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傲徕游·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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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殿下是说，四处传授咒术的那个神秘人、我在梦中见过的那名女子，是殿下的师父，太清仙君？？”小尤仿似被雷劈中，感觉头上立时升起两道青烟。
“这么说也不妥当，”阿琰摇摇头，“二十多年前师父下界，托生在都城一个将侯家，取名魏青游。只是多年后遭逢变故，魏青游惨死，竟因此生出执念。修道之人从来清心寡欲，为了不损修行，师父归位后便将下界时的记忆剥离出来，封印在了西北海之外的不周山。
“未曾想，不到一年的时间，那怨念竟在那无人之境长成了半个心魔。之后不久，它又挣破了封印，开始在人间游荡起来。”
小尤听得认真：“这样说来，那女子乃是太清仙君的一缕灵识所化？即是如此，她又如何能挣得出本尊的封印，逃脱出去？”
阿琰殿下满意地拿眼睨着小尤，笑道：“你这丫头果然聪明，一问就问到了关键，”他接着说道，“其实封印破除之际，师父她老人家就曾前往不周山查看，之后结果如何，我却无从得知。再然后，师父便外出云游不见了踪影。”
“直到调查这次郢城、北关城咒祸之事，我们才又从蜘丝马迹中，将真相与当年的心魔联系起来。毕竟是师父未竟之事，帝君才亲自过问。否则单就这几次事情的后果，实在算不上非要劳动帝君尊驾的大手笔。”
小尤仍有一事不明：“那勾魂笔……？”
阿琰道：“如此重要的法器，应该还在我师父手中。青游既然是她老人家的灵识所化，可勾魂夺魄倒也不足为奇。”
小尤点点头：既为心魔，必定行为偏执、不循常法，这倒是和她此前的对咒祸一事的判断基本一致。只是不知魏青游因何而亡，居然生出如此强大的执念来。
想到这儿，她抬头问道：“殿下刚才说，有一人比您更清楚青游在人界的情况，那人是谁？我可认识？”
阿琰听了轻轻一笑。他略一沉吟，说道：“你不觉得，青游这个名字，听起来倒和某人有些相似？”
小尤一愣，仍是没反应过来。
“青城在成为渡魂者前，也是有姓氏的——他原本姓魏，唤做魏青城，是魏青游的亲弟弟。”
“……”
对方彻底怔住了。
青城他……竟是那人在凡间的弟弟。小尤一片混乱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幻境中的青城叫“阿秭”的样子。
若真是如此，青城为何会受命于帝君，同阿琰殿下一起调查青游之事便有了最合理的解释。只是这一切都有一个必不可少的前提——小尤曾在幻境中见过青城生前的模样，他虽然成了渡魂者，却音容未改，记忆尚存，连名字都不曾重新取过。
这可是冥界从未有过的先例。
阿琰殿下看着小尤怔忪无言的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好了，我今天说的可够多了。剩下的，自会有人讲与你听。”他迈开步子，一只脚踏于那灵溪之上，还不等小尤说话，便倏忽消失不见了。
“哎——殿下，那我去哪里啊？”
回应她的只有一缕清风，夹带着几片芳香馥郁的桃花瓣拂过身侧。这灵溪大概设了阵眼，转瞬间已将阿琰殿下送至别处。
小尤无奈地转过身来，一抬眸，却发现有人如约而至，已无声无息地等在身后了。
青城还是穿着来时的一身玄衣，手握“无锋”站在一棵桃花树下。十六岁的少年郎因脸上那副清冷神情，时常显得老成有余，俊美却不减分毫。他挺拔的身形站在一片繁花盛景之下，倒是平添了几分柔情。
青城一步一步走近，在小尤面前站定，伸出手抚上了她的鬓发——然后轻轻一捻，摘下一片被风带落的花瓣来。
“殿下都和你说了？”青城问道。
“啊……？哦，嗯……”小尤来不及整理思绪，答得含混不清。
“先回去，再慢慢说吧。”青城顺势牵过小尤的手，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一时间，小尤不知道是应该先问“回去哪里”，还是拿出些“长辈”的架势，告诉青城女子的手不能乱牵这个道理。
虽说当初在北关城时，小尤就发现青城似乎并不懂得，或者说并不在意与她相处的种种分寸，时而有些心怀坦荡的亲密之举。小尤原本不愿计较，只是明州城自幻境中苏醒的那一个拥抱，倒让她先心虚起来，觉得有必要找个机会和青城说道说道。
只不过，小尤能感觉得到，青城此前显露出的焦灼似乎消失了，又恢复了以往泰然安定的模样。
