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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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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旭凤自从承继魔尊之位后,趁势发起《征帝檄书》,昭告六界,一则出师有名,将天帝罪行堂堂公之于众,二则也是向四方昭示自己的威名,身为先天帝嫡子的火神旭凤,如今又将携着百万魔兵打来,征伐不止,转眼间这宙宇之间六界纷攘,无数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这一场兄弟相争的大戏。
那日南天门上,魔界派了使者前来邀战,道是天帝窃位已久,与魔尊仇怨已深,不如彼此带兵在忘川河畔一决高下,了结冤孽,润玉不置可否,却欣然应允,十方天将除了因出言不逊被放逐后备军的破军之外,都在明面上纷纷表示,愿为君平叛,不遗余力。
转眼邀战之日来临,润玉晨起点兵升帐,换上一袭银白如雪的战袍,取过曾经于西海之战中染血的青冥剑,携着十万天兵天将浩浩荡荡、腾云驾雾的离去,只是那熙熙攘攘的云层才在眼帘中消失,南天门却骤然出现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
那人头发蓬乱,一身青纱袍子揉着皱皱巴巴,正是久不见踪迹的扑哧君彦佑,只见他苦着脸,两眼发直的叠声叫着:“糟了,糟了……”还没嘀咕完,见南天门那座巨大的牌坊下空空荡荡,整兵列队的天军早已离去无踪,只有两个白袍天兵驻守,顿时又跺脚叫道:“天帝怎么去的这么快,这下完蛋了……”
他急得团团转,只因那日铤而走险的答应润玉藏起簌离之事,也是被天庭上上下下的流言吓破了胆,觉得那旭凤保不定打上天庭来,到时候挟私报复,自己落不得好,如今能够捞个万年灵力,躲起来也算回本了,怎知今早醒来一看,那簌离不知怎的,竟不在那洞府之中。
难道是干娘装疯卖傻,将自己和天帝都一并瞒过了?若战后天帝过来跟我要人,我又从哪里变出一个人来给他?彦佑真是急得七窍生烟,连喉咙都燥得快要冒出火来,奈何他又自来胆小,哪敢冒着扰乱军心的风险去战场上告知润玉,只能自个儿在原地着急。
算了,算了,不如先瞒下此事,自己去笠泽寻一寻,待寻到干娘踪迹,再回转告知天帝罢。彦佑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如今情势所逼,也只能如此了,希望干娘可不要乱跑,免得造就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他勉强按捺住十分忐忑不安的心思,悻悻离去。
润玉携着十方天将来到忘川河畔,此地正是天界与魔界交接之处,结界以上是朗朗乾坤的天空,结界以下是暗无天日的魔域,无数巨大的妖兽载着魔兵在空中盘旋等候,遮天蔽日的铺开,河里万鬼嚎哭,阴气森森,宙宇间充斥着无数奔腾的怨气,将天地都染就墨黑一片。
润玉巍然立在云端,遥遥往下看向站在河畔的那个身影,那个阴差阳错相爱,如今又反目成仇的人——他的亲弟弟,旭凤,原先最爱的红衣如今被紧贴于身的黑色劲装所替代,飞扬桀骜的眉,瞳瞳而视的凤眸之中寒凉如水,却再也看不见往日的恋慕爱意。
他薄削的唇嗫嚅了几下,只得微微合了合眼,忽而高高举起青冥剑叫道:“先天帝不仁不义,对我母始乱终弃,众人皆知润玉是替天行道,拨乱反正,又何来不忠不孝?旭凤身为天族中人,却自甘下贱,堕于魔道,自此削去神籍,永世不得恢复!”
