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鬼》举杯浇愁

10、第 10 章

　　冰冷的地下室、沉重的棺木、跳跃的烛火、昏迷的男人，还有木棒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构成了让人悚然的场景。

　　白魇仔细观察着面具男在地板上画下的符号，渐渐明白了他的目的——移魂换命！这么逆天的阵法怎么会出现在郁家？面具男要救的是谁？白魇不由地瞥了眼完全没有苏醒迹象的谈执——这世上倒霉人不少，这么倒霉的还真不多见。

　　面具男专注地描画着，忽而感觉一阵阴风吹过他的耳畔。他迅敏转身，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尖锐的刀锋直指“来人”的心脏。

　　“你是谁？”面具男瓮声问。

　　“谈愿。”白魇随口胡诌。

　　“谈家人怎么会在这？”面具男语气戒备。

　　“谈家人，大约是不会来这，”白魇的瞳孔泛出红光，唇边笑意森森，“可我已经不是人了啊......”

　　“......”面具男的脸色变得凝重。若来者是人，他尚有游说之词。根据这些年收集的情报，谈家内部早已四分五裂，是最好利用的对象。可对方偏偏不是人，难道只有硬拼了吗？万一失败......

　　正当一人一鬼对峙之时，地下室的入口处闪过一抹人影。

　　白魇耳朵微动，侧头看向身后，果然见一个女孩向他们走来。面具男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今夜的第二个不速之客。

　　郁舒雅喘着气，一张小脸通红，不知是跑得还是冻得。见到地下室里的景象，她镇定地站在安全距离外，扬声叱问：“你们是谁？为何抓走我表哥？”

　　白魇玩味地打量着她，这声音他耳熟，应该是下午来过房间的。那么问题来了——她是和自己一样，尾随面具男而来；还是早有所料，在附近守株待兔呢？

　　面具男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但两种可能性都不是他所乐见的。百转千回间他心念一动，舒雅的出现或许正是上天赐给他的第二个转机，只要能拖住这个自称谈愿的鬼魂，就没有谁可以阻止他了。

　　思及此，面具男不再掩盖自己的身份。他摘下面具，沉稳应道：“舒雅，是我。替为父把这位鬼先生请出去。”

　　“父亲！”郁舒雅的表情十分震惊，“您怎么......”

　　“莫再多言，听话。”郁山肃着脸，把“听话”两个字咬得极重。

　　面对父亲严厉的眼神，郁舒雅只能点头。她朝白魇走去，袖中铜铃瞬间滑到手心。入目是一个漂亮得令人嫉妒的鬼，这样的姿容就算是鬼，也是能倾倒众生的鬼。若是能把他收服，带出去一定很吸引眼球。

　　白魇不是第一次被人盯着看，但却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孩用这么贪婪而冰冷的目光盯着看。他不由地防备起来，比起身后的男人，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给他的感觉更危险。

　　“你不想知道你父亲要做什么吗？”白魇悄悄催动身上的本命玉佩，向谈执靠近。

　　郁舒雅脚步一顿，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父亲及父亲身侧的棺木。

　　郁山怎么会不懂女儿的迟疑，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猛地划破手掌，将血落在还未完成的阵法上——幽蓝的火焰似鬼兵般从地底冒出，守卫在棺木四周，将谈执也围了进去。

　　白魇被烧了个正着，好在他后撤及时，鬼火只点着了他的衣角，被他三两下拍灭。

　　见父亲已经动手，郁舒雅不再犹豫，左手晃动铜铃，右手甩出三张黄符，黄符发出金光，环绕着白魇急速转动。一连串咒语自她口中流出，化作绳索套住白魇的命魂。

　　“捆仙法？”白魇赞叹道，“学得不错。”

　　郁舒雅淡然受之，这样的夸奖她听过太多。

　　“可惜，”一股霸道的灵力从白魇体内冲出，直接碾碎绳索，“你我的修为差距太大。”

　　气流掀起白魇额间的碎发，露出他带笑的眼睛。

　　郁舒雅脸色骤变，她勉强稳住心神，控制着黄符向白魇逼近，试图与他的灵力抗衡。

　　“砰——”她被狠狠地弹开，趴倒在地，目光涣散，嘴角溢血，看起来受了严重的内伤。

　　凭借郁舒雅争取的时间，郁山匆匆将剩下的阵法画完。灼灼鬼火在他的瞳孔中跳跃，他面朝谈执和棺木跪下，双手合十，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

　　一个婴孩的魂魄从棺椁中飘出，停在谈执身边。小小的五官皱成一团，口中发出微弱的哭声。

　　“儿子......”郁山压抑着狂喜，轻声喊道。

　　白魇冷冷地俯视着这出父子情深的戏码，不用费力查探，光听哭声他都能感觉到婴孩的魂魄有多虚弱。只怕不等他破阵，小家伙就受不了鬼火的锤炼，魂飞魄散了。可笑这个处心积虑要复活儿子的父亲，最后却掐灭了他的一切生机。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轻，郁山终于察觉到不对，发疯似地朝孩子扑去。鬼火不阻生人，任由他跳进阵内，双手徒劳地穿过儿子的魂魄——阴阳相隔，便是永别。

