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荧惑志·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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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孟婆把话题岔开：“我向来不喜人多，不过应应景，送你一坛好酒倒是无妨。”
陆显笑道：“好酒难求，陆某岂不是又要承你的情了。”
孟婆又斟了一杯酒，随意喝了：“这有什么，我一介俗人，若能向先生讨个酒名或是题诗，岂不风雅？”
陆显听了无奈地摇摇头：“若你都自称俗人，我岂不更是俗不可耐了。”
小尤默默听这两人说话，等好容易送走了陆显，孟婆走到小尤面前，面色不虞道：“长本事了，学会替我安排了？”
小尤吐吐舌头：“我错了，婆婆。”
“你错在哪里？”
“我……自作聪明，以为婆婆你……”
“以为我是来找他再续前缘的？”孟婆打断小尤的话。半晌，她终于叹了口气，神色也和缓下来：“他只是荀卿的一个转世，我乃一介地仙，不至于这点分寸也没有。更何况……他此生姻缘已定。”
“啊？”小尤吃惊不小，转念又问道：“那婆婆你……”为什么还来寻他？不过后半句被她识趣地咽下去了。
孟婆没有理她，而是吩咐道：“既然你来了，明日去帮我办件事。”
小尤俯首应了：“婆婆请说。”
孟婆冲她招招手，一边往后宅走一边说道：“明日申时末，有一老妪会到城东宋家药铺去应诊，你去处理一下她身上的‘东西’。”说话间，两人行至后院，只见庭中一丈见方的地上，栽满了一种奇花。
那花株茎细而长，银花蓝蕊，无叶无香，却被充盈的灵气笼罩。正是孟婆的原身——荧惑草。
“这草你随身带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荧惑草除了用作孟婆汤的引子之外，更有驱邪除祟的特性，尤其对噬魂鬼有奇效。小尤于是问道：“婆婆说的那老妪身上的‘东西’，该不会是噬魂鬼吧？”
“怎么，怕你对付不了？这不是都给你准备好了——知道你收过的噬魂鬼不多，再不济还有我呢，”孟婆婆抬手往右边一指，“这几天你就歇在右厢吧，无事莫来扰我。”
“哦。”小尤乖乖应了，一时摸不准婆婆那两句自相矛盾的“还有我”、“莫扰我”哪个更作数一些。
唯一值得高兴的，大概就是有喝不完的酒这件事了，小尤想道。据那陆先生说，附近还有勾栏瓦子，小尤好久没曾听书，便想着得空要去解解闷。
不过她口中的解闷，可不单是解自己的闷。渡魂者的差事特殊，所见所闻千奇百怪，实在不能更适合编作志异故事了。从前小尤听得起劲，也曾易容变声，扮作说书的讲过几段。因她的故事新奇，结局引人嗟叹，倒也颇受市井好评，至少比她的画作境遇好得多。
小尤胡乱想着，又忆起北关城中找王婆骗打听一事，不觉微笑起来。
不知青城那边进展如何了，但望一切顺利。
翌日傍晚。
城北昌明坊，临街的宋家药铺药香阵阵，门口的招牌左右写着：宋家应症五劳七伤、丸散膏丹道地药材。进了大门，内侧靠墙立着百眼药柜，四四方方的抽斗上标着各类药材名称；柜台上方悬着十几个竖长牌子，上书“香苏散”、“平胃散”、“二陈汤”、“理中丸”、“苏子降气汤”等等，不一而足。
虽是日头渐西，药铺里进出的病患、购药者依然不绝，坐诊的宋怀隐大夫已经半天没动地方了，号完脉相又问了病症，见前柜的伙计在忙，便朝里间喊了一声：“莹儿，帮忙抓个药。”
“来啦——”一声轻快的女儿应和。未几，一位妙龄少女掀帘步出，接过宋大夫的方子，到药柜利落熟稔地点药、称药起来。那应诊的老者见了，不禁夸赞一句：“莹儿姑娘越发能干了，宋大夫真是好福气。”
宋怀隐捻须摇摇头：“女儿家懂医又如何，世间哪有女子行医的——也就是帮我抓抓药罢了。这一转眼，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
被叫做“莹儿”的少女听了走过来，将药包递给老者，说道：“瞧爹爹说的，女子行医虽难，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过女名医的。莹儿不敢自夸，但街坊邻居的妇人家若有个小病小痛，我还帮得上忙呢。”
宋怀隐听到一半就直摆手：“你呀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两父女正说着话，却见一老妪出现在门口。这老妪一头花白的头发，脊背佝偻得厉害，走路都颤巍巍的，左臂上挎着一个花篮。篮中的芍药和凤仙花开得正艳，这老妪的脸上却透出一股异乎寻常的死气来。