天帝的声音振振有词,在天地之间回荡,隆隆之声竟引得云霄雷霆阵阵应和,诸人脸色都不由为之一变,鎏英愤恨的咬紧了牙,便欲挥出自己的魔骨鞭,奈何擢紧鞭柄的手却被旭凤按了按,魔尊用那黑沉如墨的眼眸看了一眼,叫道:“稍安勿躁。”
鎏英心中一喜,不顾身侧穗禾妒恨的眼神,便想回握上去,谁知旭凤按了一下,脚尖一点,身姿便高高而起,跃入空中,两道流光溢彩的金色羽翼瞬间在身后舒展开来,挥洒之间点点金光漫散,只见他漫不经心于掌中拉开满月,唰唰唰数声,三道凤翎箭已疾射而出。
“来而不往非礼也,天帝,这是我回赠于你的礼!”旭凤朗声笑道,那环绕着金色火焰的箭簇携着破空之声,话音未落已穿透无数氤氲,骤然出现在润玉面前,惊得他沉眉怒目,手掌一拨一撩,长长的披风随风而起,裹住燃烧的箭簇,三支凤翎箭去势已尽,丁零当啷的落下。
“这就是魔尊的实力么?不过尔尔。”润玉冷笑了一声,见披风下摆已被琉璃净火灼毁,变得窟窿处处,参差不齐,连忙挥掌如刀,割下焚毁的那处丢到一边,又挥拳叫道:“布阵!”声音既落,十方天将自然行动起来,银甲滚滚在云端流转,逐渐组合成一个巨大的八卦阵。
那先天九转八卦仙阵自当年洪荒时代流传下来,自然威力不凡,八位天将分别按照“乾、坤、震、坎,艮、巽、离、兑”卦位站立,掌控一方,各自有九九八十一种变化,暗自呼应,且生门与死门随时逆转,其余两位天将于阵中执旗调配,及时补位,入到阵中者,非死即伤,实为天族密不可宣的利器之一。
如今为首的破军虽被充为后备军居于天军之尾,润玉出发前便指了贪狼星君补位,好在这大阵也是星君日常演武所作的功课之一,运转起来也较为圆融合一,并不见丝毫沉滞,旭凤见天界大阵开启,用力挥了挥手,无数魔众如水泻一般奔涌而去,与降落地面的天军厮杀起来。
两列飞翔巨兽编队的魔军见状忙不迭的吆喝着身下的坐骑向前飞去,一股脑扎入大阵之中,还未叫嚷着要对方好看,却已被阵中变幻莫测的景致震得无法动弹,只因眼界所及,不是燃烧快要崩塌的天空,无数灼热的陨石落在身上,烧得皮肉滋滋作响;便是雷霆声声,电光突闪,碗口粗的神雷一股接一股的打下,电得人魂不守舍,浑身焦黑。
更别提忙不迭跳到地上的魔众,迎接他们的更是翻山倒海,地面塌陷,有喷涌出涛涛热浪的火山喷发出来,将来不及逃走的人卷入,瞬间烧灼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有腐蚀性极强的水流冲来,有人避之不及,惊惶大叫,原来浸入水中的脚脖子以下,皆为嶙嶙白骨;还有那猎猎如刀的罡风,吹过来像是无数尖锐的刀子在身上割着似得,一个不好,连脖子都能割断。
那些素日里只会欺负欺负实力低弱的魔族,几时见过这样厉害的大阵,不过一时半刻,便已哭爹喊娘,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想要找到门路出去,然而这八卦阵变幻莫测,生门前掩着重重死门,死门前又有万般遮掩,又岂是这些地位低微的魔众能够识别?
