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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丢啊丢啊丢手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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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光回到教室的时候,傅骢正坐在座位上啃面包。
“敢情您辛辛苦苦偷一趟渡,就为走私一个面包回来啊?”
“快别提了,我闻着烤鸭味,七拐八拐找了半圈,口水流了三米长,愣是半根鸭毛也没找着。校门口的小饭馆,一家都没开,死了心回来,牢/饭都卖光了。这是小卖部的面包,生无可恋牌。”
傅骢一边说一边往周雪光手上瞧,周雪光绕道菜市场,买了一份干炒牛河,卖炒河粉的两口子没有店面,就用个小推车出摊,因为他们家给的量足,价钱又公道,生意很是红火。
周雪光提的这份干炒牛河,一次性塑料饭盒堆得冒尖,几乎合不拢,热气和香气顺着缝隙往外钻,勾得傅骢蠢蠢欲动。
“我买了干炒牛河,你找双筷子一起吃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
“行了,别装了,眼珠子都要掉进去了。”
傅骢“嘿嘿”两声,替她解开塑料袋,把饭盒往她那边推一推,心急火燎地催她:“你先吃,先吃,兄弟我不着急。”
周雪光失笑,撕下半边饭盒,拨出一半河粉,又找出以前没用的一次性筷子,一起推给他。
周雪光拨河粉的时候,傅骢就看直了眼,等到她把一半推给他,怎么说呢,她瞬间理解了“孺慕”两个字的意思,周雪光猜,只要她想,他恐怕愿意叫她一声爹,亲爹。
傅骢吃相不是很斯文,但是也不粗鲁,看上去真是饿坏了,吞了满满一大口,不断发出“唔唔”的感叹声。
傅骢突然攥住她的手腕,男生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周雪光一激灵,觉得脸有点发热。
“你一定要带我去吃,兄弟!”
······妈的,这只没开化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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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回到家的时候,胡红英还没有睡。
“你钟叔叔买给你的,看喜不喜欢?”
红白相间的诺基亚手机,就是中午她看到的那一个。
“买给我的?”
胡红英一向是不赞成她用手机的,她觉得用手机会影响学习,之前周雪光舅妈有一个不用的小灵通要送给她,胡红英直接就拒绝了。
“你要喜欢就留着用吧。”那种有点气虚的语气又出来了,胡红英说,“你钟叔叔说小姑娘都喜欢这一款,就买给你了。还说你以后想要什么,和他说也是一样的。”
周雪光啼笑皆非,“这都哪跟哪啊?收买继女的心?”
胡红英一惊,周雪光顿时觉得手机有点烫手了,她很想问,“你是怕我不同意,才把手机拿给我的?甚至,你和钟叔叔一起想的办法,想送手机让我同意?”但最后她还是没有说,反正她都已经愿意胡红英再婚了,就不必再在小事上多纠缠了。
“妈妈,那天是我不好,我胡乱说话,你就和钟叔叔结婚吧,我觉得他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要知道,多得是家庭父母再婚时,根本就不会征询小孩的意见,胡红英因为她的不愿意就耽搁这么久,说起来够在乎她了。往好处想,胡红英和钟叔叔选择买个手机讨好她,总比粗暴地单方面下决定要好。
但,但周雪光就是不想要,她也不知道不要手机能说明什么,只是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能证明她的某种清白。
突然间,不想解释也不想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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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快要结束了,晚自习的时候,有教官带着班级的学生去操场玩,班级之间的拉歌声此起彼伏。
什么“团结就是力量”啦,什么“日落西山红霞飞”啦,什么“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啦,总之都是一些每届军训的必唱歌曲,听起来都很无聊,但因为中间夹杂着诸如“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好着急”之类的催促声,一呼百应的嘘声和轰然叫好声,拉歌就显得别有趣味。
对于出去玩,大家还是很喜欢的。
隔壁班欢呼一声,随即也呼啦啦出去了。
教室里凳子晃动的声音更频繁了,王浩在周雪光后面小声嘀咕:“咱们教官咋还不来啊?”
