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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冬日暖阳(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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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次舒琅和周瑜在房间里说的什么,她最后也没问,有些事情舒琅不想让她知道,是为了保护她,她明白。
而她确实也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因为实在是太忙了,专业课教授们的要求越来越高,她现在一天除去上专业课,就是在实验室,还得去医院跟王主任查房,好在医院来了一批规培生,值班终于不用再安排他们了,闻音松口气的同时挺舍不得的,值夜班一直是她成长最快的途径。虽然很多操作流程背的滚瓜烂熟,终究年轻医生们都有一个问题——缺乏临床经验,值夜班就是一个积累经验的好机会。刚读研那会,第一次值夜班,碰上一次重大车祸,救护车全部把人拉到她们医院,急诊瞬间人满为患,外科人手不够,当时心外的值班主任派她去帮忙。护士长看她年轻,只让她去给轻伤的病人输盐水,急诊室里病人重伤的很多,血腥味和着消毒水的味道直冲脑门,痛苦的呻吟声和哭声此起彼伏,门外救护车上还在不断抬进来浑身血肉模糊的伤者。闻音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只觉得浑身冰冷,手都不断的在抖,导致输液的第一针扎进去没有回血,她稳了稳心神继续找血管,可手还是不停的抖,那伤者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本来出了这样的事情就心急后怕,加上针在皮下拨来拨去疼的心烦,一着急就把针拽出来,反手推了闻音一把。
“你这护士能不能行!扎个针都扎不准,你想疼死我!”那人站起来,手指着她,大声斥责。
闻音本来不防,被他这一推险些跌倒,更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他,只好安抚他的情绪。可惜那人看她好欺负的样子,态度更是恶劣起来。
“什么破医院,人没事都被你们扎出事来了,我不看了,你们得赔我医药费,还得赔我精神损失费!找你们领导来!”
护士长终于注意到这边的骚乱,拨开人群上前来,那人一看有人过来,更是吵嚷起来,“你们这的护士要害死人啊!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我看你们是完了,还看什么病,早点倒闭吧。”
看他那样子,护士长怕他打人,一边叫保安过来,一边安抚着把他带到安静一点的输液室去,靠近了,护士长才闻到这人身上的酒精味,知晓他可能是喝酒了。便吓唬他:“我知道你喝酒了,你要是再闹事,我就报警了,到时候警察要是知道你酒驾……”
那人瞬间一个激灵,老实了许多,嗫嚅着:“我就是没办法,陪客户嘛,明天还得送孩子上学,我不得不回家呀!”
“行了!”护士长拍拍他肩膀,“大家也不容易,小姑娘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紧张也是有的,还请你不要过分责怪。”
“嗨,我也是着急了……”
“那你先跟保安去输液室吧,一会别的护士过去给你重新扎针。”护士指挥着保安带病人过去,转过身来再看闻音,“小姑娘,第一回吧?”
闻音咬着后槽牙想把眼泪憋回去,不敢回答她,怕一开口眼泪会掉下来。
回忆被电话声打断,是舒琅,也不知道他今天神秘兮兮的叫自己去他家有什么事,从一早到现在打了无数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到。
“不说了嘛,六点到,这还不到五点!”她一边脱下实验室的白大褂一边接起手机。
“不是,我是想让你待会来的时候帮我带个东西。”舒琅急急忙忙的说,生怕她下一秒挂断电话。
“什么东西?”
“我发你手机上了!”不等她回答,舒琅已经把电话挂断了,闻音点开他的微信消息,发现是他列的一个单子,有日用品还有一些吃的。
舒琅最近总是让她给带各种各样的东西,虽然给小丰放了假,但专门照顾他的阿姨完全可以代劳。
照例的,闻音下了班,拐进那家京客隆,挑完了舒琅要的东西去排队结账,这个时间正是超市忙碌的时候,结账口排了长长的队伍,排在闻音前面的是个阿姨,怀里抱着一堆东西,却没用购物车。
“阿姨,您东西放我车上吧,这样抱着沉不沉?”
“不沉,不沉,马上就到了。”
“放这吧,”闻音把前面空出来,“还得排一会呢!”
“好吧,谢谢你啊姑娘!”
付完账,闻音拎着东西去坐地铁,刚过路口,就看见地铁站口围了一小圈人,有人突然喊了一声:“帮忙打个120!快!”
闻音赶紧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让一下,我是医生!”
