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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救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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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樟树林密不透风,何来的风?
郭华儿什么也看不见,四周太黑了,但奇怪的是,她居然什么也没听清。
根本没有打斗的声响、亦或是刀剑碰撞的声响,只有沉闷的倒地声,那倒地声也几乎是同时发出的。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令她恍惚。
有锦缎一般的布料划过脸颊,那似乎是人的衣摆。
她小声地问:“你……是何人?”
没有人回答。
空气里拂过一丝草木气息,像是……药味,极淡,可女子天生的敏锐嗅觉令她没有忽略这一点 。明明伸手不见五指,也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却可以肯定几步远处站了个人。
郭华儿动了动脚踝,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疼痛。
“还不起来?”
郭华儿却只听见一声反问。这声音不是来自于刚才那些登徒子,而是个极好听的男声。
这声音比陆箴的还显年轻温和,却透着一股敷衍。
她也不能确定那声音来自前方、左侧还是右侧,疼痛侵袭着大脑,她自暴自弃道:“我……我脚扭了……站不起来。”
她的手摸到脚踝,触手滑腻,那里似乎在流血,还肿了。女子的绵软的求助,听来楚楚动人,却并未得来垂帘。
“看来你现在不着急见陆箴了。”来人毫不怜香惜玉的姿态令她一下没了底气。
而且,郭华儿听到他提及的这个名字,也几乎忘记了疼痛:“你怎么知道……”
说完她忍着剧痛站了起来,空气中传来清脆的一声骨头断裂声。她长这么大,从没听见过骨头断裂的声音。
可她并未有多惊惧,只是觉得……冷汗涔涔,疼得快失去知觉了。
接着,腰间卷来一股力量,如同棉花一般轻盈,那不像是人的手,更像是……云朵?她被这股力量携卷出了密林,又站到了盈盈皎月之下。
从黑暗走出,即使仍是夜晚,也令她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她看到了前方那个高高的身影。
那高高的身影也站在这皎月之下。
灰白斗篷,银底暗纹……这让她联想起刚才擦过面颊的触感。那人背对着她,站在不远处,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为他而静止的。
她晃晃脑袋,脚踝处的疼痛似乎又加剧了一分:“你是什么人?”
那身影并未转过来。
“你哑巴了么?怎么不说话?”
前方传来一声冷笑:“我好心救你,你不道一声谢也罢,还骂我是哑巴?”
郭华儿头一回被人这样斥责,片刻前的恐惧,加上此刻的窘迫,令她刚意识到,是眼前此人救了她。
她有些不情不愿:“……多谢你。阁下姓甚名甚?”
依然无人应答。
她等了一会儿,来人极其慢条斯理、又极其怠慢她,这是她身为尚书府三小姐从未遇见过的。
“喂……你这个人!怎么不说话?”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但你要陆箴娶你,我可以帮你。”
郭华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她盯着眼前的高大身影。他居然知道她的事?还知道她找陆箴要做什么?
灰白色斗篷在这月色下泛着莹莹的光,看起来神秘又高雅,他依然没有转身,郭华儿却看得呆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良久,她艰难地问出这么一句。
“你不想救你爹么?”
“想!”
少女看不到那背着她的人,唇边勾着一抹笑。
那背着她的人,也没料到她立刻就改口了。
“我想救我爹,但我不想嫁给陆箴!”
斗篷下的那一抹笑意瞬间冷却了下来,在这月色下更显凉薄。
***
“星君……她不想嫁陆箴……”
“不想嫁就可以不嫁么?”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啊。”
“因缘命数,与我何干?”
“因为你骗她啊,你并没有救她,这场英雄救美本就是你设计的。”
***
当郭华儿以这副惨状出现在陆箴面前时,他清冷的眉目一如往常。
月色下,少女脚踝的鲜血染湿了裙摆,她一手扶着墙、跌跌撞撞、却不容置疑地朝陆箴走来。
“你……”
郭华儿苍白凌乱的俏脸上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你回来了呀?”
