外身亡，父亲的惨死，又只身漂泊于万里之外，这时候接到母亲病危的电报，回程又正好遇上宗主国与第三帝国开战，转折万里回到故园，见到母亲安好，心情会是怎样？看到满园张灯结彩，即算你心里已经想到是怎么回事，但是母亲并没有挑明，自小接受着家族荣辱与个人休戚相关的教育，几代人乱世中于火中取栗的历练，作为家中长子，你应该是被训练得相对沉稳的。此时不过是开端，那么你的情绪是不是应该稍微收着一点？情绪的累积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里是埋线，后来广场相见是点火，最后强行拜堂的冲突才是爆发。你看看这里你明显情绪过于饱满，而这里，你又过于冷静…….”
　　诸辰带着叶笙在监视器前一一看过前面几次镜头，条分缕析的为他讲解，最后给他亲身示范，又给他搭戏排练…….
　　时间在两人的友好互动中很快流逝，待诸辰说“很好，就是这样，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先就这样，明天再接着拍”叶笙才发现日已西斜，布景这边已经只剩下他和诸辰，跟着诸辰的记录摄影师，以及一边提着化妆箱一脸可怜兮兮的托尼。
　　诸辰拍拍叶笙肩膀，转身带着记录去休息处吃饭了。
　　“怎么不去吃饭，守着我干什么？”叶笙转过头，和颜悦色的对托尼说。
　　托尼跟着叶笙往保姆车走，傍晚山上有风，已经开始降温，一边给叶笙披一件戏里叶笙穿过的风衣，一边嘟嚷着“您都辛辛苦苦在工作我怎么敢……”吧啦吧啦的。
　　待叶笙洗过手，接过bingge姐刚刚从保温桶倒出的温热的牛奶燕窝喝下。“先喝点东西垫底。诸先生说你今晚没有夜戏，我想着就不吃剧组的盒饭了，就回去酒店吃吧。”
　　叶笙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有没有吃点东西垫垫？”
　　bingge姐笑笑，“我们一直边上闲着，肯定没少吃零食，您不用担心。”
　　托尼就一边给叶笙卸妆，一边幽怨的斜了bingge姐一眼。保姆车启动，缓缓开往夜色渐重的盘山公路。

　　温小姐拿了一堆文件给叶笙签字。
　　叶笙穿着浴袍，发丝还带着水汽。一边签字一边听温小姐说这一天公司的大小事情。托尼窝在沙发玩游戏，脸上敷着绿色面膜。
　　叶笙时不时的看看搁在一旁的腕表。
　　处理完工作，差不多十二点了，叶笙看着温小姐收拾东西，轻声说了一句：“今晚楼下很安静啊，也不知道剧组那边有没有收工。”
　　一旁的托尼就接话：“刚刚收工吧，才看到陈燕妮发动态呢。”陈燕妮是剧组的造型主管兼男三女一女二的化妆师。托尼只花了一天时间就跟人家姐姐妹妹叫起来了。
　　说话间，门铃响起，很快诸辰带着山间的夜露寒气走了进来。
　　“还没睡吗？”语气很温和，眼中有着一些关心。
　　叶笙抬头看了一眼，黑眼圈还是很重。“怎么黑眼圈还是这么重？你的助理是干什么的？”叶笙答非所问，语气还带着一些别扭。
　　诸辰笑笑，“没事，前两天熬夜出来的。今晚收工早，明晚又没有夜戏，这两晚好好补上觉，应该就会没了。”又开玩笑的加了一句：“没办法，现在年纪大了，一熬夜黑眼圈就出来了。”
　　bingge姐从临时当小厨房的隔间出来，端着叶笙的宵夜，还给诸辰也备了一份，“不知道诸先生口味轻重就没放糖，您自己加。”自大托盘里面端起一只长叶状小托盘放在诸辰面前，上面一盏红红翠翠的水果粥，旁边一小盅蜂蜜。
　　温小姐没有夜间加餐的习惯，跟诸辰打过招呼，出门回自己房间去了。托尼已经从客用卫生间出来，脸上干干净净，拿起一盏水果粥吃起来。
　　“今天怎么没看到叶亚泽？”诸辰慢慢喝着粥，问了一句。
　　“回去了。他呆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偶尔还给我没事找事。”叶笙有些不高兴的说。
　　诸辰觉得自己大概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看叶笙的脸色该是想起了前两天的流言。
　　很快吃完，诸辰问叶笙要不要他陪着过一遍明天要拍的戏份，叶笙想了下，点头同意。叫住要走的托尼，“你上次弄那个什么眼膜对黑眼圈好像还不错，给诸导演弄一下。”
　　托尼点头，很快去自己房间拿来东西，安静的给诸辰敷眼膜。
　　诸辰就闭着眼给叶笙讲戏，又让叶笙背了明天份的台词，弄完眼膜，开始带着叶笙对戏，揣摩角色。
　　待收工，差不多两点了。

　　叶笙上午没戏，乖乖呆在房间里背后面的台词。又接听了几个工作电话。下午到摄影棚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诸辰的黑眼圈果然好多了。
　　下午的戏就走得很流畅，除了广场相见那场贺子琛眼皮大概崩久了就在叶笙台词刚一开口眨巴了一下让叶笙磕巴忘词之外，其他几场戏都是一条过。于是回程车上，就听见托尼一堆彩虹屁噗噗噗的冒，连bingge姐都忍俊不禁。
　　难得整个剧组一起收工，时间又早，叶笙让bingge姐给诗苑阁打了电话，于是当晚剧组回到酒店时，终于吃到了男二号的爱心便当……宵夜。
　　晚间诸辰又留在了叶笙套房给叶笙讲戏对戏。叶笙对诸辰的态度已经好很多，起码不再别扭，也不再觉得他烦故意挑刺。温小姐过来给叶笙尾指的伤口换药，发觉纱布是另外换过的，就皱皱眉问他怎么回事。
　　叶笙不在意的说前晚自己换的。
　　诸辰若有所思的看看他左手，待他转过来时又掩饰似的收回目光，假装自己很认真的在看剧本……看他熟悉得可以从头到背到尾的剧本。
　　三天后，叶笙飞了一趟离岛参加大爷爷的忌日，诸辰很难得的给剧组放了一天假，然后自己在房间呆了一整天，门都没出一次。
　　待回来，剧组有名字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以及酒店几位领导、厨房的几位管事都得到了bingge姐自离岛叶家庄园带来的伴手礼——挂耳咖啡和即食燕窝的小礼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