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盛》唢呐

5、第五章

　　沈褍看着那缕想要四处乱窜的死魂，那上面的气息与祈岸身上的黑气的气息十分相似
　　沈褍越过那抹躁动的鬼魂对上焱律那双深邃的眼睛，把自己离开地府和见到祈岸的事情说出来
　　坦白之前沈褍以为自己会忐忑紧张，或是会愤恨会不甘，又或是自责愧疚，但都没有，心里白的跟张白纸一样
　　如果枫信之知道沈褍毫不忌讳地把他离开地府的事情说出来，估计能气死，沈褍几乎都能想象他的模样
　　“沈小褍啊沈小褍，你是个恶鬼，就算当了官也还是个恶鬼啊，这是能就这么说出去的吗，你也不怕他们知道后直接就把你困在这里，天天千刀万剐”
　　会吗知道后把他困在这里，然后千刀万剐吗？

　　沈褍看着焱律，焱律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还是安安静静地跪在他身前
　　“如果你想出去，下次让我陪你好吗？”
　　沈褍看着他没有说话，半响才点头
　　“好”
　　地府本来就是没有什么繁文缛节的地方，如果所有人都默许沈褍离开地府的行为，那就是这个行为以后就都没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包容他呢，其实也可以不要那么包容的啊
　　沈褍觉得自己这些年是活的太舒坦了，竟然越来越矫情，明明都可以离开地府了，还非要左右摇摆

　　“你说了，你居然说了，我不会要死了吧，我可是共犯啊！！！”枫信之直接嚎出声来，抓着沈褍的肩就问“幽冥使说什么没有，是不是要把我们炸油锅！！”
　　沈褍被晃得有些头晕“没有，什么都没有，咱俩都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真的”
　　“嗯”
　　枫信之长舒一口气感慨道
　　“还是裙带关系好用”
　　沈褍直接给他一个白眼

　　不过枫信之说得也没有错，他确实是裙带关系，地府里不甘困守一处的恶鬼不少，逃出去被抓回来的恶鬼无一例外下场都十分凄惨
　　他第一次看见逃跑的恶鬼被处罚是在三万多年以前，那时候他还不是判官，但也在地府呆了快一万年了算是地府里的老人了
　　那时候因为没有手表，沈褍就只好去棺材筒里看时间，棺材筒是全地府最高的地方也是权力的象征
　　那天地府里的气氛似乎格外压抑，平时还有小鬼流窜的街上那时候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沈褍拐过街角，耳边的哀嚎越来越响，一切迹象都告诉沈褍不要再往前走了，不要再往前走了，但许是骨子里的叛逆，他还是走出了街角
　　广场中央，那口被沈褍以为是用来装饰的大锅此时燃气熊熊大火，恶鬼在里面翻滚挣扎，他甚至忘了这只恶鬼叫什么名字，只记得那撕裂的惨叫声和站在棺材筒上居高临下的男人
　　他从未见到过那样的焱律，萃着冰渣子的眼神，没有一丝悲悯
　　沈褍莫名心里感到恐慌，但是他没有逃，他以前是位将军，将军就永远不可以在敌人面前临阵脱逃
　　那是他第一次把焱律当成敌人来看待
　　他强撑着自己看完全场，撑得意识都有些混沌，他甚至忘了最后是怎么回来的，就记得自己的胃难受了很长时间
　　他已经死了，没有什么可以吐的，那是他的心理作用，他知道，可是控制不了
　　不过后来他再也没有看过类似处罚恶鬼的场景

