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午正月

13、墨染宣纸出锦画

　　如果不是海荼苦，如不会踏上这条路。
　　外人眼里，她可能就是个天生的坏脾气，长得艳美却无所事事，任凭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见了她都会说上一嘴花楼里的妓娘整日在大街上瞎晃悠什么。这话是她听惯了的了，人也就罢了，要是妖嘲笑她，她便是忍无可忍，凭什么，长得好就改受人口舌。她不是好人，自然也会报复。

　　清方镇的朴婆子最是碎嘴子，自己与老板开了个茶馆，不去料理生意，整日就知道料理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整日扬言着伤风败俗，教导这小丫头们少擦脂抹粉，竟也不是个坏人。平日到还好些，可偏就那日说嘴被如给听见了。
　　她本是前去与她理论，就是想问问好看的姑娘招谁惹谁了，并不是很友好，手里的树枝子都能顶上天。
　　朴婆子自诩正义人士，“如娘子这是做甚，我这可不欢迎花街柳巷的妓娘，你要喝茶何不回楼里喝去。”
　　如一只脚踏在她外面摆出的木凳子上道，“你什么意思，整日传我是妓娘，我到底那对不起你了。”她这一下子给朴婆子镇住了，周围多了好些个男男女女，是啊，她们也想听听这朴婆子到底与如有何恩怨。
　　朴婆子吭哧出一声笑道，“笑话，妓娘就是妓娘，你没爹没娘又无居所，穿着如此妖艳，不是妓娘是什么。”
　　她们这些个妇道人家的日常，朴老伯是从来不管的，他只求他夫妻二人能身体硬朗，他拙荆原意与别人吵，那就证明是生龙活虎，定不会如他那鬼迷了心窍的儿子。
　　本应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却偏偏瞧上了杏春楼的一个姑娘，拿着给他娶媳妇的钱去赎人家姑娘，远远不够，不日便伙同狐朋狗友去劫了正要赶往尖头县上任的章主簿，正当最后一刀劈在了章主簿的后背时，如走过看到了满眼财色的朴卢怜，脸上溅上的章主簿的血还冒着热气。他们几个弟兄们搜光了这个马车的所有财务，又盘了每一个死人衣物。朴卢怜察觉到了她，一边数着赃物一边朝她调戏道，“是个可人儿啊，可惜了，哥哥是个专情的人，可惜了。”
　　一个不敢伙同的兄弟把朴卢怜他们要去劫官的消息告诉了朴婆子，挂不住面子的她佝偻着腰一路小跑赶到现场，只见到一地的尸首和一个穿红衣的姑娘，她不曾见过儿子所说的青楼佳人，只知道很美艳，大概就阿如这样子。
　　就在当天，一伙山贼也是踩好点来抢劫这位要上任的主簿，却见一行人没有马车全都徒手拿着钱财，只有星稀几个拿着大刀，这对准备充分的山贼来说就是个手到擒来的好机会，只听一声“杀”响起，不出一柱香的功夫，朴卢怜就与他的同班们倒在血泊中。
　　朴婆子起初与如对视了许久，如便走了，只是不远处的打斗声又吸引了她，待她赶到之时，面对的就是儿子的尸首，她瘫在地上哭儿子死的早，哭自己倒霉，骂那妓娘贱人勾了儿子的魂，自始至终就是没骂过儿子一句不对。给儿子料理好后事的一个月后，朴婆子就总能看见阿如，就是那时那种骂法天天骂她。那些个女人就跟小孩子学童谣一样快，受这个“德高望重”的老邻居影响，都会啐上如一嘴，也只是海荼苦不会这样做。
　　她家庭美满，有一个五岁大的女儿，跟着丈夫在清方镇做着一些小生意，锦家是阿如的一个家。海荼苦常对锦画说多看看漂亮的大姐姐，将来也会长的漂亮的。那个小富商的家里让她住的还算舒服，她教过锦画藤鞭之术，唤灵之术，一些防身之术以及小小年纪看到长得好看的小哥就花痴的样子。锦老爷有时会说如竟教画儿一些无用的东西，海荼苦却笑着说既然她有些功夫学这些，那不就是证明我们生活的平安，我们的女儿过的自由吗。对于那个几年前就下达的命令，海荼苦一直都想完成，尤其是想和锦老爷一起，在那之前，他甚至都已经想好把孩子托付给如了。
　　三个月过去了，尖头县丢了个主簿的事根本就没有传开，因为有人代替了章主簿的位置。海荼苦知道阿如的能力是什么，也许是想以后和老爷一起走了画儿无依靠，若她可以代替章主簿，那便是在县衙有一席之地，对画儿也是照顾周全。他们不知道新上任的主簿叫什么，只知道姓章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郎君，她说自己叫章如，如是海荼苦给她取得，跟她的能力一样，她是火灵药。
　　本是该走了的时候，海荼苦在一个早晨锦画还没醒的时候，约着。锦老爷一起在院子里入药，她是海棠族唯一的海棠。她将又手缓缓举起，手背朝上横放在脑门上，一瞬间她的身体中发出光条，不久，她以入药。不料，旁边颤颤巍巍不敢抬头的锦老爷跪在了地上，他回想着族人跟他说的话，“锦画还太小你怎可放她一个人在那，你信了那个女人的古惑，她根本就没有族人，无依无靠，自己入药一走了之，可你呢？你可是下一任族长啊，你要是入药，是想让我们操持着锦画吗？”锦老爷闭着眼睛皱褶眉头一直哭着道：“对不起，不对起，对不起，小荼，我骗了你，我需要保护女儿，我答应你等到她成亲之后，有人能保护她的时候，我便随你入药。”
　　纸包不住火，章如知道了这件事，她不知道为了锦老爷没有入药，她只知道她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唯一一个不嫌弃她对她像对待亲妹妹的女人不在了，只有一颗海棠树矗立在院中。