青城带小尤“回去”的地方，是他在东岳的住所——南天门的登仙阁。
听名字就知道，与其它几处修仙之所不同，这里是东岳山门所在，也是更接近俗世人间的地方。只是因着强大的护山法阵，对于普通人而言，仍旧是难以登临的圣洁之地。
小尤跟着青城回到登仙阁，见这小楼修建得颇为雅致，四周茂林修竹，十分清净，一时心生欢喜。青城将她安顿在二层，自己住在楼下，既有各自空间，走动照顾也很便宜。
两人分别换了行装，然后随意坐下喝茶聊天。青城主动开口问道：“殿下既已同你说了，可还有什么疑虑未消？”
既然他无意避讳，小尤略一思索，点头说道：“关于青游的事，确有几处矛盾：其一，既然这心魔已经强大到能挣脱太清仙君封印的地步，为何仙君和帝君却没有当时出手、以绝后患？其二，心魔既有执念，加上能勾魂夺魄的实力，逃离封印这么久，怎么迟迟没有行动？——说到底，我们并不知晓她意图为何。”
半晌，才听青城回道：“我也是忧心这个，所以不愿你也卷进来。在我印象里，阿秭……从前的魏青游是个磊落洒脱的女子——这一点据说和太清仙君很像。只是既已入魔，很多事便不能以常理来论了。”
青城说的“从前”，想必是他的“生前”了。他这样轻描淡写地提起，小尤反倒有些问不出口。
青城看她的样子，心下了然，于是道：“你在九幽幻境中见到的，确实是我曾经的模样。我虽成为了渡魂者，名字和样貌却未改变。只因我从小修道，过得也算与世隔绝，死时无亲无友，所以未做更替。”
说完，他又补充道：“原本孟婆汤我是该喝的，只是当时正遇上咒祸初起，我受命于殿下辅佐调查，帝君才给了特许——后来证实了青游一事，这倒成了帝君的先见之明了。”
他这番话说得很快，像是怕小尤多想一般。
顿了顿，青城抬起头来看着对方：“明州城那夜，你曾在灯楼上说，渡魂者会因没有过往而心生惶惑。可人生在世，遗憾难免。若是知晓了生前事却无力改变，岂不更是徒劳。
“身死皆空，只专注眼下的人和事就好。”
小尤听了，不知想到什么，托着腮缓缓点了点头。
少年垂下眼眸，唇角却扬了扬：“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尤这才将视线落到青城身上，说道：“关于青游的，帝君大概另有安排。那我再问一个关于你的吧。”
“好。”
“你从前是在何处修道？该不会……呵呵，是在东岳吧？”
青城怔了一瞬，然后摇摇头，和阿琰殿下说了同样的一句话：“小尤果然聪明。”
若非如此，即便青城再怎么天资卓绝，冥界想必也不会为他破例，省去洗尽灵识纹印这一步。而东岳收下少时的青城做弟子，大约多少有看顾太清仙君转世的原因。
“我当时不过十岁，虽从小习武，父亲却并未有过让我求仙问道的念头。只是有一日，家中来了一位道长，法力高强，又连连说中府上一些旧事。那道长要父亲送我去东岳修道避祸，我毕竟是家中独子，父亲宁信其有，于是将我送来这里。
“不过，我和其他一些仙籍子弟只在山下清修，从未见过帝君。我没有师父，只有那位‘道长’偶尔带些典籍来与我切磋……后来殿下跟我说，太清仙君在下界是我胞姐，他不敢做我师父，他不敢，东岳自然更没人敢了。”
小尤笑道：“看来那位‘道长’，便是殿下所化了？难怪你们感情好，原是长久相处的缘故——这也是你的仙缘了。后来呢？”
“后来……”
……
两人对坐而谈，不知不觉从晌午聊到日暮。小尤发现，从她认识青城以来，少年好像还没说过这么多话。
南山门四季更迭、昼夜交替犹如人间。小尤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东岳，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便发现自己不争气地饿了起来，忽然无比想念明州的诸多美食。
青城出去准备些吃食，小尤便在阁中随意转转。青城的住处和他本人一样素简，竹榻青帏，书案上皆是《符经注》、《神兵谱》、《太合道藏》之类的典籍，足见平日修道的“乏闷”。
小尤转身想去院中走走，一不小心碰倒了案角的几本书，忙蹲下身来捡。只见几本典籍当中，夹着一张纸，展开一看，竟是一幅人像。
这画作于一页上好的澄心堂纸上，素笔勾勒，浅淡描摹，一个俊逸出尘的少年郎形象便跃然于纸上。虽然笔触略显稚嫩，却看得出是用心所绘——小尤左看右看，这画的不是青城吗？
再看落款，端端正正的若水小楷，写着七个字——
乙未季夏，忘忧作。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傲徕游·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