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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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锐身上发生了一件怪事。
他最近每晚睡着都会梦见他的小说。最初他没当一回事，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天天坐在电脑旁码字，梦见自己笔下的主角不足为奇。
可连着一周都梦见，这事就有些不对了。
他向他好友倾诉。好友闻声只道：“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
压力？
扪心自问，穆锐的确有压力。
他是一名网络写手。
可惜入行太晚，进入这个圈子时，“网络文学”正在浪头。
无数位怀揣梦想的有志之士前仆后继投身其中，有人顺着浪潮获得一片天地，更多的人则被波涛拍下，沉入海底，成为垫在浪花下的一块石头。
穆锐就是块底层的石头。
没有作者愿意一直沉在海底，哪怕是为爱发电，也会希望作品被更多人看见。但在这浩瀚如烟的网文小说中，被看见本身便是一件难事。
穆锐接连扑街三本书，手里这本是他的第五部作品，虽谈不上寄予厚望，但穆锐还是打心底地希望这部小说能被读者喜欢。
可从现在的情况看，这想法也是奢侈。
容梁与穆锐相识多年，最是了解自个儿好友的脾气。他见穆锐不吭声，顿时心里有数。
“你跟编辑聊过了？”
“聊过了。”穆锐给自己点了支烟，“还是老问题，题材太冷。”
“这次是什么题材？”
“未来星际。”
“这题材还行啊，不冷。”
“没加金手指。”
容梁哑然，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那有机甲么？”
“机甲有。”穆锐想了想，严谨地补充道：“我设定的机甲是外穿型战斗工具，不是传统式的载人机甲。”
说到自己的小说，穆锐整个人都来了精神，他一改颓废，拿过纸笔，想当着容梁的面将“机甲”画出来。
可惜他有意，听众却是魂不守舍。
容梁此时的心思全落在了穆锐的文上。通过这短暂的交流，容梁觉得穆锐这次的作品怕是又“危险”了。
他虽不是作者，但也看过这么多年的小说。
读者喜欢什么样的文，他还算清楚。
看文图什么？无非一个爽字。
穆锐的小说与爽字不挨边，他的故事都是层层铺垫，主角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什么天降奇缘，什么打脸升级，穆锐的文里通通没有。
问他为什么没有，他说不合理。
主角进步时，其他人凭什么站在原地等着主角追上来？
退一步讲，就算那些人不思进取，就站在原地不动。前期差距这般大，主角若想打败对方，必定会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
付出这么多汗水只为打败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付出未免太过不值。
这话有三观，有逻辑，就是不像是从网文作者嘴里说出来的话。
更气的是，穆锐从来不给主角添后宫，因为重婚罪是犯法的。至于添个女主，穆锐说，他不擅长感情戏，不擅长的东西还是别写了，丢人现眼。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能塑造出完美到极致的女性形象，那些女性角色什么都好，就是只把主角当兄弟。
别说陌生读者了，容梁作为穆锐朋友，都想撕开情分，掐死作者。
可抛开这些爽元素，单看穆锐的剧情，他的故事其实又是优质的。只是故事的作者性子太轴，总不愿意开门见山地在小说开头制造爆点。
如今是碎片化阅读的快餐时代，读者对小说的判定多依赖于文案与小说开头。开头一旦无趣，读者便会丧失期待度，当期待度归零时，也该与这篇文说再见了。
大多作者为了留住读者，字字斟酌，在前几章里将故事节奏调动到极致。穆锐却反其道而行之，偏要在小说开头放铺垫，密密麻麻的背景介绍一出来，光是看排版都觉得累。
穆锐这一操作，直接劝退大部分读者，能熬过开头，守到柳暗花明那一章的，都是真正的勇士。
埋头作画的穆锐或是察觉到容梁正在腹诽自己，突然抬头说道：“对了，这次我改了开头。”
“改了开头？”
“对，你不是总说我故事进展太慢么？这次我尝试以主视角切入，加快了开头部分的节奏。”
哟，难得！
容梁劝了穆锐好几次，穆锐都没听进，总是推脱“再说吧”，这次居然转了性子，真的改了。
他不禁问穆锐：“怎么突然想通了？”
“不是你建议的么？”
“……”
穆锐见容梁吃瘪，笑了笑，没继续逗他：“我之前的故事不适合这么写，刚好这本节奏适合，我就试了试。”
“结果怎么样？”
“还行。”穆锐问：“想看么？”
容梁点了点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发文？”
穆锐不爱给存稿，想看文只能老老实实地蹲网站看。容梁已做好再等几个月的准备，怎料穆锐却说已经发了。
容梁闻声摸出手机，点进网站：“什么时候发的？”
穆锐没答，只是瞟见容梁手机屏幕上那熟悉的页面时，敲着桌子提醒道：“记得点个收藏。”
“行！”
见容梁将小说添至收藏夹，穆锐挪开目光，看向了别处。他和编辑谈后便破罐子破摔，不再对读者抱有期待，所以小说是写了多少发多少，完全随心。
目前小说更新了二万字，他估摸容梁会看上一会儿。