眼看着两列飞行军徐徐进入,随后云端漫天抛出纷纷洒洒的血雨肉屑,再也看不见囫囵的魔族出来,那些魔人已然死伤殆尽,高高悬在空中观战的旭凤不免抿紧了唇,按捺不住的又挥出一臂,另外两列生有羽翼的妖族又纷纷举着兵刃又向前冲去。
奈何那八卦阵实在过于厉害,如同绞肉机一般源源不断收割着诸多性命,旭凤眼眸闪了闪,朝着穗禾与鎏英使了个眼色,两女不约而同的跃起,朝着阵势飞去,转眼两道纤细的身影一先一后已没入阵中,天将们有些扼腕美人儿也赶着来送死,无奈这阵势发动,再难转圜,只能叹息着继续运转。
站在天军队列后方的破军自然也看见穗禾没入八卦阵中的景象,顿时心口砰砰乱跳,然而还未到约定的时候,只能暗自忍耐。片刻之后,阵中突然光华大涨,浑然一体的银色水流之中忽有一道黑色和白色徐徐旋动,最后轰的一声,阵势自内而外的溃破,驻守卦门的天将纷纷被抛了出去,阵口既破,无数白袍银甲的天军落到地面,顿时陷入黑色魔众的包围之中。
穗禾和鎏英依照阵图所示,找到了破绽所在,不约而同的一一挥出自个儿的武器,击退了驻守的天将,又将那阵势打乱,八卦阵无以为继,就此破裂开来,两女不敢恋战,几下腾挪飞跃,便已落下地面,与诸多天军混战在一处。
破军见时机已到,顿时大叫道:“天帝无德无修,不堪为帝,如今火神殿下占尽天道之利,诸位此刻不幡然醒悟,更待何时?”那声音响彻云霄,在空中回荡,诸多与魔将鏖战的天将天兵顿时手中一顿,眼眸闪烁,随后手中的攻势减缓,与对方你来我往打得兴起,可细细看去,却是手足无力,敷衍了事而已。
太巳上人躲躲闪闪的隐在人群后头,见自己送出的阵图奏效,心中唏嘘不已,后来见破军大声疾呼,为旭凤张目,做足了忠信之臣的模样,不免心有不甘的冲了出来,咳嗽一声叫道:“不错,旭凤殿下顺应天命而生,才是当之无愧的天帝,小老儿虽不才,却也知晓礼义廉耻,如今厚颜与天帝割袍断义,自此为旭凤殿下马前卒!”
说罢,那须发斑白的老头咬了咬牙,大袖中匕首手起刀落,削铁如泥的锋刃已将衣襟下摆割下,随手丢到地上,然后忙不迭的往前一冲,落入魔军的阵营之中,反过头对付起天兵来,这老头的临阵倒戈却让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以何目光视之,只觉此人厚颜至极,真叫人所不耻。
“天帝,众叛亲离的滋味如何啊?”旭凤手执凤翎弓,在虚空之中迢迢而立,冷冷笑着,金色羽翼忽闪忽闪,划过数道萤火流光,含笑的嘴角意气风发,看起来又仿佛是当年那个年少的火神,徒然间无数巨大的气浪凭空而生,簇拥着黑色身影如离弦之箭朝着云端飞去。
见八卦阵被人破去,天族再无制约魔族之物,且破军、太巳先后叛变而去,润玉拧了拧眉,正想开口,怎料一道人影突如其来,寰谛凤翎又化作凤翎剑在旭凤掌中高高挥起,又狠狠落下,当啷一声,端端被青冥剑接住,两剑相交发出嘎吱嘎吱的声息,火星闪灭,青冥剑剑身不堪重负的颤抖着,细小的裂痕蜿蜒而上。
润玉退了一步,才堪堪站定,只觉胸口烦闷欲呕,先前西海所受的伤势尚未痊愈,此刻又崩裂开来,内裳上已印上斑斑的红,他白了白脸,张了张口,眼前忽有热意蒸腾而来,只得稍稍向后侧身避过,抬眼望去,却见是一簇熊熊燃烧的金色琉璃净火,自对面掷来。
他稍稍平复有些澎湃的气息,见对方又将剑身直直落下,携着雷霆万钧之力,自己勉强架住,却依旧难以匹敌,只能连连后退,内心谓叹世情如刀,曾几何时,人人恭维的自己也会落到如此下场,忽而出声道:“旭凤,你我恩怨已深,不如一战定乾坤罢。”
说罢,他举着青冥剑纵身而上,竟突破层层结界和云雾,来到了十三天,旭凤恨意浓浓,也尾随而去,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大战场地,叫天上地上混战的天军魔将浑然摸不着头脑,只得依旧照着厮杀,穗禾鎏英望着旭凤离去,本想上去助阵,然而想起战前旭凤所托,只得依照约定安顿战场。