之前喊人的那个大哥一看她是医生,赶紧让开地方,让她进去,闻音这才看见倒在地上的人,是刚才在超市里排在她前面的那个阿姨。
她立马跪在地上,靠近老人耳朵边大声叫她,见没有反应,她问周围人,有没有家属,喊人的大哥简单跟她交代了下刚才的情况:他也是路人,老人发现自己情况不好后向他求救,但是话还没说出来就晕倒在地。
闻音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呼吸也没有脉搏,真是最坏的情况,她一边指挥着大哥让围着的人散开一些,保持空气流通,一边给老人做心肺复苏。万幸的是,十分钟左右,老人开始有明显的呼吸,闻音累的摊倒在一边,如果老人再没有反应,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120急救车呼啸着到来,闻音跟着老人上车,跟随行的医生交代了一下情况、救护车开到闻音医院,闻音跟急救室的同事说了一下情况,然后跟同事一起做了紧急的处理,等老人的体征恢复正常,她自己又去垫了医药费。从缴费大厅回来,闻音又看到那个那个大哥,那个大哥正好也看见她,向她紧走了两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是闻音的落下的包和给舒琅买的东西。
“谢谢!谢谢您!”闻音赶紧道谢,自己光记着救人,把自己东西早抛诸脑后。
“应该谢谢你,你救了人,我们不能让你丢东西寒心。”那大哥扭头要走,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哦,你包里手机一直在响,快看看。”说完,对着她扬扬手就走了。
看来,这大哥也是性情中人,闻音笑笑,突然想起来,舒琅肯定是等急了!她看了眼时间,果然,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电话拨回去,他很快就接了,上来便劈头盖脸的问她:“怎么了,为什么不接电话,有没有事?”
闻音轻笑:“地铁站口碰见一个晕倒的病人,所以我又跟着回医院了。”
“吓死我了,”他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那你不要过来了,我去看你。”
这话把闻音吓了一跳,连忙说:“别,你过来干嘛,我这都没事了。”
再说了,急诊室这么多人,他突然出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那股无力感又将他包围了,他的闻音很厉害,别说保护她,就算这种时候陪着她都是奢望。
凭什么!舒琅烦躁的一拳打在墙上。
闻音这边来到急诊室看望老人,老人还没醒,她翻了翻老人的衣物,找到一只老年机,还有随身携带的药瓶等,她把药交给同事,自己则打开手机的通讯录,通讯录里竟然没有人,老人一个电话都没有备注,闻音又点开通话记录,发现通话最多的居然是个上海的号码,她尝试着拨过去,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下面的通话记录也是个上海的号码,她也拨过去,这回很快的接了,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人。
听闻音讲完经过之后,她表示自己是老人的儿媳,现在和老人的儿子在日本出差,最快的话也得明天一早才能回来。
闻音问:“没有别的亲人在北京了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告诉她没有了,恳请医院照顾下老人,自己会坐最早的班机回来。
闻音叹了口气,答应了。
老人体征一切正常,只是还没有转醒的迹象,闻音就先回心外转了转,心外今天是大师哥值班,看见她来有点意外,听她讲完,一脸骄傲的看着她,不禁感慨:“我们小师妹真的出息了~”
“一入院的时候就听老人儿们说,咱院里哪个医生要不在外面救一回人,都不算真的老人。这下,我终于不算是新人了吧!”闻音开起玩笑。
“那可不,你以后就不是我师妹了,我以后叫你师姐。”
闻音注意到师哥电脑上的论文,若有所思:“你论文投的哪个?”
“SCI啊”师哥理所当然。
“……”说的容易,她读硕时,为了那篇SCI论文,累瘦了十斤。
“怎么了?”师哥从屏幕中抬起头看她,“你那个课题怎么样了?”