没人回答他。周雪光转头一看,傅骢不知道在学习什么课程,书本翻开了大半,皱着眉运笔如飞,教室里浮动着浮躁的气息,只有他,岿然不动。
周雪光转回头,默默翻开数学教材第一章。这一瞬间,她觉得傅骢和她在两个世界。
她的同桌也在埋头苦学,躁动过后,那部分同学也安静了下来,继续翻动课本。她看着崭新的数学书,突然觉得所有人都在另一个新世界,只有她,还惦记着暑假没看完的《哈利波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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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官进来了,叮嘱大家动作轻点,大家压抑着兴奋,轻快而迅速地走出教室,排成方队,向操场出发。
操场上黑乎乎的,只有主席台上的大灯照着方寸之地,借着朦胧的月光,依稀能看见一团一团的人影,聚在一处形成一个大黑影的,就是一个班。
他们找了一处草皮坐下,围成一个大圈,调皮的男生大吼,“坐成一大圈,是要丢手绢?”
“你是幼儿园来的吗,怎么不玩老鹰捉小鸡?”
“老鹰捉小鸡不好玩,我提议你拍一我拍一。”
大家都笑开了,最终就按照最开始的建议,丢手绢。
“你怎么不说话?”傅骢问她。
离开教室,傅骢似乎又回归到了她熟悉的样子,周雪光却感到郁闷,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回来她都一无所知,他也没有要说的意思,搞得像是她在单相思。
“要你管!”
“你不是什么节目也不会怕丢人吧?”
“要你管!”
“你属狗的吗逮谁咬谁?”
周雪光冲他龇牙。她的确没才艺,半点才艺细胞都没有,人家唱歌只是跑调,她最绝,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五音都不全,常常还破音。
“周杰伦的歌至少会唱一首吧?”傅骢又问。
周雪光一僵,周杰伦的流行歌曲她是能唱那么几句,前提是她会换气不被口水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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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游戏是很能拉近距离的,贡献餐巾纸的高个男生第一轮丢。高个男生先是闲庭信步,好像在搜索猎物,他周围的同学不免有些紧张,频频往身后看,突然,他弯下腰又飞快跑远,坐着的瘦个男生一跃而起,后面却什么也没有,瘦个男生紧张地重新坐下去,放话叫他等着,大家嘻嘻哈哈地看他笑话,就在这时,高个男生飞快拍拍另一个男生的肩膀,示意他被抓到了。
原来他趁诈唬第一个同学,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的时候,就已经丢下了手绢。
大家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乱七八糟的声讨。
“太奸诈啦!”
“谁啊谁啊,今晚必须要套他麻袋!”
“我举报,是王——咳咳——”举报的男生立即被拖到怀里捂住了嘴。
“哎哟,失身(声)喽!”
顿时,鼓噪声更大了。
被抓的那个男生拿着餐巾纸,大摇大摆地走到中间,自我介绍说他叫刘赟,文武大宝贝,在大家的嘘声和倒彩声里,文武大宝贝粗着嗓子吼完了一首“小啊么小二郎”,一手当胸,一手背后,绅士地行了个鞠躬礼,又大摇大摆地回去了。
有他开了个好头,大家的紧张气氛稍减,最不济,就是被嘘一顿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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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的军训,大家对异性都有了个初步印象,文武大宝贝就别有用心地把餐巾纸丢在一个漂亮女生后面,又带头鼓掌鼓励她。
他这一举动,又招来了男生一片嘘声和狼叫。
周雪光兴奋得手心都拍红了,余光瞄到傅骢翻了个大白眼。她使了个坏心眼,“你干嘛不高兴?你嫉妒人家姑娘比你好看啊?”
傅骢又鄙视地看了她一眼,“没见识!”
“说清楚点,是我说人家姑娘好看叫没见识,还是我认为她比你好看叫没见识?”
