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物》艾浮亦

3、03

　　辛繁还没回家。

　　程简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然而很快他又意识到了更严重的问题，辛繁的妈妈耍酒疯，把他当成自己的女儿了！

　　“阿姨，我不是辛繁，我是她同学。”
　　“繁繁快进来，外边冷，看把小脸蛋儿冻得通红！”辛钰莲上去就捏了一把，程简左脸还肿着，疼得差点没当场去世。

　　“阿姨，您看清楚，我是男的。”辛钰莲一直把他往屋里拽，程简有苦说不出，只能抓着门把手，宁死不从：“您醒醒酒，都快十点了，赶紧给辛繁打电话让她回家，我也该走了。”

　　程简家里管得严，他现在只想赶快脱身。

　　突然，辛钰莲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鸡腿，裹着浓郁的熏酱味儿往程简怀里送。“你是不是怪我了？给，我回来路上买的，揣在衣服里，还不算太凉。”

　　程简一怔，这才发现女人连大衣都没脱，衣角上还沾着湿哒哒的秽物，不知是她自己吐的还是别人吐的。她走路都打晃，却还一个劲儿把油腻腻的鸡腿往程简手上递。

　　浑浊的油污从塑料袋里滴落，程简下意识一侧身，避免了衣服遭殃。

　　“阿姨……”他想走，却有点放不下这么个醉鬼，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辛繁也是够了，她妈喝成这样她连家都不回。

　　正抱怨着，视线忽然撇到茶几上一张小纸条，那好像是揉皱后又努力展开的，边角用茶叶盒压着，只不过字迹清晰，力透纸背。只一眼程简便看清了上面的字，随之不禁眉头一跳。

　　“阿姨，今天是辛繁的生日？您……是不是没回家吃饭啊？”

　　“你……果然怪我！”她指着程简，“我为了你容易吗？你还嫌我不给你过生日，我不是给你买鸡腿了吗，不是物的玩意儿……”

　　辛钰莲说着说着就开始哭，本就因为喝酒而发红的眼睛顿时如同拧开了的水龙头，黑色的眼线洇开，跟着一起铺了满脸

　　程简却没心情管她耍酒疯，因为现在有个更加更加严峻的问题——辛繁离家出走了！虽然现在才十一月，但是外面已经很冷了，看她家这样的条件，辛繁也未必有钱出去住，况且，女孩子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多多少少不太安全。

　　程简看着那张被揉皱的纸团，心下一沉，今天她还被全校批评，万一有什么想不开……

　　……

　　车缘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写作业，看到来电显示还愣了愣。“程简？你怎么有我电话？”还没等她问完，她突然站起来：“啥？繁姐离家出走了？”

　　程简简单跟她说了自己的推断，让她帮忙找人，车缘二话没说，穿上外套就往出跑。车缘的妈妈刚切了一盘水果给她端过来，见状问道：“这么晚了干嘛去？”

　　“有事。”车缘匆匆答话。

　　“是不是又去找辛家那闺女？我都说了别老跟她混在一起，那孩子不学好……”

　　“哎呀你知道什么呀！”车缘不耐烦地一抬眼：“别管我跟谁玩！”说完也不管别的，直接冲出家门。

　　路上，她打电话把高沐雪叫了出来。

　　刚下过雪的天气总是特别冷，车缘气喘吁吁地跑到约好的十字路口，程简已经在那了。

　　路灯下，高高瘦瘦的男生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动不动，安静得像一尊雕塑。其实车缘不太明白，为什么程简要对辛繁的事儿这么上心，他俩明明毫无交集，一个是家长老师交口称赞的清北苗子，另一个那么混。

　　但现在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强。

　　“车缘，你来了。”程简听见动静回头，脸上露出一丝歉然：“这么晚了，我也不知道要找谁帮忙，你是她的朋友，知道她经常去哪吗？”

　　“她爱去的地方可多了！”车缘气都没喘匀，“小广场、学校对面那个麻辣烫店、北江边……”
　　“麻辣烫店关门了，剩下的我们分开找。”正说着，高沐雪也跑了过来，程简道：“正好，你们两个女生别分开，有事电话联系。”

　　车缘跟高沐雪一个劲儿点头，她俩平淡温馨的人生里基本没遇见过大事，离家出走就是天大的事了，此时此刻有点慌，只能程简说什么就是什么。

　　程简已经有了打算，径直往北边去。高沐雪眼睛红红的扶着车缘肩膀喘气。

　　“你哭了？你爸妈骂你啦？”车缘问。
　　高沐雪摇摇头：“他俩睡了，我偷跑出来的。”她把手中的塑料袋提起来：“你不是说今天是辛繁生日吗？我刚刚去小卖店买了蛋糕和蜡烛。”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闲心！”
　　高沐雪抹了把眼睛：“呜，我们从来都不知道她生日，她肯定伤心了。”

　　其实，是辛繁从来没告诉过她们，问的时候，辛繁总是嘻嘻哈哈地敷衍：“我不过生日，我妈生我那天烦着呢，没心情记我的生日。”

　　她总是大大咧咧的，说话真一句假一句，满嘴跑火车。小姐妹们问多了就当她确实不爱过生日，一人一个选择，没什么奇怪的。

　　车缘叹了口气：“走吧，去找她。”

　　江边晚上风大，程简离得老远就看见堤坝石墩上坐着一个人，在滔滔江水面前只有小小一个背影。江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张牙舞爪，她都不理，她跟掉光叶子的枯树枝一样，跟沉默冰冷的白玉石墩一样，一动不动。

　　程简慢慢停下脚步，生怕惊动了辛繁，他一边平复呼吸，一边紧盯着她，手上给车缘发短信。

　　辛繁对程简的靠近浑然不觉，她在放空，想了什么，也没想什么，她看着黑漆漆的江面，手机里放着歌，一首接一首，不往脑子里进，她只是为了把今天挨过去。

　　挨过去，然后回家，从此以后再也不想什么生日。

　　没错，不受祝福的出生日，有什么好纪念的吗？

　　一个姿势坐久了，辛繁有些腿麻，她把手机放在一边准备起身活动活动，然而，就在她站起来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用绝对的力量将辛繁使劲儿往后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