宋莹儿见了，忙上前搀扶，口中招呼着：“杜家奶奶，您怎么自个儿来了？哪里不舒服吗？”
“杜家奶奶”低着头没有说话，任莹儿姑娘托着臂肘，右手却就势往她的肩膀处攀去。那手背隐隐发黑，眼看就要挨到少女的身上。
正在这时，一只玉手从近旁伸过来，拦住了老妪——这手看似搀扶，实则牢牢地将那泛黑手臂制在掌中。只见小尤一身女装，笑盈盈地说道：“一会儿没看着，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然后转头望向莹儿姑娘：“不劳烦了，姑婆今日出来卖花，不知怎么走错了。”
宋莹儿都没注意她是何时进来的，略一迟疑，问道：“你是杜家的？”
小尤温声解释：“不怪姑娘不知道。我们是远房表亲，近日才到明州看望长辈的。”
莹儿姑娘尤自纳闷，自言自语道：“杜家奶奶独自抚养孙子多年，因年迈只得卖花为生，没听说还有亲戚啊？”正想抬头再问，却见厅中空荡，哪还有什么人在？
另一边，小尤却是将“杜家奶奶”带到了一个暗巷。她今日按照孟婆吩咐等在宋家药铺附近，果然在申末见到了这老妪。
从刚才手碰到老人的那一刻起，小尤已经知道她久病不愈，确实被噬魂鬼侵身了，只待细查还有没有救。
一边想着，便从袖中掏出一株荧惑草来，用灵力化在掌中，再缓缓从老妪头顶推渡进去。只见一团银光消没其中，下一刻，四周响起一声尖锐的厉鬼嚎鸣，那银光包裹着浑浊的黑气横冲出来。
小尤已有准备，正想聚拢灵力将那黑气收了。却见黑气突然暴涨，直直向小尤扑将过来。
夜幕低垂，孟婆正坐在“孟记”门口喝着酒，天上一轮新月，挂在穹庐下稍显黯淡。孟婆正出神，却见长街那头走过来一个人影。
小尤神色略微懊丧，正慢慢往酒肆走。看孟婆坐在门前，脸上倒是料到了一切的样子。
“婆婆，噬魂鬼我没收成。”小尤老实说道。
“嗯。”孟婆淡淡应了一声。
“我本以为会附身在病弱老妪身上的，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她今日在街上游荡，必定是精气吸食完了，想找个新鲜肉身，照理来说应无余力反抗——是我大意了。”
孟婆喝了杯酒，启唇说道：“要是那么好对付，哪还算是历练呢？我听无念说，你这一年长了不少本事，只是‘量力慎行’四字，仍需谨记。今天这事儿，权当作是教训罢。”
小尤自知不足，遂认真听了。不知怎么的，她一人在外常常独当一面，回到孟婆身边不过两日，却已被训导了几回。
“那老妪呢？”孟婆问。
“送回家去了。只是……恐怕时日无多。”小尤回答。
“噬魂鬼逃往何处？”孟婆收起酒具，关上店门。
“河港方向，我留了印记，又伤了它，一时作不了恶，”小尤跟着进了后宅，“明日我便去除了它——这次一定小心。”
孟婆不置可否，小尤觑了一眼对方的神色，还是问了出来：“婆婆，您怎么知道那老妪会到宋家药铺去，还让我专门去截它？”
孟婆说道：“这也没什么难的。对了，那东西喜欢貌美女身，你明日去寻时，算是个线索。”
小尤想了想，也不再多问，答应一声回房去了。
一宿略过无话。
第二日晌午，小尤有些放心不下，便到昨日那杜奶奶家看了看。刚走到巷口，就远远见到那家门前挂起了白幡。打听下来才知，那老妪终究没撑过一日，昨夜人已经殁了。
小尤于是进门吊唁，顺便四下查看了一番。屋子前后已没有了噬魂鬼的痕迹，杜奶奶的魂魄已经往生了。院子里，有位青年男子牵着一个五六岁的戴孝孩童，正低声说着话。
走近一看，那名男子正是陆显。
“陆先生。”小尤上前招呼。
陆显抬起头，见是小尤，略显惊讶道：“小尤姑娘？”
也不怪他吃惊，小尤来到明州不过三日，应该并不认识杜家人。更何况杜奶奶昨夜才出的事，此时来吊唁的人并不多。
小尤解释道：“我与杜家奶奶有过一面之缘，刚刚路过，才知……所以过来看看。陆先生这是？”
对方听了点点头：“原来如此。哦，这孩子是杜奶奶的孙儿，一直在我学塾听讲的。晨间上课时他托其他学生告假，我便也来看看。”
竟是有这一层渊源。小尤见那男孩年龄尚小，家中一贫如洗，丧仪也简陋得很，不禁替他忧心起了今后的生计。
只听陆显说道：“这孩子在明州已无亲故，我打算将他领回学塾，暂且安顿。”这样看来，两人刚才低语便是在商量此事了。
小尤却想，陆显尚未娶亲，若要养育幼儿，恐怕不太合适。才待问他，眼角却瞥见昨日宋家药铺的小莹姑娘正要走进门来，小尤怕她认出自己不好解释，忙找了个借口先走为妙。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荧惑志·二