“别提了,起步阶段,”闻音想起来就烦躁,当时廖教授把课题给她,就出国访学去了,一个多月还没回来,这么点小事自己又不敢去找王主任,怕挨骂。
“你们没分组吗?”师哥疑惑,课题一般都会分两个到三个人一组,虽然自己这小师妹很强,但也不能一个当两个用啊。
“分了,就我自己单着,当时赵乾没来。”说实话,她也不太想跟赵乾一组。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跟赵乾说?”师兄作势要拿手机打电话,“我跟他说。”
“不是,我是……哎呀,算了,回头我自己跟他说吧。”闻音拦下师哥,“再说赵乾现在应该有项目,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他应该跟母校还有合作,想想他一个项目之后的奖金,再想想自己,闻音有点自闭,人人都说博士好,她是走哪哪没钱。
“放心,只要你跟他开口,他肯定有时间”大师哥冲她挤眉弄眼。
闻音抬腕看了看时间,决定去急诊值班室眯一会,就跟师哥告辞出了住院大楼。她先去急诊看了看老人,老人依旧还是那样,她便跟值班的同事打了招呼,如果有情况及时叫她,自己去闪进值班室,找了个床躺下。
拜自己能睡的天赋所赐,她没有择床等等的毛病,基本沾床就着。睡得正香,护士推门进来,闻音以为是老人有什么问题,心里一慌,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闻音你别急,病人没事,是病人家属来了。”护士在外面提醒她。
闻音松了口气,拉上外衣拉链,自己一边思忖着日本飞北京的航班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一边在护士的指引下向外走去。
走到急诊门外,护士指了指台阶下暗处的一个身影:“就是那个,说是家属,真是奇怪,我让他进来也不进来。”
可闻音却清清楚楚,他哪是家属,她让护士先回去,自己朝那个背影走去。
她悄悄的踮起脚,双手找到他眼睛的位置,捂住,手碰到的却是墨镜。有点无趣,她讪讪的想收回双手。
“等会,”他出声,然后快速的把墨镜摘下来,攥在手里,继续说,“好了。”
闻音笑出声,手在他戴着的鸭舌帽上揉了两把:“你真幼稚!”
舒琅终于转过身来,拉下口罩,深深的看她,意思是想亲她。闻音抱着他的腰往灯光更暗的地方走了两步,一边嘟着嘴抱怨:“不是说不让你来嘛!”
“两天没见了,你不想我吗?”他轻声问。
她有点惭愧,自己这两天忙的没时间想他:“之前好长时间不见不也一样”。
气的舒琅揪她的脸:“都说了,那不一样!”他忽的感慨起来,“要是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多好,现在说不定都结婚了,我就能名正言顺跑去你值班室找你。”
“那可不一定,”闻音怕在这边时间长了被同事看见,牵他的手准备带他去医院外面的花园边逛逛,“说不定我们发现性格不合,然后分手了呢?”
“肯定不会”他轻笑。
“你怎么那么肯定?”闻音探头看他的表情,“再说了我到时候万一阻碍到你事业发展了,你公司还不开会决定把咱俩分手了。”
他听出她语气里的怨念,却不知道从何而起,只是沉默了两秒,认真的考虑了考虑:“如果我们很早就在一起,我可能都不会入行。”
闻音一顿,脚步不自觉的停下了,舒琅拉拉她的手,带着她继续走:“你问我为什么那么肯定,因为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就不会改变。你呢?阿音,你确不确定?”
“我……”
“没关系,你总有一天会确定的,我们阿音那么聪明。”他倒是很有自信。
可是这跟聪不聪明有什么关系?
“你应该早跟我说这些话……”那样或许我们中间就不会空白那么多年。
“我不敢啊!”他笑了,眼神看向她,“我害怕你万一跑了怎么办,你博士不还打算出国读吗,那时候我真害怕了,怕你一去就不会来,不过后来我一想,幸好我还有点钱,就算你去国外,我也可以在你隔壁买间房子,大不了做一辈子邻居。后来你没走,我就很高兴,可是我又听说你开始相亲了,给我吓坏了,我当时想,无论如何我得再拼一次,要是还不行,那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闻音才知道他原来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朝自己走了很多步,有些心酸,不由得搂住他的腰,贴的更近一些。
“后来你回来了,然后跟我告白,”他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自己低头笑出声,“你还记得我妈当时的反应吗?”
闻音知道他取笑自己,不轻不重的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她大概这辈子也没那么尴尬过。
“不过说真的,要是我妈不来,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他胳膊搭上她的肩膀,“我真的不敢相信,还悄悄的在被子底下掐了一把自己,我怕你是因为可怜我。”
“我宁可你不爱我,也不要你可怜我,你会因为可怜我委屈自己,我不想你跟着我受委屈。”他胳膊绕过她的脖子,捏她的下巴,她的下巴有肉,是很有福气的长相,“你怎么不说话?”
“……”闻音抬头看他,帽檐挡住了路灯照向他眼睛的光,她却知道,此时这双眼睛一定比任何时候都热切,“你刚不是问我确不确定,我能告诉你,我确定。”
舒琅拉着她停下,旁边是个小的可怜的人工湖,昏黄的灯光照着这条静谧的小路,晚上十二点多,他来到她面前,遮住一半的灯光,俯身轻声说:“谢谢你,阿音。”
他的帽檐擦过她鬓边的碎发,下一秒,她的唇被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