天界十三天空气稀薄,又极为清寒冷冽,若不是仙人之躯,无法轻易容身,旭凤满心满眼都是追赶上去,将自己毕生的仇人捅个透明窟窿,以泄心头之恨,然而等他突破结界,越出云层,却见一人负手而立,站在自己面前,眼眸闪闪,似悲似喜,正是方才离去的润玉。
“旭凤,我知我和母亲对不起你,若你能网开一面,我会带母亲回转笠泽,这天帝之位归还于你,我……”话音未落,润玉急急转身,耳边鬓发被剑锋所掠,细碎的发丝飘荡而下,旭凤早已目眦欲裂,脖颈间青筋迸出,瞳仁之中不知怎的,竟有血色蔓延而上,侵蚀了原有的黑。
“住口,你如今求饶,已经晚了!”思及无辜陨落的母神,旭凤只觉心烦意乱,浑身焦躁不安,尤其是内丹精元之处,竟有麻痒之感屡屡袭来,搅得他难受无比,只得用力挥出手中的凤翎剑,然而一次又一次被对方躲过之后,他越发气愤不堪,整张脸都涨得红彤彤,像要滴出血来。
他不知道,此刻有一道乌光正在内丹精元处流转,那物恍如活物般,在气血的激荡下不断往上,越过平坦坚韧的身躯和胸口,越过青筋暴突的脖颈,来到如烧灼了一般的脸庞,润玉见状大骇,难以置信的低声道:“是魔傀虫,怎会?”因着惊怖,那躲闪的动作便缓了一缓。
旭凤此刻攻势正猛,见对方不躲,见猎心喜,那柄狭长的凤翎剑穿身而过,一去一收,血色蜿蜒,还未来得及感慨得手之喜,面皮下骤然有一物四处攒动,惊得他颤声道:“这是什么?”胸口忽而一痛,低头望去,却见润玉嘴角血流如注,却双掌印在自己的胸口处,催动灵气不懈。
那物的活动越发剧烈,旭凤再也忍受不住,突然哇的一声,用力吐了一口血,血雾四散,其中却有一只小小的长足虫挥动着爪子,那虫子坚硬的背壳之上却有一张笑着的人面,看起来诡异万分,他惊惧的望着,下一刻虫子被突如其来的冰霜冻成了块,落到了地上。
“这,这是什么?”旭凤骇异至极,望向前方用青冥剑剑身撑住不倒的润玉,不解的问道,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了不妥,自登位魔尊之后时时的焦躁不安此刻悉数散去,而浑身灵气运转也十分流畅,再无先前沉滞难行之态,莫非都是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虫子作祟?
“魔傀虫,这是魔界独有的魔傀虫……咳咳……”润玉胸口血流如注,唇角也在不停流血,脸色煞白如纸,却强撑着解释道,他用力咕噜几声,将不断涌上的鲜血吞咽回去,无论受了怎样的伤,还是不想在旭凤面前展现脆弱,这是他身为天帝唯一的骄傲。
“是大长老搞的鬼?”旭凤像是想到了什么,颤声道,只因他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回忆起当初就任魔尊时,大长老一意孤行要求他饮下魔血的姿态,此刻想来那微笑看起来别有意味,又联系魔界几届魔尊都是走火入魔而死,细思起来,真叫人不寒而栗。
“不错,大长老……小心!”润玉抬眼看向面前一步之遥的旭凤,只觉此刻两人的平和之态前所未有,恰似当初逍遥居的往昔时日,他一时情难自禁,忍不住往前趋近了一小步,谁知眼角眉梢却见一个黑影自旭凤背后袭来,一道猎猎银光骤然出现,向那单薄的背疾刺。
润玉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他用力推开正若有所思听着解释的旭凤,迎身扑上,那道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身躯之中,正中内丹精元之处,冷冽和刺痛的触感席卷而上,他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只因面前的黑衣笼罩下的,是一个女人,一个他熟悉至极的女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