傅骢已经懒得和她说话了,吝啬地吐出一个字:“都。”
“······真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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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周雪光和傅骢窃窃私语的时候,女同学亲切大方地说:“我叫何雪兮,很高兴能和大家在三班相遇,希望以后的日子大家多多关照,我唱一首《水调歌头》。”
何雪兮自我介绍的时候,大家就被震住了,这样礼貌客气的自我介绍,明显是练过的啊,大家都是刚升高中的小屁孩,自我介绍说说名字说说名字是哪个字,最多多说一句来自那个学校,她这一介绍,立刻就显得很有水平。
等到何雪兮开口唱歌的时候,整个一圈只能用鸦雀无声来形容了。
她的唱歌水平,比她的自我介绍还要有水平。
晚风习习,何雪兮的歌声飘荡在这一片草皮上,不远处的其他班级也收了声,静静欣赏她的表演。
等她唱完,大家发了疯似的给她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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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何雪兮珠玉在前,后面几个同学倍感压力,表演得不好不坏,气氛不复刚开始的热烈。
周雪光忐忑啊忐忑,终于还是被逮到了,抓她的男生就是一开始姓王的那一位,王姓同学也许是天生好这一口,他这次采取的是悠哉悠哉的路数,之前的同学都是要跑几圈,热身同时挑选对象的,他不,他一起身就把餐巾纸丢给了傅骢,然后慢慢悠悠地跑远,慢慢悠悠地和认识的同学打招呼,慢慢悠悠地抓住了没来得及重新丢回去的她。
所有人都惊呆了,然后尖叫起来,为他这一计绝杀大声喝采。
周雪光不敢相信傅骢竟然如此心肠歹毒,一边用眼神凌迟他,一边赖在地上不肯走。周围人顿时笑得更厉害了。
“我以为纸巾是你掉的。”傅骢无辜地说。
周雪光那个郁闷啊,险些当场表演吐血。
周雪光不是个心理素质很强的人,在这种几乎全是陌生人的大庭广众之下,就更是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个笑话,还说得颠三倒四的,所有人都尴尬了,就连捧场性的笑声都不知该在哪个点笑。
周雪光的头都快埋进胸里了,傅骢却在她耳边“嘿嘿嘿”。
“你笑屁啊?”周雪光瞪他。
“我觉得你这个冷笑话讲得挺好的。”
“闭嘴,再说死给你看。”
“不然我也讲个不好笑的笑话给你听?听好了啊,女人总是问男人爱不爱她,第一次,男人说爱,第二次男人说爱,第三次男人说爱,第四次,男人说哎(爱)呀!”
周雪光看着傅骢,“······”
傅骢看着周雪光,“······”
然后,两人同时大笑了起来。
傅骢长舒一口气,“哎呀,终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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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面前丢脸是很尴尬的事,以往周雪光没这么快能恢复自然的,可现在,傅骢对她讲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于是,哪怕大家仍然因为她的笑话冷场,她好像也可以接受自己的犯蠢了。
这个人自曝其短来安慰她呢,她刚才的态度真不好。周雪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笑点很奇怪是不是?有时候别人都觉得好笑的事,我一点也笑不出来。《笑林广记》里头好多笑话我都觉得不好笑。”
“那你说说看,你喜欢哪一个?”
“里面有一个笑话我还挺喜欢的,是这样说的······”
一放松下来,周雪光的叙述能力明显有所提高,再加上她是真心喜欢,一个故事讲得妙趣横生,傅骢从中间一直笑到结尾还停不下来。
“你怎么不讲这个,这个多好笑啊。”傅骢说。
“就那点距离?曹植还要七步成诗呢!?”
“甭着急,这就给您安排上。”傅骢转头对着空地喊:“丢手绢的好汉注意了,下面插演一个紧急节——”周雪光大叫一声扑了上去,一把摁倒他,强迫他失了声。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文武大宝贝第一个跳出来维护正义,“哎哎强行失身(声)可不行啊!罚唱,必须要重罚!”
众男生一见女生推倒男生,早就两眼冒绿光,此时听见领头一声吼,就像狼群见了羊一样,“嗷嗷”叫着全扑过来了。
周雪光很悲愤,觉得自己被钓鱼执法了。
奈何胳膊扭不过大腿民斗不过官,“现行犯”周雪光没法提裤子走人,捂着脸上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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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笑林广记》里的一个笑话,······嗯,有一个士子死了来到地府,见了阎王爷,士子自称是饱学之士,博古通今,阎王爷突然放了一个屁,士子出口成章,‘伏惟大王,高耸金臀,洪宣宝屁。依稀乎丝竹之声,仿佛乎麝兰之气。臣立下风,不胜馨香之味。’阎王爷被夸得通体舒泰,赏了他十二年寿命。”
这次,大家全笑了,笑得快抽过去了。
周雪光听着大家的笑声,先前的挫败感一扫而空,心中充满了对傅骢的感激和愧疚。先是讲不好笑的笑话安慰她,再是给她创造机会重建自信,中间还不着痕迹地引导她试讲一次消除紧张,心思之细腻,手段之柔和,真是不胜妥帖。而她呢,辣手摧花,捂他的嘴,害他咬破了舌尖,她真是太太小人之心了。
“对不起啊,我请你吃饭吧。”
“这回可扯平了哦,你可不能不带我去美食街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周雪光:······对猪做哪门子的自我检讨,浪费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