　　“不，不！”眼睁睁看着儿子消散于无形，郁山痛苦地哭喊道，“一定是你在骗我，是你......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我要你血债血偿！”他爬起身，面容狰狞，满目恨意，比白魇更像索命厉鬼。

　　他着了魔似地跑出去，经过昏倒的女儿身边也没有丝毫停留。

　　白魇目送他消失在洞口，对他口中的“你”产生了许多的猜想。但当务之急不是找到幕后凶手，而是......他转身望向还在燃烧的鬼火，如果他的眼睛没问题，这火的颜色是不是在变？

　　幽蓝逐渐转为血红，艳丽得如同彼岸花。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白魇厌恶地捂住口鼻，运起剩余的灵气护身，想要把谈执拉出阵法。未等他动手，原本被困在他体内的妖魂们忽然苏醒，一道愤怒的声音传出——“是谁在害我谈家？！”

　　真正的谈愿闯破白魇的禁制，飞速掠向阵法，他浑身赤/裸，身上布满黑色的咒文。

　　白魇紧盯着谈愿的后背，那些咒文都是魔语。他此刻才明白，设置这个局的人根本不是想复活谁，而是要借刀杀人，用血亲之魂引出谈执的魔心。

　　谈愿用魔气压住鬼火，探手想去抓谈执的胳膊，却也像郁山一样，只是徒劳。他怔了怔，恢复了些许理智。

　　“白先生，你为何在此？”谈愿转头。

　　“受人所托。”白魇指了指他脚下的谈执。

　　“没看出来，白先生还是个古道热心之人。”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白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谦虚恭谨：“谈先生谬赞。”

　　“我甘愿与你为奴，请你救他。”谈愿说的“他”自然是谈执。

　　“当真？”白魇吃了一惊，谈愿这样的人，即便是死后，也不会屈于人下吧。

　　“我在谈家所言，白先生可还记得？”

　　“记得。”白魇认真地看着对方。

　　谈愿长叹一声，“弃道从妖哪有那么容易，即便自负如我，也不会轻易拿族人冒险。你看我这一身的魔咒，应该不难猜到背后的真相。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就是识人不明，我引那人为知己，却没想到自己只是他的棋子，更没想到会搭上整个家族的命数。如今，那人已化为枯骨，留下我飘荡人间，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真是......”

　　“谈先生莫伤心，会有办法的。”白魇安慰道，他们也算同病相怜了。

　　“多谢。”谈愿笑笑，又低头去看谈执，“他是个苦命的孩子，谈家变成今天这样也有我的责任。我原本以为，我死后谈家就可以独善其身，到今日才发现，因果循环，谁人也休想逃脱。”

　　“谈先生不能说得更清楚吗？”白魇皱眉，总觉得谈愿话里有话。

　　谈愿摇摇头，只问他：“能否应允我的请求？”

　　白魇本就打算救人，有得回报自然更好。他痛快答应，与谈愿缔结了主仆契约。

　　这对新鲜出炉的主仆配合默契，谈愿负责压制鬼火，白魇负责破阵救人，很快就把谈执拽了出来。可是他额间已隐隐出现魔纹，若不能在一日内唤醒他，待魔纹稳固，再想除去就难了。

　　白魇摘下本命玉牌，妖魂们趁着他虚弱纷纷逃出，谈愿等在旁边，将它们都吞吃进腹。

　　“我说思明，”思明是谈愿刚告诉他的字，“以后不要吃这种脏东西。”

　　谈愿脸色一黑，解释道：“这儿没法器可用，只能出此下策。”

　　“我这有。”白魇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金葫芦，“挂在佛堂的东西，暂时用用没问题。”

　　谈愿无奈地接过，鬼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啊。

　　本命玉牌发出淡淡的光芒，像一层保护膜覆盖在谈执身上。当光触碰到魔纹时，本命玉牌开始剧烈颤动。白魇快速结了个印，注入灵力，帮助本命玉牌驱赶魔纹。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魔纹才从谈执的额头上掉下来，化成一滩黑水没入地底。白魇也终于筋疲力尽，他一手撑着地板，一手去取本命玉牌。

　　“你没事吧？”谈愿状似关心。

　　白魇果断摇头，然后手腕就被一只手扣住。

　　“白前辈......”谈执睁开眼，茫然又疑惑地看着他。

　　白魇抽回手，坐直身体，正想对他训诫两句，却忽然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又来？在彻底晕过去之前，白魇在心里郁闷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