　　“这样也好，以后你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出地府了，都四万年了，什么罚都该处完”枫信之说道
　　他其实挺心疼沈褍的，普通恶鬼在地府待个千年就已经是向上封顶了，哪有沈褍这样一呆就是四万年
　　怕这话题会让沈褍难过，枫信之还是跳开，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说了
　　“前几日幽冥使来找过我，叫我去调查一个公寓的户主，这是那户人的资料，我连带着一些其他相似的案件也找了”枫信之把它递给沈褍“我可不敢进那黄泉殿，你行行好替我过去送一下资料呗！”
　　沈褍看着手里的文件袋，挺厚的一叠
　　“辛苦了”
　　枫信之大手一摆说了句没事“爷面子大，要查什么不就是招招手的事吗”
　　沈褍很难得地没有拆他台，甚至还捧了一下他的大脚“那是，可不得给你面子”
　　枫信之乐了，开心地邀请“明天出去不？”
　　出去，应该是指出地府
　　沈褍摇摇头“明天我和焱律一块出去”
　　！！！
　　“你直接交代吧，你和幽冥使是不是真有一腿了，我很开明的，不会对狗男男有偏见”
　　沈褍本想要反驳，忽的想起昨日焱律为自己穿鞋的场景，话到嘴边忍不住顿了一下
　　枫信之本来只是打算调侃一下，结果沈褍这一愣神，把枫信之都给愣蒙了
　　他这是窥探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吗？
　　尴尬的气氛正准备蔓延，沈褍适时打住，他咳了两声“不要胡说”
　　欲盖弥彰啊欲盖拟彰

　　枫信之离开夜阑町的时候都有点顺拐
　　沈褍倒是没有他那么多弯弯心思，只是觉得自己以后有必要提醒一下焱律不可以再那样做了，他觉得焱律应该都不知道这样的暧昧举动于朋友之间是不适合的

　　黄泉殿在黄泉路和忘川河的交接处，阴气极重，初到此处或许都会觉得有些阴森可怖，但作为这里的常客，沈褍却是越来越觉得这里别有意境，像是冲破层层迷雾，窥探到神秘古堡，让人每个毛孔都享受揭秘的隐秘乐趣

　　沈褍拿着枫信之给的公文袋，走进了黄泉殿，殿内只有一盏幽魂灯孤零零地立在角落，灯光没有为大殿增加一丝生气反而更显死寂
　　大殿没人，那约莫是在忘川池，今日是十五，每逢初一十五焱律身上的炼狱之火就会更甚，需要阴气压制，忘川河水最适合不过了
　　沈褍直接走到后面入了忘川池，这个地方他每个月都会来两次，这么多年了，几乎闭着眼都能找准位置
　　一个承诺变成了习惯，不来反倒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褍，我难受”
　　焱律几乎是从喉咙里低吼出这句话，听得沈褍心里发颤，这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脆弱的焱律
　　沈褍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到黄泉殿，这个在地府被小鬼们封为禁地的地方，就记得自己畅通无阻地来到焱律面前，看见那样脆弱的焱律
　　“再忍忍，一会就不难受了”
　　忘川的水即便是沈褍这样的鬼依然觉得刺骨，但焱律依然却觉得燥热难耐，沈褍只得一遍遍拂着他的背安慰
　　焱律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死死地抱着沈褍
　　“我难受，沈褍不要离开我，陪着我，陪着我，好不好”
　　“好，我陪着你，不难受了，乖，不难受了”
　　说着无心，听着无意，但都把这句话放在了心里

　　忘川池与忘川河相通，煞气十分浓重，更何况这里空间密闭，煞气无法疏通，黑压压的一片几乎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形
　　沈褍开口叫唤了两声
　　“焱律”
　　“焱律”
　　没有人回应，沈褍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到池边，拂开雾气，就看到焱律靠在池壁边，双唇紧抿，唇色发白，额头上的青筋直冒，更可怕的是焱律的身体，像是一个盛满熔浆的容器，因为承受不住高温而出现裂纹，发出暗红的光
　　这些年焱律身上的炼狱之火压制地越来越好了，很少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沈褍心下一惊也顾不上其他，随意把身上的衣服一扯，就跳下池水，搂住微微发抖的焱律，一遍一遍地拂着他的背
　　焱律绷紧的神经似乎找到了依靠，下巴搁在沈褍的肩窝，那声压抑许久的幼兽般的低鸣终于从喉咙里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