　　海荼苦入药之后，一切都改变了许多，锦老爷没再见过阿如，自己的女儿在得知母亲入药后大哭了一场病了许久，之后便时不时会变成另外一个人自称为吟画，没有朋友，无论是谁，只要是看见锦画用那种没有温度没有神色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的时候，都会离得远远的，也许，那时她已经醒了，也许那时她以能听懂父亲再说什么。在海荼苦入药的三个月后，清方镇上来了三只椒妖，为清方镇带来了清香与财富，有老道做法说清方镇天降祥瑞自带清香，皇帝便命人翻新清方镇，扩大占地面积和设施规模，锦老爷得住了商机大把赚钱成了那一代最大的富商，为答谢三只椒妖带来的“香”与“祥瑞”，他亲自提笔改名为沁芳镇，那时一起去看改名的乡亲们众多。

　　四年后，十八岁景彼淮作为解元被分配到尖头县上任了县丞一职，带着他是十二岁的弟弟。那时，章如认识了景彼淮。他二人在工作上相当契合，共同辅佐着左有载打理县衙。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锦画逐渐长大出落大方，被十里八乡都誉为美人，其样貌就好似几年前总是游荡在街角的如娘子一样惊世骇俗。七年后，朴婆子因疾过世，留下自己意气风发的丈夫和一个“朴华”茶馆，那里已经很久没有开业了，竹竿上飘起来的旗子也有些褪色，年过四十的朴老伯几乎每天都会蹲坐在屋里看老婆子和外面那些个小丫头片子们讲“大道理”，看着朴婆子总是抱怨他竹竿竖的太高，上一次差点叫如娘子给捅下来，看着那一地的瓜子壳，闻到她亲手沏出的茶香。是很香，但是否有些香的过头了。一连好几日了，拿着干抹布捂着鼻子探去了外面。
　　冬末的寒凉之意并不算太友好，一吹起刺骨的风来就是连绵不断的，直呲愣着朴老伯的太阳穴，小毛毛雪飘的他是现有些模糊。若隐若现的听到有人在喊救命，就在他想要在靠近一步想要一探究竟时，那个多嘴的老婆子急急忙忙的道，“死老头子，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呢。”
　　朴老伯看了她招呼人进屋的样子良久。他记得那天没有下雪，下棺时；他记得那天很热，封棺时；他记得那天他应该是掉了一滴眼泪，起棺时。
　　再缓过神来之时，朴婆子已经将两人带回了自己的小茶馆客房中，他还没进去瞧瞧，就听见那高个子小生道，“婆婆，他好像是中了你们这的香毒，怎么办。”
　　朴婆子看了看裹田的衣着，又道，“去外屋地给我拿一把忍冬来。”
　　裹田不晓得为什么，但既然是万千蒿吩咐下来的任务，他大概必须完成。

　　这场大火像是烧尽了此地温暖，东方欲晓，冷气的白光一束束斜射在被水泡发的门窗旧物上，看样子是要翻新许久才可住人了。
　　裹田将院里被下坠物砸的不成样子的地面恢复原貌，至于那一直被圈起来保护的海棠树便又是落叶，落叶，落叶，做本不该冬末春初做的事。
　　锦画一直跪在海棠树下听着小如讲当年的故事，小如良久不做声后，锦画步履维艰的走到小如面前看着小如变回了自己的脸，她道，“如姐姐。”这一声下来眼泪也跟着下来，“你……你的能力是化死人容，那可不可以变成母亲，我已经快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阿如看着眼前这位自己一直默默偷看长大的姑娘在祈求她多年以来的愿望，他曾动过无数次念头想变成海荼苦的样子，可是她不敢，就算变成了那张脸又能怎么样，她代替不了她做任何事，就像她代替不了如她般待自己一样，那是个孤独的人悟出来的待人之道，迟来的苟富贵，勿相忘，是如也是海荼苦。她道，“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锦画失落放手，长长的喘息了一次道，“如姐姐，爹爹他说过等我成亲以后他就会入药去陪母亲……”话还未曾说完，她便感觉头部绞痛，“阿!”她闭着眼睛皱着眉，双手捂着两边脑袋左右摇晃几下后，她将一缕银白色的灵魂摔了出来，那灵魂转瞬即逝，她的头痛也缓解了，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