她按耐住咬牙切齿的冲动,只是露出自认为最惑人的微笑。她满意地看到陆箴眼底的波动,那是怜惜还是愧意,都不要紧,陆箴走上前来,垂眸看向她的脚踝。
“我这样子好狼狈,你不能让我这样回去啊。”
他的眉蹙得更紧了,却未开口。
疼痛并未令郭华儿变得迟钝,正相反,此时她无比清醒。她必须打蛇随棍上,好好折腾一下陆箴这厮,她不能白白经历今天的事。
她轻轻嘶了一声:“……我的脚站不动了。”
陆箴沉默,两个人在夜色中对峙,这片刻间,门口小厮也静观着一切。
郭华儿以为他会拒绝,可面前的男子未说可,也未说不可,他敛着眸,沉默不言,似在打量她,又似在犹豫。
郭华儿宁心静气在等待,她心里想,陆箴要是不知好歹,她就倒在他面前。
这么打定了主意,忽然,郭华儿只觉身体一轻,陆箴将她抱了起来。
她先是错愕,随即得逞似的悄悄弯了嘴角。
少女柔软的身体靠在陆箴怀中,他甚至察觉到她拿手臂圈主了自己脖颈,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这笑声令他一阵烦躁。
郭华儿抬眸,看到陆箴拧紧的眉宇,又看到门口小厮们讶异的脸色。她只觉得可惜,这若是白天,她便能让更多人看到这一幕。
陆箴抱着她进了侯府,直入一间客房,将她置于榻上,起身道:“我请大夫来看看你的脚。”
“等等!”
陆箴顿了顿,回身看向她。
她扁扁嘴,努力作出一副可怜巴巴样。
“什么?”
“我一个人在侯府外等到天黑,不巧遇到了几个……几个歹人!”
陆箴沉默了片刻,道:“是我疏忽了。你可还好?”
“不好!”郭华儿指指自己的脚踝。
少女白皙娇嫩的脚腕,红肿一片,她是故意拉高了裙子露出那一截腿,正好让陆箴看见,郭华儿嘴上叫疼,心里却在叫好。
陆箴的目光刚扫过那里,便又偏过头去:“你在此歇息,大夫一会儿就来。”
“你要走?”她忙道。
“我在此不妥。”
郭华儿悄悄翻了个白眼,脸上却又堆起可怜样:“你可不能不管我呀!”
陆箴闭了闭眼,袖子已被人拽住。他垂眸,想挣脱,却发现郭华儿两只手都攀上了那只袖子,还仰着脸一副哭相望着自己。
“陆箴……”郭华儿唤他。
她从没这么惨过,更没这么求过人,未曾想到第一次求人竟也没有不习惯。
她一时间想起那个灰白身影,他临走的时候依然不肯以正脸示人,她看不到他的样貌,只知道这个人并不比那几个歹人好到哪儿去。
他竟然讥笑自己。
***
“你以为陆箴就想娶你么?”
“……”
“除了你,他必然有更好的选择。而你,却只有这一根救命稻草。”
“关你什么事?!”纵使是救命恩人,郭华儿闻言也恼羞成怒了。
“你若不想嫁陆箴,就等着看你爹死。”
“你放屁!”从来只有在府里小厮丫头面前爆粗口的郭华儿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妄言,她开口的时候自己都吓到了。但见灰白斗篷迎风而立,依然挺拔优雅,毫无动摇之意,她竟觉得无比坦然。
放下矜持造作的自己才是真实自由的。
鬼音在寂静空间里摇头叹气:“星君,从来没有女人对你如此粗鲁。”
“真是个野丫头。”一声冷嗤。
“你说谁是野丫头?!”尖叫。
鬼音惊吓不已:“星君,你忘了关传音,被她听见啦!”
郭华儿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秀丽纤细的手指向前方身影,她这辈子还没听除了大姐二姐以外的人骂过自己,他以为刚救了自己,她就会饶过他吗?!
见那身影非但不为所动,还举步向远处走了,她急地大叫:“喂!!”
那人明明没走几步,却仿佛已行至千里,她以为是自己恍惚了。
却听见那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你若回心转意,我还会再来。”
他似是随手丢出了一样什么东西,落在她面前便是一只竹哨。
那么远的距离,这小小的竹哨竟精准地落在她手心。
***
陆箴在一旁的太师椅坐下,似有些疲累,他端起桌上的茶盏,顿了顿,忽然看向她:“可要喝水?”
她拉回思绪,露齿一笑,接过递来的杯盏。
陆箴的袖口擦过她的手指,那触感令她一顿,脑中瞬间浮现起暗夜中的那身灰白斗篷。
她下意识地抬眸,看见男子清俊的眉目,那个人知道她有求于陆箴,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人吗?
“怎么了?”
郭华儿并不知道脸上的情绪全落在了别人眼里,她猛然回神,见陆箴正盯着自己。
“你可还记得刚才那些人的模样?”
她又是一愣,一想到那黑暗中可怖的奸笑和威胁,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可是,她分明不记得刚才那些人的模样了。
“……我”郭华儿以手扶额,然后一声嘤咛,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