结果没过多久，容梁便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
“你的读者可真逗！”容梁一边笑着，一边将手机递给穆锐看：“这是在催你给主角开金手指么？”
穆锐有老读者，但那群人都是养肥党，不到二十万字坚决不跳坑。此时二万字就有人留评论，完全超出穆锐的预想。
他接过手机好奇地看了眼，只见留言写道：
[祁瑞：好羡慕啊，我也想要S级体质！！！！]
“……”
祁瑞是文里主角的名字，读者昵称恰好叫祁瑞。这般留言，像是小说主角在喊话。
别说容梁了，穆锐作为作者看着都觉得好笑。
他猜这个名叫祁瑞的读者所评论的剧情应是主角体质检测那段，返回上级一看，果不其然……
[祁瑞死死地盯着不断下落的金属圆环，直到仪器扣住他的太阳穴才闭上眼。
瞬息间，他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时间太短。
只听“嘀”的一声响。
冰冷的电子音报出了他的等级。
——“B级。”
与此同时，隔壁传来了欢呼声，听声响，像是与他一同进屋的高个子男孩被检测出S级体质。整个检测室闹成一团，就连替他检测的医护人员也坐不住地走向了另一边。
祁瑞见没人搭理自己，自顾解开头顶的仪器，拿过体检卡，朝门外走去。他克制着没看隔壁，可即将走出检测室时，终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读者的评论就绑定在“回头看了一眼”这处。
穆锐看文时，容梁仍在笑。他一边笑着，一边调侃穆锐：“喂，你主角在追着你要金手指。不就是S体质么？给他！”
“不给！”
作为主角亲爹的穆锐绝情地拒绝了这个请求：“既然当了我的主角，就别想着开挂，给我老老实实地训练升级。”
说着说着，穆锐把自己给说笑了。他滑动页面往后翻，翻到后一章时，又发现了“祁瑞”的评论。
那段的剧情是主角离开检测机构往家走，期间途经一座商场，商场上方的广告屏正播放着X-85型机甲的广告。主角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广告播放完毕才转身离开。
穆锐记得自己写这一段的目的是抛出机甲的设定及其战斗方式，顺便借此机会引入部分世界观。
可这位名为祁瑞的读者角度清奇，在这段剧情后评论道：[哎，我什么时候才能一夜暴富？]
还别说，真挺搭的。
穆锐反复看了好几遍，越看越乐，连带着自己所写的剧情都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什么时候可以一夜暴富？
下辈子吧，这辈子可没有买彩票得大奖的设定。
穆锐乐得不行，甚至当真将留言代入成自己主角的心情。待他告别好友回到家时，依旧没能从兴奋中抽离出来，当即坐于电脑旁，马不停蹄地码起字。
或是知道有读者看的缘故，穆锐状态极好，一口气写完两章，直到故事进入下一阶段才放下键盘，起身活动身体。
此刻夜深人静，最是思绪活跃的时候，穆锐站在窗前，一边扭着肩膀，一边快速地在大脑中过后续剧情。待细节敲定完毕，时钟已跳转至十一点。
十一点是穆锐上床睡觉的时间点。
他作息规律，时间一到，立马上床，哪怕才思如涌也会放下键盘，将故事留给明天。今日亦然，只是他平日里倒床便能调整好情绪，今日却兴奋得久久不能入睡。
大脑仍在想着白日里的留言。
穆锐得承认，他有些期待明天的到来。
明天新章节更新后，那个与他主角同名的读者还会继续留言么？
怀着这个期待，穆锐闭上了眼。
应是睡前想着此事的缘故，穆锐这晚睡着后，又梦见了自己的小说。
眼前的建筑呈曲线形，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他们熙熙攘攘挤成一团，都在往建筑里望——这是穆锐小说里的场景，而眼前的建筑便是体质检查机构。
穆锐不是第一次梦见这里。前几次他尝试往里走，结果每碰见一人，那人便会被浓雾笼罩，就连栩栩如生的建筑也会随着他的进入瞬间坍塌。
梦里的世界好似在拒绝他的碰触，可穆锐知道，也有可能是世界并没有被构建完全。
作者的力量是有限的，提笔构造世界时会略过不重要的元素，像路人的样貌、性格，检测机构中的设备及布局……这些对主线无用的元素都是被作者所放弃的无关累赘。
穆锐有了猜测，不再做无谓的尝试，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待他踏出机构范围，世界骤然一变，原本的超科技建筑化为公园一角，那里不仅堆放着太空漫步机，双杠等健身器材，还落座着儿童爱玩的摇摇马，各色的小马连着弹簧，一动便会前后摇晃。
此时其中一个小马上坐着一位少年。或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少年抬头望了过来。
“你是谁？”
说罢，少年眉头紧皱，上下打量了一番穆锐的模样，又道：“我不认识你。”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达至穆锐耳边。
穆锐没说话，他迈腿朝少年走去，原本五六米的距离随着他的迈步陡然缩短，仅跨出一步，他便来到少年身边。
少年对这神奇的场面并不在意，他目光紧盯穆锐，摆明还在琢磨穆锐的身份。
可穆锐却身为陌生人的自觉，他站在少年身边，盯着少年看了许久，直到少年开始恼怒才伸出右手，开口道出少年的名字。
“嗨，祁瑞，”他说：“很开心见到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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